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马发现羊贩子白加禾这几天忙得很,早上一大早就出去了,晚上回来得很晚,一回来就睡觉。而康小丫有时候连个人影都见不上,大洋马想着可能是马小扬不在家的缘故,康小丫没有伴儿,只好去村里找人玩了。
大洋马在家里担负着照顾圈里的那几十头羊的重任,天气冷,她怕冻死羊就亏大了,整天在羊圈那里忙碌,也顾不上陪康小丫。况且康小丫也没有要她陪的意思,每次她主动做出想和康小丫交谈的样子,康小丫微微地对着她一笑,就躲开了,她知道康小丫和她没有共同语言,就想着如果儿子要是在家就好了。一想到儿子,大洋马的心里就很不踏实,天冷得出奇,风刮得房子和地上都脱了一层土皮,却总不见下雪,往年这个时候,只要刮上几天风,雪花就迫不及待地跟着来了,满天满地地飞扬,就像一大群调皮的孩子,东奔西窜的,在大地上的每个角落里都躲藏着。今年却一点要下雪的迹象都没有,只是刮风,干干的,在脸上就像一把刀子在飞舞,连皮都要被生生割下来一般。想着儿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大洋马心疼得直在心里咒骂马相云,盼着儿子和马相云能早早地甩掉这种鬼天气的折磨,快点回到家。
在盼望中马相云父子回到了家,在大洋马的又喜又疼的埋怨声中,马相云的心却到了白加禾那里,想着这一段时间还没有和白加禾真正谈羊价呢。等到半夜,也没见白加禾回他家里来,问大洋马白加禾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大洋马没好气地说,白加禾是我什么人,他睡在我的炕上呀,我怎么知道?
马相云忍气吞声地睡觉了。第二天早晨,白加禾还没有起床,外面就来了一辆警车,他们把车开到马相云家门口,几个便衣警察把白加禾和马相云堵住了。马相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里懵懂之中,就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戴上了手铐。
马相云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怕冷似的,只是一个劲地发抖。
天也确实很冷,外面的白毛风呜呜地怪叫着,凄厉得像一群哭泣的孤魂野鬼,把屋门撞得咚咚直响。大洋马被眼前的情景吓哭了,哭了老半天也没人理她,就止住哭声胆怯地上前去问其中一个便衣,到底是怎么回事。
便衣冷笑一下,说装什么糊涂,你们涉嫌窝藏妓女卖淫,白加禾早就打着贩羊的幌子干了这个勾当,我们盯他时间长了,他每次来都在你们家住,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不老实交待。
天哪,大洋马大叫一声,哭诉着,她一点都不知道白加禾干些什么,她只知道白加禾是来贩羊的,而且每次都是他来收他们家的羊,她们怎么能知道白加禾还干其他的事呢。
这时,两个便衣从别的地方带来康小丫。康小丫还像个奶牛似的挺着她的两个大奶子,但她的头却低下了,根本不敢看人。大洋马一见,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着自己还把她当一个在城里读大学的丫头,差点要她做自己的儿媳妇,自己真是瞎了眼没看出这是一个婊子呢。上当受骗又受到牵连的屈辱感让大洋马忍不住冲康小丫大叫了一声“婊子”,就哭着骂上了白加禾,还扑上去要撕康小丫的脸,被眼疾手快的便衣一把拦住。大洋马回身又抱住马相云,对便衣哭诉着,她的男人这几天一直不在家,去到外地收羊了,昨天才刚回到家里,他和她一样只当白加禾是个羊贩子,根本就不知道白加禾和康小丫的事,也绝没有参与他们的勾当。便衣起初不信,大洋马打发儿子去找来村长,村长证实了马相云不在家,但马相云家给康小丫这个卖淫女提供过住处,却要罚他们一万块钱的款,方能打开马相云手上的铐子。
大洋马哭哭啼啼地走到这个警察跟前,又走到那个警察面前,也顾不上扭自己丰满的大屁股了,一个劲地求警察,一副下贱的样子。一旁的村长也帮着说了不少好话。
寒风刮得很紧,警察们冻得实在受不了,裹紧大衣跺着脚把一万块钱降到了八千,任凭大洋马再说什么好话,都不肯往下再降。僵持了一会,警察们一个都躲进有暖气的警车里,让寒风在车外面和大洋马他们较劲。寒风像给警察助威似的,刮得更猛烈了。在寒风中,大洋马等人就觉得这时间也被冻得凝滞,失了神般再也不动了。大洋马挤着眼,欲哭又不敢哭出声,怕看到哭出来的声音被寒冷冻住。
透过车窗,看到警察们很轻松地坐在警车里谈笑,大洋马就知道和这些警察打交道不是和白加禾谈卖羊生意,看来这次她是实在压不下来价钱了。见挨不过去,大洋马红着眼睛答应下来,可家里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在村长的协调下,急着要回去的警察们才同意从马相云收来的羊里,挑了八十只大点的羊顶罚款。
警察开着警车到镇上的肉联厂叫来了拉羊的汽车,马相云眼看着他冒着寒风辛辛苦苦收来的一只只羊,被村长带着人往车上像扔雪团似地扔着,心抽得像风一样紧。他的耳朵里已听不到羊乱七八糟的叫声,眼睛里看到的羊圈里的一大堆拥挤着如同雪堆似的羊儿,已经稀稀疏疏得像春天里慢慢融化的残雪,很冷清,很寥落。他的心痛得都有些痉挛了,缘了这痛,才使他的意识里一点一点挤进来羊们哀怨的叫声,他看到一大半被扔到汽车上的羊,咩咩地叫着,一只一只温顺的眼睛像是蓄满对他的哀求。这时,马相云的眼泪才在猛烈的风声中泄流一样冲下来,把他的脸弄得湿乎乎,又被寒冷冻结成冰,脸上似被几个钳子夹着,生痛生痛。
直到拉羊的车开走,一直只敢无声流泪的马相云才拼了命地扯开嗓子大哭起来。没哭几声,寒风就不耐烦地将他的哭声阻了回去。马相云被哭声噎住,差点背过气去,被慌手忙脚的老婆和儿子赶紧扶到屋子里,放到炕上躺下。
马相云一直到了晚上才缓过气来。他不吃不喝,从炕上爬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婆大洋马摁倒在炕,狠狠地打了一顿。白加禾住在他家里,是大洋马的主意,大洋马自知理亏,没敢反抗,被马相云打得疼了忍不住叫上几声。她越叫,马相云下手越重。打老婆对马相云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他下手很狠,把大洋马打得尖叫了半个晚上,那尖叫声竟把被寒风阻得严严实实的黑暗划得七零八落,传的很远,使整个桑那镇的人都听到了大洋马的哭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