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走了,我不能永远站在这里。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这样站在黑暗的夜幕下是不对的。可我该往哪里去呢?要想知道该往哪里去,似乎得想想为什么来。我为什么来到这里呢?或者我是怎样来的呢?我来这样一个地方做什么?这样的问题,对我没空的脑子是可笑的,可在它空了之后,就变得严肃和难解了。甚至,根本没有答案。我是该问余意的,这个叫余意的人,也和我一样闷声不响。他不想回去么?他为什么会陪我站在夜色下,一声不响。我已经看不到他的表情了,他边缘的光芒也没有了。只是浮雕,是块比平面的黑暗更接近我的黑暗。面对黑暗,在夜幕下,我想不出能做些什么。
可是,我总要回去的,我不是一棵草,从这里冒芽在这里扎根。我不属于这里。那也就是说我来这里,一定是有缘由的,我想。我的缘由就是来经历一阵风么?或许是,也或许不是。那余意呢?他和我来这里的目的一样么?不得而知。他和我一样不知道何去何从么?那他为什么不问问我?他没有任何疑问么?对无边的黑暗,对泛着银光的水和这夜色。就是对他自己,他就那么坦然、那么有把握么?余意!我能问谁呢?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四月里。夜已经深了。这一天的傍晚,大风曾刮过。大风将我的一切刮走,送给我一些别样的景色和感受。我不知道它们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我站在风过后的夜里,不知道何去何从。
还有我身边这个人呢,他站在那里,在黑色中慢慢消解,逐渐溶入愈加浓重的夜色。像刚才我头脑中那些彩练消矢在天空。他就这样不见了么?不声不响,没有说一声再见。他插进衣袋中的手呢,还有与坦然相近的那些表情,都不见了么?我向他伸出绝望的手,紧紧握住黑暗中的一些什么,拿到面前,是些轻薄的黑色细纱,我一张手,它们流淌开来,流入余意消矢处的夜里,无声无息。
我不再沉默。我不想再沉默。尽管我仍然不能知道余意是谁,可是,他的消失让我不能自已。我感觉我身体的哪个地方,空了,和风过后的大脑一样。我想喊一声,大喊一声……可我想不出该喊什么。朝哪里喊。我还怕我的力气不够,响声不能在天际回荡。我只能任两行热泪奔涌而下。透过泪光,我还是不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好吧,让我朝着余意消失的方向去吧。可是,他就在那里,变作了流淌开来的黑色细纱。我终于扑倒在地,大风起处,尚有余温。我坐在那里,慢慢地,泪凉在脸上,任黑暗将我吞没。黑暗,也是一种方向。
远处,黄河在沽沽东去,不知名的鸟儿叫了,一声,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