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软软地泼下来,水一般,流淌了一屋子一地。邬荔把手机握在掌心里,拿拇指一点一点慢慢擦着显示屏。
岳不唯很少给她发短信。电话也少。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在一周一次的例会上见面。岳不唯是教育局的头儿,一把手,邬荔的上司。私下里,邬荔不得不承认,岳不唯这家伙,是有那么一点做官的天分的。真的。邬荔一直这么认为,凡事都是需要天分的,做官也不例外。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岳不唯就是班长,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整个小学时代,邬荔他们这个班就是岳不唯的天下。岳不唯人长得一般,个子也不高,可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慑人的气势在。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时候,岳不唯是班长,邬荔是学委,接触自然就多。时时处处,岳不唯都是邬荔的主心骨。后来说起来,邬荔说,大岳,从一开始,我就在你的领导之下。到现在,也没能逃出你的手掌心。岳不唯就笑,不说话,两只眼睛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文件。
邬荔歪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她不知道岳不唯这么晚了发短信有什么事情。踌躇了一时,还是回了。还没有。有事?岳不唯很快就回过来,说也没事。晚安。邬荔看着这几个字,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个岳不唯,有意思。就张罗着洗澡。邬荔有洁癖,正常情况下,早晚都要沐浴一回,弄得向锋批判过她无数次,说看看,资源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给浪费的。洗完澡,上床,邬荔随手拿起枕边的一本杂志,翻了两页,又放下。她把手机拿过来,想给向锋发个短信,让他少喝点酒,没事早点回来。刚写了几个字她就哗啦一下删掉了,还是别发了吧。向锋发短信慢,徒然让他着急上火。况且是在酒桌上,有诸多不便。邬荔知道,男人在外边应酬,最烦的就是老婆查岗。邬荔从来不这样。男人是风筝,你总得让他飞。线收得太紧了,反倒容易挣断。邬荔把岳不唯的短信翻出来,又看了一遍。别是有什么事吧。岳不唯这人她了解,沉默,坚韧,有时候近于冷酷。对,冷酷。这个词也许不太准确,但是邬荔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都不合适。真的。对于岳不唯,什么词都不合适。
同大多数人比起来,岳不唯的人生似乎多了那么一些跌宕起伏。高考失利,是岳不唯人生路上的第一个打击。这打击来得出人意料而又气势汹汹,把他一下子打得有点找不着北。消沉了一阵子,确切地说,其实也就是那么几天,岳不唯就回过神来了。回过神来的岳不唯收拾起行囊,去了那所偏远的专科学校。在此后的三年里,岳不唯跟书本较上了劲,开始了自学。漫长,艰苦,是一场马拉松。毕业的时候,他同时拿到了三个学历证书,一个专科,两个本科。大家都说他简直不是人,长的不是人脑袋。就有单位看好他,想要。对方给的待遇很高,可是岳不唯笑了笑,婉辞了。大家又是一番惊诧。在众人的种种猜测中,岳不唯去了一所学校,最普通的区级中学,做了一名普通的政治老师。仅仅一年,岳不唯就考取了省教育学院的硕士。三年以后,毕业。岳不唯又回到原来的中学。这回是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又是三年。三年间,岳不唯大刀阔斧,破旧立新,硬是把这个中学的教学成绩从原来的塔底提到了如今的塔尖,与市里的重点中学一中并驾齐驱,难分伯仲。这一回大家都服了。包括他的对头。数字是硬的,都在那里摆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