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住在郊区的一个小镇上。旧家的旁边有一户人家,拥有一个独立的小园子,春天来临的时候,微风轻轻地掠过,篱笆边的蔷薇花便会得意地摇晃起来。一阵阵馨香也会越过篱笆,和路人打招呼。
那些花儿开得美,开得艳,开得热闹纷繁,像浪漫的十四行诗,像印花信笺,有暗香盈袖,自顾自地优雅芬芳。有黄色的,有粉色的,还有白色的,偶尔会有几枝伸到篱笆外,招惹孩子们伸手去摘,结果被花刺扎到了手。孩子哭了,大人却笑了,说:“这孩子可真淘气。”说完,兀自走开,我却想起一句诗:满架蔷薇一园香。
那时候,真的很羡慕有这样一处小房子。在高楼林立的都市里,能有一个独立的小园子,无疑是很奢侈的。小园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很有些文艺男青年的范儿。他高高的个子,有点瘦,平常不大跟邻居们来往。他和老奶奶、一只大黄狗、一只小花猫生活在一起。
老太太的牙齿掉了,也不去镶补,说话漏风。大黄狗常常是瞪着足有两百瓦的眼睛,探视灯一样盯着过往的行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只有那只小花猫挺活跃的,在窗台上跳上跳下。偶尔我们家炖鱼什么的,小花猫会闻着香气不请自来,当一回不速之客。
这样一家子,四个成员,很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从来没有和邻里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有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年轻的男人迷上了拉手风琴。在月光如水的夜晚,他一个人在月下拉琴,琴音如泣如诉,如水一样轻轻地流淌着,有些忧伤,和着风的声音,一缕一缕,直往耳朵里钻。我静静地听着,感觉像风轻轻掠过田野,苹果花都张开了小嘴儿,树木轻轻地摇曳舞蹈,一滴水滴落湖心,月光碎成一池的浮萍……
那些忧伤的情绪紧紧地裹住我,让我透不过气来。越想挣脱,就越挣不脱,于是,抱着手臂,在屋子里烦乱地走来走去。
有邻居忍不住,从窗户探出头来大声呵斥:“神经病,半夜三更不睡觉,拉什么琴啊?”
琴音戛然而止。
我掀开窗帘的一角,努力向那个小园子眺望。那个年轻的男人抱着风琴,孤独地站月光下,轮廓模糊,一动不动,像一幅剪影。
我暗自揣测,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不然不会如此。
如果那个邻居不是先于我而大声呵斥,我想我也会说他几句的。那时候孩子尚小,我担心这样的音乐会影响孩子的身心健康和睡眠。有人制止他,我就不用出头了,于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可是第二晚,音乐重又响起,这样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个月。奇怪的是,孩子并没有因为音乐的影响而出现异常;相反,却在音乐声中睡得很安稳踏实。
多年后,听尤静波的《孤独的风琴手》,那么熟悉的旋律,让我想起月光下,那个孤独的拉风琴的男人。我恍然大悟,那个旧邻居,那个年轻的男人,之所以那样疯狂地拉风琴,一定是失恋了。他是在风琴声中疗伤,用音乐疗伤。
很多事情,只有经历过以后才会明白,人生的任何一个环节、任何一个过程都是美丽的,包括失败和失恋。失败也好,失恋也罢,彼时彼刻,会觉得难受、难过,可是经年之后,想起自己曾经那么真实地心疼过,流泪过,就不会遗憾了。唯其过程,才能印证,我们曾经来过这世界。
人生的过程,不求完满,不求完美,只求真实,只求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