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回到哨所的时候,刚好轮到他站哨。这个三个人的哨所,还从来没有在站岗放哨上放松过。每天每天,有两个人去查沿青藏公路走了一段后忽然拐进这片草原的高压线路,一个人就站岗放哨。晚上,两个人睡觉了,一个人同样要站哨,一站就是一晚上。
林子刚到这个哨所的时候,对这一点很不理解,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站什么哨啊?提高什么警惕呀?你叫破坏分子来这儿他都不来!”
“可咱是军人。”
“咱这也算军人?谁说咱是军人了?谁见咱是军人了?”林子说到这里,就越发地激动了,他想起了和他一块儿当兵,现在在大城市的党政机关作警卫员的那个老乡。人家每天都穿着笔挺的呢子制服,挺胸昂首,威风凛凛,那才叫军人呢!
“如果你不想站,那我站!”班长李绍刚说。
林子二话没说,就把步枪塞到了李绍刚的手里,进屋里听半导体去了。
“这娃娃,班长昨晚上站了一宿,你就忍心呀?”大个子刘有点看不过了。
“你不忍心你去站着!”林子都铁石心肠了。
结果那天晚上班长和大个子刘都没睡,林子一个人做了一晚上回家探亲的梦。
第二天,林子揉揉眼睛醒过来,从窗口看到班长和大个子刘的情形,让林子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他看到两尊古铜色的雕像纹丝不动地立在门外,刚刚升起的太阳,用阳光的手给雕像勾勒出棱角分明的金色的轮廓,坚毅、勇敢、视死如归……一切与英雄有关的词汇,都与这两尊雕像有关。雕像以远,天空湛蓝,白云凝重,草原延伸到远方。
林子呆呆地看着,直到班长冲他笑了笑,他才从眼前的幻像中醒悟过来。
野百灵盼望着的夏天转眼就到了。草原坦荡地铺开,一望无际的绿色有一种柔和、恬静的母性之美。放眼远望,心中的烦恼与痛苦因为这无边的绿色而会有所消解和缓释。新兵蛋子小林当兵也有半年多了,可是他改不掉哭鼻子的毛病。时不时要到干草沟哭一场,只是那哭声不再那么稚嫩了,铿铿锵锵的,有那么几分男人的味道。那一对野百灵的儿女也长大了,他们的儿女长得都很壮实。自从有了儿女,雄鸟懂得顾家了。每次他们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在干草沟口的草坡上练习飞翔的时候,雄鸟和雌鸟飞在最前面,彼此呼应着,指导几个小家伙飞来飞去。他们的言语中有亲昵的爱意,有宽容和理解,比雌鸟还在孵蛋时的美梦还要美。他们也已经习惯了经常光顾他们的地盘,但对他们毫无恶意的那个爱哭的男人和他的哭声,在他们看来,他和在这片草原上与他们和平共处的其他动物一样,彼此之间只要保持一种淡泊、平和、互不相干的关系,大家就相安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