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走到哨所前,他感到有点累,便就地坐在地上,想休息一会儿,他嘴里的呼吸粗重而又急促,他知道这是缺氧反应,在这里不能过量地活动。林子一坐下来,绿色草原一下子淹没了身着绿色军装的他,如果不是身边的步枪,他就像一只披着保护色的动物,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不容易发现了。
一缕阳光照在哨所拱形门顶端的一块铁皮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林子不由眯起了眼睛。那块铁皮是前几天班长去离这里有几百公里的草原小镇上买来的,铁皮上是班长的亲笔手书:朗曲哨所。
拱门旁边,是一块黑板,这也是班长亲自动手,用一块做饭用的案板做成的,刷在上面的黑色,是锅底上的锅墨。黑板上赫赫写着:“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几个大字,那是林子的字。本来,是班长要写这几个字的,可是怎么也写不好,便不好意思地笑着,把粉笔给了林子,那笑容有点低三下四的味道。因为在写什么内容上,林子和班长发生了争执。按林子的意思,要写“风雪高原献青春”几个字,班长说,这句话有消极情绪,不行!大个子刘本来挺爱听林子的话,可这一回,他也站在了班长一边。
班长满头大汗地忙活了半天,写了又擦擦了又写,就是写不好,没办法,只好求林子去写。人家当班长的都这样了,林子虽然有不同意见,还是二话没说,一气呵成写上去了。
林子这会儿看着自己写的那几个字,还是有点好笑:军民团结,可是这儿哪来的民啊,你去团结谁啊!当初,林子也提出了这个看法,但班长说,要放眼世界,不能把目光盯在这片小小的草原上。
要说这里没有民,其实也不对。这里是朗曲草原的冬季牧场,到了冬天,阿古才加一家就会把帐篷迁移到这里来。
去年,随着冬天的慢慢临近,林子心里的恐惧也日渐强烈。当兵之前,他就听说过高原冬日的可怕,雪灾、沙尘暴这样的词汇早就让他心惊胆颤了,而这一次他要亲自感受这些!一想起这些他就后悔当初听了叔叔的话,当了兵。没想到真正到了冬天,由于阿古才加一家的到来,这个冬天反而有点五彩缤纷了。
班长和大个子刘已经和阿古才加一家很熟悉了,阿古才加听说哨所里来了个新兵,迁来帐篷的第二天就带着女儿香毛措到哨所来看林子,把林子弄得挺不好意思。这是林子到这个哨所后第一次看到班长、大个子刘以外的其他人,本来能说会道的林子一下变得笨嘴拙舌,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香毛措看着他,一个劲儿地笑,林子闻着香毛措身上不断散发的异性气息,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阿古才加父女俩走后,林子感到悲喜交加,跑到干草沟里哭了一场。他知道,这个冬天不会像他想象的那样难过。当然,他的哭声是经过了极度的节制和压抑的,没敢哭出太大的声来,害怕香毛措笑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