“斛律恒迦,你能不能理智一点,你难道看不清现在的形势吗?你就那么自私完全不为你的家人着想吗?这么多问题摆在眼前要怎么去做?你要我怎么做,你又能怎么做?我们是没有结果的,没有了。”高嫣有些激动,声音有些不受控制,还似乎带着点哭腔,像是在劝恒迦,却更像是在劝自己。
说完高嫣头也不回转身进了马车里面,小毓连忙跟着进了马车。刚一上马车高嫣便赶忙叫车夫往前赶去,像是再有片刻的停留她就会改变主意一般。明明是欺骗了自己的心意还要故作坚强。而车一往前走,高嫣便有些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嫣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既然自己都那么不舍,何不跟随自己的心意呢?你这样既为难了他,也为难了你自己。”小毓问道,她实在是看不得高嫣这样自己折磨着自己。明明想要靠近却还要奋力推开,明明是爱到远远看一眼便已经满足,有这样的深情却还要故作绝决。
“小毓,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随自己的心意的,我们的路太难走,我怕,我怕我会连累他。我的身上也还背负着我们一家人的仇恨,我不想让他看到我一心都是仇恨的可憎的样子,我不要……”高嫣说道,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嫣姑娘,为什么要满心装着仇恨呢,其实你背着仇恨最后伤到的可能只是你自己。放下那些包袱岂不是更好吗?”小毓劝道,虽然她明白高嫣的心意一向是难以改变,虽然她自己都觉得这些话语有些苍白无力,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当日雪心她费了很多的心力将我偷梁换柱救了出来,她极力阻止,可是我还是执意要去集市,那天我就在人群里。我想要远远地见我的家人最后一面,只是现在,我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不是做错了,我应该记住的是他们的笑容,可是现在我一闭上眼睛却都是满眼鲜红的血,有时我常常还会在这样的噩梦里惊醒。侩子手挥刀的瞬间,我就看见爹爹的人头就落在我的脚边,他还睁着眼睛,他死不瞑目啊,就好像是在叫我给他报仇。我理应该闭上眼睛的,可是我就是愣在那,怎么也不能闭上眼,就在那怔怔地看着。我想跑,可是我整个身子僵的都动不了,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高嫣说这话时整个身子在颤抖,紧紧地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用手臂紧紧环着自己,眼睛里仍然还有着挥之不去的惊惧。这样的高嫣就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表面上坚不可破,其实脆弱的一碰就碎。风娘上前,一手环着她的背,一手拉着她。
过了一会,高嫣又继续,“道爹娘从小就疼我,哥哥们因为我是最小的也很是宠我。可是就在那天,他们就都不在了,他们都没有了呼吸,就在我眼前。我甚至都不能够骗自己他们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很好,一想到那一幕,我就知道他们不好,他们一点都不好。”高嫣眼泪落了下来,滴在小毓的手背上,小毓竟然感觉到一丝凉意。而高嫣的声音却不再颤抖,也没有哽咽,竟然带着些许绝决。“我恨高湛,我要他整个北齐给我爹爹陪葬。”
“别说傻话了,你一介女子,要怎么去亡他们北齐呢?这种傻话不要再说了,给人听了去怕是后果不堪设想。”风娘说道。
高嫣也似乎听进去了风娘的话,又或许是这么些年来心里积压的痛苦经刚才斛律恒迦那根导火索一并给释放了出来,高嫣不再哭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瑟瑟发抖了,整个马车里忽然有些安静。这种安静总是让人有些不安。
“风娘,我们这是往哪去呢?”小毓问道。
“我送你们去长安,我有一个故人在那里,将你们安置在那绝对不会有人发现你们的,他们也定会照顾好你们的,放心吧。”风娘回答道。
“长安?”高嫣似乎有些不解,“北周都城?”
“是的,我与北周晋国公之子有些交情,将你们安置在那里比在邺城必定是安全的多。”风娘说道。
既然都已经有了安排,小毓跟高嫣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小毓很是奇怪,风娘怎么说也只是天香楼一个老鸨而已,怎么会结识北周的人,而晋国公,听上去也应该官位不小,应该也是大有来头。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怎么想来都是有些说不过去。小毓早就觉得风娘不一般,现在看来她的水还不是一般深。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赶路,一行人总算到了长安城,她们一刻也没有耽搁,风娘便带上小毓和高嫣一起去了晋国公府。府里的管家见了风娘很是客气,将她们引往大门旁边的一处休息的地方,上了些茶让小毓与高嫣先等候着。而风娘便连坐下来歇会脚都没有来得及便跟着管家出了门,应该是找了她所说的那个“故友”说了些情况。
过了些时候,茶都凉了许久,风娘便过来了,带着小毓她们去了间客房。客房似乎是刚整理出来的,摆的几盆花似乎也是刚移过来不久,上面还沾着些露珠。这主人也真是有心了,只是难道他们事先知道今日有客人要来吗?高嫣决定出走也就是今早的事情,风娘就算想要提前通知,这古代的通讯也没有那么快吧。可能只是恰好他们要打扫客房而小毓和高嫣恰巧住过来了吧。
一夜的舟车劳顿大家都有些疲累了,小毓也不想想那么多,本就是漂泊的一人,漂到哪里不又是一样么。至少这个府邸的宅子能够让小毓产生一种似乎久违的家的感觉。也是,从小毓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先是无故入狱,后来又是进了妓院,终于,终于可以安定些了,哪怕只是暂时的,小毓也觉得很是满足了。
而在她们歇息时,她们没有人知道,远方的那片树林里,斛律恒迦竟遭到了伏击,鲜红的血与他那身红衣交织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哪种颜色更加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