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柴房那儿一地的血水,有好些胆小的丫鬟都吓得晕过去了。大夫人说,以后再有背主的,便与嫣红同样的下场。”
云水阁里,白璎芸的丫鬟喜鹊低声回着话,似是想起了下午时分的那场杖刑,喜鹊的脸色有些苍白,说话的时候牙齿都有些打颤。
强自镇定的紧攥住手里的帕子,白璎芸回头瞪了喜鹊一眼,“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还想在侯府里当差?她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本欲出口求情的话语,顿时含在了口中,喜鹊神情一怔,微垂下头再未多言。
一旁的白璎芸却又厉声嘱咐道:“以后没事少往怡安阁跑,那个蠢丫头自罚禁足一个月,没的牵连了我们。”
“小姐……”
一脸的不赞同,喜鹊轻声劝道:“小姐,嫣红被杖毙,已经说明了老太太的心思,六小姐这样做,只会在老太太心里留下好印象,兴许以后会更疼惜她几分。便是六小姐再不得小姐的喜欢,如今之计,还是莫要远着她的好。”
转着眼珠,想想喜鹊说的话也有道理,白璎芸点了点头,有些不忿的说道:“真是个扫把星。克死了三叔三婶不说,这么多年死乞白赖的在我二房,得了多少本该属于我的好东西?偏生还老是装出一副娇滴滴的委屈模样,最讨厌她这样了。我就不信,我收拾不了她……”
气鼓鼓的说着,白璎芸站起身朝外走去,“走吧,去陪娘说说话。”
出了院门,眼见怡安阁院门紧闭,而里面也静悄悄的似是全无动静,白璎芸的唇角边,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得意笑容。
可待到进了秋然轩正屋,看到自己的母亲一脸铁青的隐忍怒容,白璎芸顿时笑不出来了。
“无知妇人,头发长见识短……”
上首处的扶手椅中,二老爷白士孝厉声斥责着二夫人。
下午从衙门归来,才得知白日在府里发生的事,到了大哥的书房议论完了朝事,便提起了府里的事。
靖安候世子白士忠虽没有责怪二弟,可言语之中,对白璎珞受到的不公正的对待而有些不平,再看向白士孝时,便带了几分怨怼。
毕竟,白璎珞自小就是养在二房,身子不好,下人不规矩,二房都有躲避不开的责任。
对白璎珞,白士孝自然没有对亲生女儿那般的亲和疼爱,可那到底是自己亲弟弟唯一的骨肉。
再一想到女儿还当着老太太的面对白璎珞冷嘲热讽煽风点火,白士孝愈发没了好脸色,自打进门就一直在数落二夫人。
此刻见白璎芸进门,白士孝沉了脸色斥道:“孽障,平日里为父是如何教导你的?兄友弟恭姐妹亲和,你是如何做的?你可有个当姐姐的模样?”
白璎芸在母亲面前任性撒娇,可在严父面前,却是向来温顺,此刻父亲在气头上,她更加不敢违逆顶撞,便默不作声的站在屋里任他教训,待到白士孝甩着袖子出了秋然轩,白璎芸才噙着眼泪偎在了母亲身边。
“你啊,越大越没有小时候的聪明伶俐劲儿了……”
抬手剜了女儿一指头,二夫人嗔道:“打小,你想要的,只要她手里有,什么时候没如你的愿?那时候,她还没现在这么多心眼呢,如今倒好,既惹恼了老太太,还让你父亲生了气,回头看你还怎么办?”
“娘……”
娇声唤着,白璎芸有些不忿的说道:“也不全是女儿的错啊,那紫纹佩确实是不见了,娘说过的,那是极要紧的东西呢。再说了,那死丫头,不就一副好皮相嘛,您想想那日,北宁伯夫人可是一直盯着她瞧呢,把她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好像我们都是墙角边的狗尾巴草。要不是三叔三婶都去了,她的命格不吉利,兴许那块紫纹佩就送给她了呢……”
一想到那日北宁伯夫人满眼欢喜却又惋惜不已的松开白璎珞的手的情形,白璎芸就觉得心里满是愤怒不平的火苗,让她无法平静下来。
“你呀,就是耐不住性子,真该让嬷嬷好好管束管束你。”
亲昵的数落着,二夫人将女儿拢在怀里,柔声说道:“既然你也知道她无父无母,北宁伯夫人不会选中她,做什么还这么针对她?傻丫头,多跟你大姐姐学学,和姐妹们处好了关系,自然有好处,知道吗?”
话是如此说,可是一想到白璎珞那越大便越明媚不可方物的面容,二夫人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可是再一想到她是孤女,即便是靖安侯府的嫡出小姐,将来的亲事定然也压不过白璎芸,二夫人便又有些释怀了。
轻叹了口气,二夫人转而叮嘱着白璎芸道:“她长得好看也好,性子柔顺也罢,总归,她的亲事压不过你去,所以,以后别再在意她了,好好的跟着夫子学诗书礼仪,学琴棋书画,别和她比,做好自己就好,知道了吗?”
撅着嘴,白璎芸一脸的不满,话语中也带出了几丝不忿的怨气,“我愿意和她比吗?可人人都拿我们比,我能怎么办?闺学里,夫子总是说‘五小姐,您若是记不清或是练不好,去问问六小姐,勤加练习,便会和她一样的。’便连府里的下人,都说五小姐不如六小姐性情好。娘,你以为是我愿意和她比吗?”
说着,白璎芸顿时红了眼圈。
似是头一次,二夫人为当初揽下了抚育白璎珞的事而感到懊恼。
本以为,三爷和三夫人去了,白璎珞养在二房,从此以后能多占一份好处,也能让时刻关注着白璎珞的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时常惦记起二房。
不成想,这么多年,好处没占多少,因为白璎珞,却惹了不少的麻烦。
而如今,白璎珞虽是越来越懂事,也从不惹事,可因为她内敛温顺的性子,相形见绌,给自己的女儿带来了这么多的烦恼,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哎……”
无奈的长叹了口气,二夫人的脸上,有些低落。
一连几日,怡安阁和云水阁里都一片安静,而庆安堂里,白老太太也面色如常,好似前几日发生的事是件吃饭喝茶一般的小事一般。
下人们因为嫣红的死而变得愈发小心谨慎,再看向白璎芸和白璎珞的目光,却愈发多了几分探寻和恍然大悟。
反观白璎芸在白老太太面前的刻意乖巧,白璎珞的处境则显得惬意无比。
怡安阁里,白璎珞仍旧一脸认真的默写《女则》,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白璎珞头也不抬的问道:“打听清楚了?”
“小姐,五小姐的紫纹佩,大夫人正安排人在府里各处搜呢,如今还没什么消息,不过,想来是飞不出去的。只不过,小姐以后可得更得留心了,五小姐如今的心思比小时候愈发坏了,成日就知道算计小姐。”
流莺低声嘟囔道。
“胆子越发大了,敢编排主子了?”
一旁帮白璎珞磨墨的流苏抬手戳了流莺一指头,“五小姐再怎么不好,也是主子,叫人听见你这几句话,拉出去卖了也不为过,你这是给小姐惹事呢吧?”
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流莺面带赧色的看了白璎珞一眼,继续说道:“小姐,奴婢进来时,瞧见沉香朝后去了,估摸着,是去庆安堂了。”
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白璎珞放下手里的毛笔,接过流苏递来的帕子擦着手道:“我一个月不去给祖母请安,怡安阁的事,自然要有个人去回禀祖母,沉香去是再合适不过的。再说了,那日的事,终归还是她帮了我。”
白璎珞心里清楚,嫣红在那样的时刻说出的话,自然不会是平白诬陷自己的,所以,“轩郎”一说可见是确有其事,而沉香的解释,虽有些牵强,可白璎珞教幼弟千字文也确有其事。
以后,便是睡梦,怕是都要警醒几分了。
如是想着,白璎珞返身坐在软榻边,面色郑重的看着两人叮嘱道:“你们自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分非寻常主仆可比,如今,怡安阁里是什么情形,你们也都心里清楚,自此以后,凡事也都多留个心眼,知道了吗?咱们总得一步一步筹谋才是……”
见自家小姐特意避开沉香说这样的体己话,流苏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姐,奴婢总觉得,沉香姐姐心思沉稳,若是她能站在小姐身边,将来必定是小姐的一大助力,小姐可曾想过,把她争取过来?”
“没那么容易,她可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争取过来的?”
流莺不赞同的说道。
面色一片思忖,白璎珞莞尔笑道:“就像我说的,一步一步筹谋,这个,慢慢来吧,日久见人心,如今,总算有个好的开端。”
见两个丫鬟齐刷刷的点着头,白璎珞叹了口气,面色忽的低落了下来,“那块玉佩,可收好了?”
白璎珞所说的玉佩,便是那日被白璎芸诬陷说是北宁伯夫人送的那块紫纹佩,可白璎珞手里的那块,却是她父亲白士鸣的。
那块玉,本也是一块上好的紫纹玉,若搁在平时,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却因为白士鸣的早逝而变的非同寻常,这也是那日白老太太看到后会失态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