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会客厅。
张烟懒洋洋窝在铺了貂皮的红枣木椅上,她身子娇小,似浑身上下没有骨头一般,只不过不是因为柔弱,只是过度放松而已。郑民泰、楚汉则悠悠闲闲在一旁,看书的看书,饮茶的饮茶,这厅里,好似没一个人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中。楚帘正在会客厅的中央,踱来踱去,想着要如何措词才好。东方反常不在主人位,坐在张烟身侧,倾身靠向张烟位置,眼睛却盯着那位踱来踱去的“不速之客”。
楚帘立定决心,这才道:“隐境是在玄帝登基之年出现的一个秘密之境,内里都是夜屏公主和齐恒两位药学奇才多年的心血结晶,进入隐境之内者,只可携带一本医书离开。”说着说着,吞吞吐吐起来,环顾周围,才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一番,在场数人,根本没人在听他讲甚么。
也好也好,楚帘偷偷笑,等下说到重点,希望他们也没注意听到,以后就不能说自己没有讲过,两全其美,两全其美。正想着偷偷瞄张烟一眼,却被东方括自半路追杀来的目光蹂躏了一回,两人各自讪讪收回目光。势不两立,哼哼,势不两立。
楚帘将声音放小,细弱蚊蝇:“隐境之内布满机关,但凡要进入隐境者,要先修习这本齐恒前辈留下的《机关大典》,以往资质好的人,花个一两载的时间就可以研究通透,到时候才能够进入隐境,取一本药书出来,三五载之后,便能够成为一方无人能及的药学霸主。”这番话说完,心里暗暗窃喜,以为终于瞒天过海,却发现一屋子的人都直勾勾盯着眼睛望着他。
楚帘讪讪笑着,脚尖开始转向,为随时溜之大吉做准备:“那个甚么,甚么甚么,我去年也研习了这机关大典的,我用了十一个月时间,烟世女比我要聪明很多,我想大概,大概只要半年时间,烟世女定然就能进入隐境。”
东方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你刚从隐境中出来,就赶去参加这一次的炼药比试了?”
楚帘正待骄傲一下。张烟真诚看着他,道:“你家里真有钱,可以供你闲散这么久。”
张烟伸个懒腰,想想要半年那么久,说不定来不及回去,自己被当作叛国之徒,再也回不去了,便悠悠然道:“那么就算了罢。”
郑民泰大惊,想着这个丫头不贪这些的,等她取了书回来学完了,自己还可以拿出去买。定然可以卖个惊人的价格,哈哈,哈哈。还不待他出声反对,楚汉已经跳了起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无尚门,无尚门第一次取得如此荣耀的成就,这么些年来,世人好像已经忘记了,我们无尚门原是齐恒齐大官人创立的,也曾显赫一时……”说着说着,眼泪就将将要掉了下来。
真像啊,跟齐恒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相貌不同,眼泪汪汪很同啊。张烟头痛了,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个性格时而强横时而弱懦趁人之危软硬兼施的楚某人抱住她幼嫩的大腿声嘶力竭涕泪俱下,啊,头好痛,头好痛。
若不是亲眼看见东方括对着玄帝撒娇,张烟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那个拉着玄帝衣袖轻轻扭一下扭一下的人,是东方括。他不是应该叫做东方冰的么,明明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儿,却拼着命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不嫌累得慌。明明知道是已经在隐境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里,张烟还是揉了揉眼睛,主要还是当天的场面太震撼了,带给她太大冲击,随时随刻就觉得自己好像出现幻觉:东方括脸色绯红,几片红霞飞上他脸颊,眼神如水,小手拉着玄帝衣角,身子微微依靠过去,依恋地望向玄帝。如此这般,玄帝终于答应他跟随张烟如隐境之中,协助她破解机关。
张烟心虚地笑着,不去望向东方,转头一心一意盯着灰黑色的墙壁,想要看出一朵花儿来。东方却想起楚帘不能跟随入内吃瘪的眼神,嘴边隐隐露出一抹微笑,可惜自顾着瞅墙的张烟没有瞧见这坏坏的笑。在火折子的微光下,两人才注意到这通道呈圆形,墙壁上均是黑灰色的石块,崎岖嶙峋,张烟登时觉得有些怪异,这石块仿佛不是与甬道连成一体的,而是凭空多出来似的,一股熟悉的味道隐隐传来,张烟皱了皱眉头,靠近墙壁细细闻了闻,是煤炭的味道。想不到这安国隐境,居然是个巨大的煤矿藏地。他日若是让郑民泰干爹知道了这煤炭的妙用和价值,不开心地跳起来才怪。
周围墙壁虽然干燥得很,张烟和东方括脚下却是湿漉漉的,东方向前望去,前方有浅浅的水流,只漫过地面,缓缓流淌着。张烟两人顺着水流反方向走去,越到甬道内里,越是阴暗潮湿,不知道走过了多长时间,煤炭的味道渐渐淡了下去,反而是一股腐臭味道渐渐浓了起来,只是那腐烂的味道远远没有战场上那么的恶臭和令人作呕,反而带着泥土的清香,张烟嗅嗅嗅,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原来是在土里沤烂了的土豆味。”
东方括鄙夷地看她一眼,就这么点品味,想来想去,只想得到土豆而已。
张烟再往前踏了几步,只觉得脚下有些异样,低头一看,果然是腐烂的泥土,已经变为了黑色,隐隐恶臭袭来,满鞋满脚都恶心的很。张烟看了东方括一眼,只见他万年不变的冷峻表情已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青色的脸,隐隐颤抖的双唇早已暴露了他隐忍的辛苦。张烟连忙拉着他退了一步,将自己外衫脱下,裹在东方括小腿之处,免得泥污沾到他腿上,然后站起身来,对着东方嘿嘿一笑,转身便要走,听到身后东方气得冷冷笑了出来,再被东方冷冷一看,才发现这样的绑法,东方走不了路,讪讪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