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六月初二,内务府的小太监便来靖安侯府传旨,皇后娘娘令靖安侯府送府上适龄的小姐进宫参选。
同时收到旨意的,还有京城里其它几家侯府伯府,也就是说,白璎芸会不会入选还是未知之数。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白璎芸虽然有些黯然,可是一想到白璎珞连进宫参选的资机会都没有,白璎芸便又有几分开怀了。
离进宫的日子越近,二老爷和二夫人便越紧张,夫妻二人一个盼着女儿能入了宫里贵人的眼,从此以后自己的官路能一路顺坦平步青云,一个则想借着给公主做伴的机会,给女儿将来嫁个好人家增添几分筹码。
是故,这几日,二房如临大敌一般的紧张,每日不是教养嬷嬷便是制衣师傅,白璎芸忙的团团转,连到白璎珞面前找茬的功夫都没了。
白璎芸本是没什么耐心的人,坚持了没几日就受不住了,可二夫人一句话,白璎芸便又规规矩矩的跟着嬷嬷去练规矩了。
二夫人说,宫里的贵人也好,六公主也好,不管是谁夸奖白璎芸一句,都比京城里的人说千百句管用,到时候,白璎珞那些让众人交口称赞的好,便都算不得什么了。
想到能压白璎珞一头,白璎芸便不觉的苦了,从前教养嬷嬷那些严厉的话语,白璎芸都觉得有些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顺服了。
六月初二,刚过了卯时,云水阁里便喧闹起来。
二夫人亲自坐镇,给白璎芸挑了中规中矩的衣裙和头面首饰,直到一丝毛病都挑不出了,才将白璎芸送出了门。
与白璎芸一同进宫的,有十余位闺门小姐,看着身边都是同龄人,白璎芸颇有些兴奋,可想到出门前母亲的再三叮嘱,和白璎珞看不出心思的平静面容,白璎芸便耐住了性子,规矩的跟着宁华宫的掌事女官,一上午走马观花的去了好些宫殿。
只觉得磕头磕的膝盖骨都硬了,脸颊也笑的僵了,被通知说选中做六公主伴读的时候,白璎芸才顿时觉得,一晌午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一共选了六位小姐陪伴六公主一同学习礼仪,看着另外五个人都是和自己一般大小,或活泼或乖巧,想着自己也是被选中的其中之一,白璎芸也有些沾沾自喜的骄傲了。
回到侯府的时候,内务府已经有内侍率先一步的来宣过旨意了,因此,除了白老太太和白士忠夫妇一脸平静以外,二房和四房的人以及阖府上下的下人,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欢喜。
乖巧的偎在白老太太身边,听她絮絮叨叨的叮嘱了许多在宫里的要注意的事,白璎芸才起身回云水阁,经过怡安阁,见里面一如往常的安静,白璎芸转了转眼珠,转身进了院子。
“奴婢见过五小姐,给小姐道喜了。”
俯身见了礼,流苏笑着恭贺道。
不置可否的点头应着,白璎芸看了一眼屋内,“你们小姐呢?”
“小姐养了两盆兰花,这几天叶子有些泛黄,刚才朝后院花房去了,五小姐进屋坐会儿吧,奴婢这就去寻小姐回来。”
流苏打开帘子请白璎芸进屋。
不是站就是跪,累了一晌午,原本的一腔炫耀之心,在看到白璎珞不在屋子里后,也渐渐的冷了下来,想到一会儿午膳的时候就能看到她故作平静实则满心不忿的别扭表情了,白璎芸便有些释怀了,转身出门回了自己的屋子。
花房里,流莺一脸狐疑的看向白璎珞,“小姐,你怎么知道五小姐一定会被选中?她那性子,一点儿也比不上小姐您,进了宫,指不定还惹出什么麻烦来呢。”
手上全是泥,白璎珞收回原本打算去捏流莺耳朵的手,斜了她一眼道:“为公主选个做伴的人,你以为真就是随了公主的喜好啊?选出来的,必定也是豪门大族里的小姐,既达到了宫里贵人笼络朝臣的目的,又给了选中那些人家脸面,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思忖着白璎珞的话,好一会儿,流莺才一脸小心翼翼的抬头问道:“小姐,那您的意思,此番不论咱们侯府送进去的是哪位小姐,都会被选上?”
抿嘴笑了一下,白璎珞轻轻的摇了摇头,“若是我,就不一定了。”
闻言,主仆二人顿时沉默起来。
再回到怡安阁,便快到了午膳的时辰,白璎珞更了衣,带着丫鬟去了庆安堂。
食不言寝不语,一整个用膳的过程,,屋子里都静谧不语,直到膳毕团坐在一处说话,白璎芸顿时显出了平日里活泼的性子,将晌午在宫里看到的听到的,尽数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在座的,除了几个孩子,大人们都是进过宫的,可是,一样的景致一样的人,在孩子们的眼中,自然有另一番趣味,屋里的人也都听的聚精会神。
白璎芸瞧见,心里少不了又得意了几分,只觉得是自己的表现极佳,却未想过是靖安侯府的地位摆在那里的缘故。
再回头看见白璎珞坐在那儿不做声,白璎芸故作体贴的扬声冲她说道:“六妹妹,你放心,日后在宫里听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抑或是得了什么好东西,我定然告诉你。”
“如此,那便谢过五姐姐了。”
白璎珞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冲白璎芸笑道。
在家歇息了几日,初六开始,白璎芸便日日进宫陪同那位六公主一起学习礼仪了。
没有白璎芸时常的寻衅和家常便饭一般的冷嘲热讽,白璎珞在家里的日子也过的格外惬意。
早起到林子里散散步,到了时辰便去庆安堂陪白老太太用早膳,对白璎珞而言,一整日的轻松生活便开始了。
匆匆忙忙的吃完,男人们上朝的上朝,去衙门和学堂的也各自准备,白璎芸更是一刻都不敢耽误的朝正门口去,生怕又晚了。
到门口,见宫里的马车还未到,白璎芸倏地长出了一口气。
昨日,她也就晚了那么一下下,倒被马车里另两位小姐言语不明的刺了几句,虽说没有指名道姓的说白璎芸,可夹枪带棒的,还是让白璎芸红了脸。
歇了午觉起身,白璎珞便会去外书房看书,一看便是好几个时辰。
靖安侯府的书房,在京城也是一大名地,祖上几辈人都是考取过功名的读书人,族谱里,还有位状元郎,是老侯爷的曾祖父。
那位考中状元郎的白氏先祖最后官拜宰相,又做了四朝老臣,最是忠贞,及至归去时,皇帝封其为靖安侯,世袭罔替。
是故,后人们都引以为傲,愈发好学,一代代的积累下来,如今,人人都知,靖安侯府的藏书,快敌得上京城远郊有名的萧山书院了。
早些年,常有学子借着借览藏书的借口,前来和侯府的人攀交情搭关系,让人不胜其烦,后来,白老侯爷索性请人将那些孤本尽数誊抄了一遍,将全部的手抄本,都送去了萧山书院,至此才清静下来。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倾洒进来,在书房的地面上透出了斑驳的疏影,一排排书架上,整齐摆着的书卷里,散发着淡淡的油墨清香。
“小姐,世子爷特许您把书带回屋里去看,您干嘛还这么委屈自己?”
见白璎珞坐在一个小杌子上背靠着书架,想想都不会舒服,流莺有些心疼的说道。
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白璎珞的眼神贪婪的从书架上扫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在屋里看,哪有在这儿好?你们端茶倒水的,我哪里还能静的下心思来好好看书?再说了,这些闲书,哪里又是个好带回去看的?回头叫人瞧见,平白招惹是非。”
白璎珞说的随意,流莺却觉得心里越发酸涩不已。
自家小姐自懂事起便处处小心谨慎,连最爱看的杂文游记,也从来不敢带回怡安阁去看个痛快,唯恐被人知晓。倘若三爷夫妇都在,自家小姐如今也会像大房的大小姐,二房的二小姐和五小姐一般,被老爷夫人放在手心里疼着宠着,何曾会如现在一般事事小心?
点了点头,流莺不再多言,站起身将白璎珞看完的那几本书放回原位,另看着书名,寻了几本类似的,都放在了白璎珞脚边。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心思全都放在了书里,白璎珞再回过神来,外头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抬起头摇晃着活动了几下,白璎珞此时方觉得脖颈有些僵硬的酸痛。
“走吧,回去了。”
拍了拍有些昏昏欲睡的流莺,白璎珞笑道。
二人把书都放回书架,白璎珞又寻了两本中规中矩适合女儿家看的书,主仆二人跟看管书房的小童打了招呼,出了门怡安阁而去。
刚进了屋,白璎珞一碗茶都还没喝完,便见湘竹大步奔进来回禀道:“小姐,五小姐回来了,是被六公主宫里的嬷嬷送回来的。五小姐一进门就开始哭,如今,连老太太都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