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堉好辩,口才出众。他喜欢即兴与人争论,为了强化他的表达,老是不知疲倦地摇动着长长的胳膊,同时伸出细长的、秀气的手指。我是他的“辩友”,往往“扯”
当我还在绞尽脑汁、皱着眉头,面对难题几乎束手无策时,他往往已经合上作业本、双手插进裤袋,微晃着肩膀,穿过一行行课桌,到教室外面去了。这时,同学中,你可以在他那薄薄的唇边看见自信的笑!
到末了,他会把手一挥,大声地说:“算了!”可他那薄薄的唇边挂着的嘲讽的微笑,却分明告诉你,这场辩论远没有“算了”。
多少年后,当我回忆起敦堉的这些性格特点时,我终于领悟到,他欢迎难题,使他显得相当帅气。
再加上那白晳的皮肤和颀长的身材,爱好争辩,是他期望探索未知、,力盼获取新识的表现。他不喜欢不怎么费力就得到答案,也不满足于浮在事物表面的泛泛之谈,这都表明他腹中踊动着渴求进取的活力。这种活力对于一个青年是多么可贵的素质啊!
40多年后,我在校庆的照片上见到了敦堉。他依旧挺拔潇洒,只是头发已然斑白,他仍然微笑着,可是眉边眼角却分明带着倦意。他那薄薄的唇上让人读出了沧桑的感觉。作业快捷,似乎作业越难越高兴,题目越繁,他做得越快。一时间,我的心底漾出一阵莫名的忧伤,时间真能把人改变得这样快?但我又马上自慰,但愿江山虽改,秉性不移,敦堉那宽朗明净的前额、笔直挺拔的鼻梁和覆盖着一层茸毛的薄薄的嘴唇,在这个“新时期”中,他仍然不变当初、勇于进取,能为大众多做些事情。
可是,不曾预料的事还是传到我的耳中:敦堉病了!
急切中,我给他写了一封信。我想,远方的问候,也许多少能减轻一些顽症给他的痛苦吧。几个月后,我面临到我绝不希望接受而偏偏却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随后,我终于得知,在那些年里,敦堉虽然行正品清又技高业精,但却并未如意地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光热。
他的一生,经历过一段谁也不愿经受的炎凉。原因在哪里呢?“海外关系”!现如今,便给人以玉树临风之感。
敦堉善学、数理出众。他听课轻松,这种“关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珍品,但当年,却是某些人用来扼杀精英的利器。如果“新时期”早些来临,敦堉肯定能大展鸿图、不至于无奈地以“冷静”去面对“炎凉”。然而,世事偏偏总是那么蹊跷!让人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写到这里,笔重如磐,心沉似坠,不觉记起古代哲人庄子的话:“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斯人已逝,夫复何言!就以这些拉杂的话,作为对敦堉的一个纪念吧!
刘效柏
1997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