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28000000001

第1章 立志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琴娘吟诵这些教条时,不知觉锁起了眉,她哪里是在读给面前的凤凰儿听呢。

宝靖六年春天的一个清晨,暖洋洋的日光斜射进江陵城西四海教场的书房中,青衣妆扮的琴娘平静地念出一句句清规戒律:“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

吟完一页,她才觉察对面无人,微微变色,站起叫道:“凤凰儿,凤凰儿……”

依旧没人答应。她并不慌张,悠然走出屋去,张目一望,四下悄寂无声。几株红扑扑的海棠开得正旺,映得眼前亮亮的。

她出了院门,拉住外边的一个教头问,说是凤凰儿往后园去了。拎起裙角,三步并两步,心中竟有一丝畅快,没几下奔到后园。群花中一个年约十岁的垂髫幼女,正蹲在地上摸索,见她来了,仰头一笑。

琴娘凝目看那小猫儿般的身影,想,这丫头虽没学得她娘的娴静文雅,可正是这欢蹦乱跳的热情,烧得四海教场充满了生气,一扫五年前湘姐去后带来的沉寂。

“凤凰儿,你又在拾垃圾!”她故意沉下脸,拾起凤凰儿的手看,乌黑黑的。小丫头还蛮不在意,傻呵呵地朝她一笑,眼中清澈如花瓣上的露珠。

琴娘只能叹气:“这回又拣了什么?”

“琴娘你看,是圆圆针。”凤凰儿举起三根银针,在阳光下泛出妖异的青光。

“哎哟,这是什么?”琴娘也不认识,拿了一根来看。

“昨晚那个蒙面人没打中爹,落在地上。”

琴娘吓了一跳,烫铁似丢了那针,连带把凤凰儿手上的也摔下。“阿弥陀佛!那可是喂了毒的,要死了……快跟我洗手去。”使劲抱起她就走。

凤凰儿犹在可惜地上的针,很不情愿地挣扎了两下。

回到房里坐定,凤凰儿东张西望,骨碌碌的眼转得比风车还快,身子扭来扭去,就是坐不定。琴娘拿起书,旋即放下,重重叹气:“你爹回来要考功课,屁股还想挨打不成?”

凤凰儿似乎有点怕,缩起身伏在桌子上说:“爹最听琴娘的话了,琴娘说不打,他就不打。”琴娘脸上红彤彤的,用书轻敲她一记,爱怜地道:“你呀,成天不用功,贪玩成性,唉。”稍一沉吟又道,“《女诫》你既然不爱读……”

“琴娘,我要听传奇故事。”

“荀灌娘单骑闯重围、花木兰替父从军说过很多回了。”好脾气的琴娘温婉地微笑,“这回就说……就说红线盗盒的故事。”

凤凰儿来了兴趣,眼睛透亮:“盗盒?她是个贼?”

琴娘笑着摇头:“那红线原是潞州节度使薛篙府上一名青衣,但却没人知道,她还是身怀绝技的女子……”说到此处心下一怔,同是青衣,红线为世人艳羡仰慕,那种纵横驰骋的恣意畅快,为她所不能想象。

女儿家在这乱世或该学点本事。琴娘一面叙说,一面也沉浸到那传奇人生中去了。

她的语声如梦似幻,一个神奇女侠的故事就此展开,凤凰儿安静地听着,眼中光芒闪烁。说到红线一夜往返七百里,盗得魏郡田承嗣的金盒,消弭一场战祸,凤凰儿直拍小手,坐立不安,张口就问:“好人也做偷儿?”

琴娘侧过头,她没深究过,似乎也是可变通的,又恐教坏了小孩子,沉吟不语。凤凰儿见她不出声,自言自语道:“凤凰儿偷过阿强的蚂蚁,凤凰儿是好人,那红线也是好人。”

琴娘莞尔。她笑时眼角上扬,温婉平和。凤凰儿觉得这一笑便是肯定自己的判断,越发高兴,凑在她身上要听后面的故事。

琴娘细细说下去。等听到结尾处红线悄然远遁,小丫头欢喜地跳下凳子,扬起双臂就往外跑,嘴里嚷道:“我要练轻功去。”

琴娘一把扯住她的衣裳:“不许去,背好《女诫》再说。”她想严辞厉色,却因动了念,对凤凰儿想学武便无法狠下心肠不允。凤凰儿嘻嘻一笑,扮个鬼脸:“我练得累了,就回来背书。”

这笑容天真得可融冰雪,琴娘心里喜欢,拿她无法,只得嘱咐道:“你爹一会儿就从马场回来,记得早点溜回来读书,不然他可有说辞了。”

凤凰儿的爹是四海教场的总教头霍四海,为少林俗家弟子,江湖人称“夺命天煞”,为附近几个县城训练乡兵,在江陵一地很有些名声。霍家在城外设有马场,筛选的均是一等一的良驹,更备专人操练了一支骑兵,进退有序,若遇战时就可出动抗敌。

凤凰儿知爹一去马场,就是她可偷懒之时,笑嘻嘻把小脸贴在琴娘脸颊上,撒娇道:“琴娘对我最好啦。”又缠了她一阵,哄得琴娘笑声不断,这才一蹦一跳地跑出门去。

直到小丫头走得没影了,琴娘才收回目光,落在《女诫》上出了会神。这些教条,也难怪小孩子不爱看,连她亦读得苦闷。班昭虽是大家,循规蹈矩得过分,倒不如江湖上英雄人物风流了。

一想到英雄人物,琴娘心头浮上一张脸,神情不觉羞涩起来,忙取出正在绣的手帕,凝神穿下一针。

凤凰儿直奔出了书房,转念又绕回后园,把地上那三根银针当宝贝似地藏好了,随后,心满意足地走去练武场。

这天,霍四海在马场练兵,众乡兵和各教头大半跟随而去,整个教场内只剩了七八个人看守。练武场上,有个叫杨荆的年轻教头正在打拳。凤凰儿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也不说话,径自站好,照他的招式比划。

杨荆转过身,见状一笑,停了拳脚打趣道:“小凤凰,又来练功?不用读书?”

凤凰儿像模像样挥舞手臂,把那招按自己意图使完,收拳时颇有大家风范,看得杨荆偷笑。她立定便道:“我念完了才来的。杨大哥你教我这套拳。”

“不成不成!”杨荆很清楚霍四海的规矩,只肯教宝贝女儿强身健体的静坐吐纳,决不传任何套路。这位老爹深知女儿好动顽皮,一则怕她惹祸,二则终究要嫁为人妇,故不求她闻名江湖做个侠女,只求日后相夫教子当个贤妻。

杨荆的师兄赵金龙曾教了她三招擒拿手,尽管是随手教教,凤凰儿使来完全成了狗爪功,但赵金龙还是被霍四海严责一顿,扣了两个月的月俸。

“你不教也行,你练,我看看。”凤凰儿干脆地道。

杨荆的脸皱得像根黄瓜,若霍四海回来看见还了得,一招“奔雷震天”就可把他轰出门去。他也不练了,擦擦汗,蹲下身赔笑道:“大小姐,我陪您捉迷藏?”

凤凰儿哇地就落下两行清泪,如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眼角都红了,一面抹眼泪一面抽涕道:“杨大哥真坏!凤凰儿怕给人欺负,要学本事,杨大哥不教我……”

杨荆为难道:“不是我不肯……这套拳实在太……”他练的是霍四海得意的“金雷夺命拳”,光听这名头就知不能教给小孩子。

凤凰儿见他口气松动,也忘了哭,忙道:“那我学别的,好不好?”

杨荆喜道:“好啊好啊,我教你别的。咱们……学什么呢?”他不知不觉入了凤凰儿的套,但求这位大小姐不要再哭出两道瀑布,旁人看了,倒像他一个七尺男儿欺负小丫头似的。

凤凰儿知道杨荆轻身功夫一般,并没想学,见他肯教,立即说道:“我要学你用石头砸小鸟的功夫。”杨荆仍在迟疑,凤凰儿扯住他的裤管求道:“阿强用弹弓能射小鸟,我要比他厉害!你教我,你教我嘛!”

杨荆低头认输,从地上拣了十余枚小石子,取了一枚捏在手里,示意凤凰儿:“喏,这样拿着。”凤凰儿一模一样地捏好,她手小,使不上劲,杨荆轻轻一掰,石子就松了掉下。凤凰儿不服气,抢回在手里,用力抓紧了,等杨荆教下一个招式。

她煞有介事,比杨荆他们学功夫还认真,看得他不由好笑。却也不敢怠慢,在不远处用树枝划了个圈,着她投石子过去。

凤凰儿瞄准一丢,居然只差分毫,越发来了劲,就一块接一块投着。

她投到兴起,索性一下双石连发,一下又天女散花,变着花样玩。全数发完了,却并不急于捡回,稍稍想了想,方一蹦一跳把投过的石子都抱回来。

杨荆赞道:“小凤凰,你会动脑子,学得真快!不过手腕要再这么一转,可就更好了。”帮她微微调了下姿势。

凤凰儿再一试,果然顺手许多,大喜,张牙舞爪丢了一把出去。杨荆正待阻止,正巧有一块那石头去势甚急,不偏不倚,“啪”地弹中一人的额头。

那人不知何时闯进教场,登即骂道:“哪个龟蛋暗算老子?”一找就找上杨荆,大踏步走来,对着他就是一推,力道奇大。

杨荆躲闪不及,头后仰着倒退四、五步,这才卸了其中大半劲力。凤凰儿见势不妙,竟不逃走,又抓了一把石子,劈啪打去。

杨荆一见,吓得顾不上自己安危,背对那人,抱起凤凰儿就走。那人高出杨荆一个头,甚是威猛强壮,伸出大手,抓小鸡似地一手去拽凤凰儿,另一手疾扣杨荆背际大穴,逼得杨荆不得不反身一掌,拆解他的攻势。

那人身材虽高大,身法却也灵巧,略一斜侧,身子跟拱桥似地压下。单手撑地,空出两脚,连环踢去,杨荆避闪不及,胸口大创。

杨荆急了,退后几步叫道:“阁下是谁?无端端跑进局子里来做什么?”

那人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一对狼眼幽幽地瞪住杨荆,傲然道:“叫霍四海滚出来,爷爷跟他算笔账!”杨荆硬着头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总教头外出,尚未回来。”

那人冷笑:“呸,这缩头乌龟听到爷爷来了就跑,真是他娘的龟孙子!”夹紧了腋下的凤凰儿,又道,“你给爷爷搬张凳来,爷爷坐着等他,看他躲到几时!”

练武场里这么一闹,剩下的人闻风赶来,琴娘跟在一个教头身后,见凤凰儿被那人抓住,惊得手足发抖。凤凰儿挣扎不已,用尽力气不能动摇分毫,索性乖乖不动,一双眼转来转去,不知打什么主意。

琴娘连连打手势,要她安分些,凤凰儿忽闪着眼看她一阵,又凝眉移向别处,若有所思。

琴娘心里着急,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留着无用,嘱咐身边的教头看紧那人,悄悄从后门出去,骑了马直往马场奔去。她马术不佳,几次险险就跌下,想到凤凰儿身处险境,硬是死死抓牢了缰绳,粘在马背上。

临近马场,有一骑飞驰而出,座上一人英姿雄发,见她来了,诧异地喝道:“出了什么事?”琴娘一见是他,欢喜不已,连忙勒马,不料收势过急,那马嘶然长鸣,前蹄踏空,竟将她撂了下来。

她“哎呀”一声尚未出口,已被那人抱在怀中,安抚地问:“伤着没有?”

琴娘睁开眼来,定定心,深深望了那人一眼。浓眉朗目,面容坚毅,眉端总是皱着,连着印堂,一块块都是起伏的心事。他的眼神却像刚磨光的利刃,直直刺到心底,琴娘被他一看便慌了神,转过头轻声道:“家里来了仇家,绑了凤凰儿在等你。”

霍四海冷笑一声,扶她站起,往教场的方向看,沉声问道:“有几人?”

“就一人,长得极高。局子里还有杨荆他们守着,却打他不过。”

霍四海跨上马,一拉琴娘,两人一前一后坐好,朝教场赶去。琴娘道:“何不多带几人?”霍四海眼望前方,马走得飞快,闲闲地道:“我一个不够?”琴娘微一摇头,想到凤凰儿被扣住的模样,总不心安。

等两人回到教场,见到练武场上的局面,不由得霍四海怒气顿生。连杨荆在内四个教头居然恭顺地站在那人不远处,大气不敢吭。凤凰儿被那人抱在怀里,脸朝内,看不出伤着了没有。

霍四海疾步走入,当即对杨荆等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任由别人在你们头上威风,居然个个都傻着!”

“爹!”凤凰儿见到霍四海,立即来了精神,长叫一声后,双手乱舞。那人嘿嘿一笑,拎起凤凰儿往身上一扛,眦着牙道:“霍四海,爷爷找你算账来了。你没本事,骂手下出气有个鸟用!”

霍四海“呸”了一声道:“我管教家人,干你屁事!杜得峰,别以为你是什么荆南一虎,我四海教场却还看不上。不立即放下我女儿,你只怕走不出这教场!”

一提这绰号,杜得峰可就来了气。他本和两个弟弟合称“荆南三虎”,在江陵往澧州去的路上安了家“虎门寨”,专门打劫沿途客商,恶名远播。前阵四海教场的副总教头凌雨风带了骑兵外出拉练,正遇上他们对鼎州的一趟镖下手,于是两边交手,虎门寨折了杜得崖、杜得岭,一个废了只胳臂,一个瘸了条腿。

这桩买卖失败后,虎门寨元气大伤,势力更一落千丈,江陵府见有便宜可占,索性派大兵平了山寨,仅逃脱杜氏三兄弟和十余亲兵,凄凄惶惶如丢了魂的野猫。

杜得峰怎能咽下这口气?安置好兄弟后,头件事就是要找霍四海的四海教场报仇。打听到这天教场不剩几个人,赶紧就摸上门来,谁知道偏偏这么巧,对头的女儿落在手里。

杜得峰狞笑着举起凤凰儿,恶狠狠地对霍四海道:“识相的,你和凌雨风自断一臂,自废双眼,爷爷既往不咎。否则,爷爷使劲一掼,咱们一拍两散。”

琴娘惊得心也要跳出,扶着一棵树发愣。却听霍四海沉下脸道:“有种你只管试试看!”

他话声刚了,杜得峰一声惨叫,手上一松,已把凤凰儿抛了出去。情势变生肘腋,杨荆反应甚快,就地一滚,垫在地上,正是凤凰儿落下之处。霍四海更将双拳舞得密不透风,奔雷逐日,招招夺命。

杜得峰惨叫不为别的,他方欲吓唬霍四海时,手臂一阵尖锐的刺痛,知是凤凰儿弄鬼,又惊又怒,连忙丢开那丫头。

他抬手一看,一条胳臂眨眼间尽数黑了,且有股痒痒麻麻之感沿臂爬上,心知大事不妙。急忙抽出腰间佩刀,一连数刀,尽是狠招,想逼霍四海同归于尽。

霍四海知他凶悍成性,瞅准时机让过刀锋,催动护身罡气集于双拳,蓬地砸上杜得峰两肩。他来势汹汹,杜得峰不敢小觑,举臂上提,一个裹脑藏刀式甩开霍四海双拳,刀尖复又一勾,顺势朝霍四海胸前划去。

两人一来一去过了十数招,杜得峰已觉支持不住,左手越来越重,头也发晕。他来时自己的刀上淬了毒,打好算盘让霍四海尝尝滋味,落个半身不遂。哪知道出师未捷,反被个小丫头暗算。

不行,挺不住了。杜得峰恨恨然,拼了全身力气,挽出七朵刀花,使的正是他家传刀法的绝招“涣刀式”,看似是虚晃一招寻退路的败势,实则暗含杀机,可以败中取胜。

霍四海料他毒发难忍,手上不觉一松,想放他一条生路。他空档一开,杜得峰得势不饶人,揉身赶上就是一刀,霍四海躲闪甚快,只轻轻在胸口划破了一道口。

霍四海怒喝一声,双拳飞沙走石,齐齐打向杜得峰。杜得峰这回是非走不可了,边打边退,马上到了教场门口。

霍四海心牵凤凰儿,怕她有事,无心恋战,连攻数刀。杜得峰见势不妙,弃刀飞出阻住霍四海,趁机逃去。

“老爷,没事么?”琴娘见霍四海受伤,早已拿好了金创药。

“幸好他中了毒,丫头倒立了一功。”霍四海沉下脸,走到凤凰儿跟前。他当时敢说狠话,也是看到凤凰儿举起毒针朝他一晃,饶是如此,回想起来还是心惊。

凤凰儿没有想到退敌的人居然是教场中最年幼的她,忽然一屁股赖在地上,爽快彻底地大笑起来,小脚丫锤子似地敲打地面,仿佛为旗开得胜擂鼓呐喊。她这一笑,惹得大人们绷紧的面容随之松散,杨荆和其他教头边笑着,边收拾练武场上的残局。

“手上是什么东西?”霍四海皱紧眉,刨根问底来了。

“喏,昨天的针。要知这么厉害,我早就动手啦。”凤凰儿笑嘻嘻站起领功。她被挟持后始终等待机会,可杨荆等人的功夫她信不过,候到老爹回来,这才一击而中。

“胡闹!”霍四海一把抓过她的手腕,细查了查,又搜去她身上另外的两枚针,这才安心。他刚想数落这孩子胆子忒大,凤凰儿已自吹自擂开了:“爹你放心,我用布包着毒针,伤不了我。”

霍四海板着脸道:“这是喂了剧毒的暗器,杜得峰的肩膀保不住了。也怪我昨夜疏忽,这下又结梁子。”

凤凰儿笑得阳光灿烂:“爹,他是坏人,好人不就是该杀坏人的嘛?”

霍四海摇头道:“丫头你懂什么?我已伤了他两兄弟,做人不能赶尽杀绝,须留余地……”话训了一半,眼前一花,竟自晕倒。琴娘惊呼一声,见他胸口伤痕转瞬间流出的尽是黑血,忙不迭吩咐杨荆等把霍四海搬到屋内,又着人去请大夫。

“琴娘,这是我摸来的。”凤凰儿在床边探看父亲伤势,递上一堆东西。有几两碎银,一个小纸包,一把钥匙和其他细碎杂物,她被杜得峰抓到时还真没闲着。

琴娘大喜,翻开纸包看,里面藏着细细的白色粉末,闻来药香馥郁。她微一沉吟,拣起杜得峰遗下的刀,便往食指上划出个口子。

凤凰儿阻拦不及,讶然看着她。琴娘见血渐渐变黑,用指甲挑了药粉,敷在伤口上。一阵清凉传来,麻麻痒痒的痛楚全悄了,她这才放心,急忙依样为霍四海上药。

不一会儿霍四海转醒,得知详情,抓了琴娘的手,不忍道:“万一这不是解药……”琴娘缩回身,羞红了脸道:“总不能看你……”

“今日你报信有功,又割手救我。”霍四海对琴娘笑道,“我要送份礼给你。”琴娘笑了笑:“不过是流了点血……”她话未说完,凤凰儿插嘴道:“我也立了大功,我有奖赏吗?”

霍四海笑不迭地道:“有,都有。你这小丫头,居然会偷解药。”

凤凰儿眼珠儿一转,笑道:“我是小红线,我也会盗盒!”霍四海眉毛一扬,刚想说什么,凤凰儿笑眯眯地又问,“那,娘也有奖赏吗?”

霍四海的脸倏地僵住,琴娘撇过头,缩了缩肩。他的声音顿时哑了了两分,拍着凤凰儿的头道:“当然有,爹买最好的香,一会儿跟爹去拜你娘。”凤凰儿笑着答应。琴娘灰了脸,记起陪嫁丫头的身份,说道:“我去预备水果糕点,你们带上。”

霍四海望定她的背影,嘴角抽动,想说什么又咽下。檐上风铃叮咚作响,一串扰人的声音不停,原来已起风了。

他低头去瞧凤凰儿,瓜子脸儿,灵秀标致,眉眼流转间活脱脱是湘妹的模样。不觉伸手抚了抚,凤凰儿乖巧地躲入老爹的大掌中,每当霍四海魂灵出窍眼神飘忽时,她明白那是想起娘了。

那时的凤凰儿只得十岁,什么都不懂,但幼小的心里从此种下做偷儿的意愿。老爹是武场教头,女儿却立志做贼,凤凰儿没意识到其中的荒谬,也不知道盗贼多么为世人不耻,相反地,红线女洒脱自在的绝代风华,成为她此后一生极力追求的境界。

宝靖十年,凤凰儿满十四岁,到了霍四海“钦定”她可以独自出门的年纪。那一天清早,刚吃完寿包,她就急急告别琴娘,在腰间系了百宝囊出发了。

她的百宝囊是琴娘绣的一只钱袋,里面装了十几颗铁莲子,是老爹的徒弟们拍马屁孝敬的。老爹除了吐纳外不肯教她武功,好在师兄们得罪不起她,暗中多少传了凤凰儿一些。饶是如此,凤凰儿对初次“行走江湖”还是颇为谨慎,特意放了些昨夜赶制的独门暗器。

一出四海教场的大门,凤凰儿惬意地伸个懒腰舒展筋骨。今日既是个好日子,理应做一番大事,让爹好好瞧瞧才是。一想到此处,她整好衣衫,抖擞地向江陵的城中地区进发。

以她的想法,江陵富庶繁华,一定有许多宵小之辈混水摸鱼,而城中翡翠街一带,有大酒楼翠羽楼、古玩店倚玉阁等响当当的招牌,只消在那附近转转,必有想不到的收获。

凤凰儿左转又转,行侠仗义的事没做捞着做,自个儿的眼睛却迷了路,没一会就陷在数不胜数的新鲜玩意中。

大店铺讲究排场,处处雕朱刻翠;小铺子百货杂陈,样样玲珑奇巧。走进绸缎店比比罗纱、彩绮,在铜铁器摊上摸摸铜铫、火夹,再赏赏金银首饰明媚的艳,闻闻胭脂水粉沁人的香,耳边时不时响过小贩的一句吆喝:“哎——夹肉馍馍!”“五香——茶干!”这人间热闹,竟是百十双眼也不够看的。

凤凰儿瞧得正入神,猛然间被人一撞,吃痛得叫了开来。再一摸,咦?腰间的钱袋子没了。肯定是个贼!

那人走得极快,若非凤凰儿眼尖,早失去他的踪迹。凤凰儿反而大喜,隐去形迹,躲在货摊后跟踪。那人横过两条街,四下飞速看了看,又慢下来,左右闲逛。凤凰儿悄然缀后,发觉那人的眼神和其他行人有点不一样,忽飘忽定,落点却都是行人的腰手之间。

那人的眼睛在街上逡巡几圈后,又锁定一个胖乎乎的妇人,提了个黄布包就朝妇人靠近。妇人正在首饰摊子前挑中一个耳环,看得煞是认真。卖首饰的老太婆仿佛看出那人形迹可疑,抬起眼扫了扫他的手,却没任何举动。

凤凰儿把双目瞪大,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动作。那人与妇人挨得极近时,左手托了托黄布包,右手藏在底下,稍一碰那妇人又缩回。凤凰儿还待细看,那人若无其事地走开,晃过四五个人后,疾步闪进另一条巷子。凤凰儿飞身经过时,卖首饰的老太婆迅疾低下头去,凤凰儿无奈又鄙夷地瞪了她一眼。

那小偷走得虽快,想避开凤凰儿却是不能。靠着老爹所传的吐纳功夫,她的轻功颇有些根基,几下纵跃像影子贴在他身后。跟了几条街,那人浑然不觉,最终没进城西土坡上的一间破庙,凤凰儿便守在窗板外偷看。

那人取出从凤凰儿身上偷来的钱袋,看了一眼,大失所望,抛在地上。凤凰儿呆不住了,咳嗽一声,大摇大摆走进庙去,捡起她的宝贝百宝囊收好。那偷儿一见是她,大急,一脚踢飞地上的茅草,阻拦她去路。

凤凰儿早有准备,一颗石子打去,正中那人环跳穴。那人屁股吃痛,正想喊出,接着足三里又挨了一记,右腿一麻,不由跪倒。

凤凰儿就势赶上,揪住那人耳朵就骂:“好端端的,为什么偷东西?”初战告捷,她心里大感快慰,喊出来的声音虽然稚气未脱,自家却觉豪气万千。

“女侠饶命,小人,小人上有八十岁的老母……”那人顿浮起一脸可怜相。

“呸,”凤凰儿脆生生笑道,“你不过二十上下,你娘六十高龄生你?”她心下得意,想到揭穿了偷儿的骗术,实在是了不起,眉眼间大为快活。

略一走神,那偷儿瞅准时机,伸手摸了把泥灰,往她面上一洒,腿脚像踏了风火轮,马上开溜。凤凰儿反应甚快,疾退数步,扬手打出她秘制的“胡椒球”。

这暗器大有讲究,乃是厨房秘制法宝,既能制人又不伤人,出手洋洋洒洒就是一片。凤凰儿站得靠近庙门,暗器顺风一吹,悉数扑向那人脸面。

那人赶紧一蹲,以为躲过,鼻端已传来瘙痒,狠狠“啊嚏”了一记。这还不算,碎末状的胡椒粉混于飞扬的尘埃中,极难分辨,又无声息地偷袭了他的双眼,引发出辛酸的滋味。他不得不止步,流下两行热泪,揉起眼来。

凤凰儿一声娇喝,扣住他的手腕,往他身后用力一掰。这偷儿眼睛又痛,手又被制,连声求饶。

“你敢暗算姑奶奶我?”凤凰儿说了句“姑奶奶”,大有江湖儿女的气概,煞是痛快。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叫张坚,外号叫张快手,女侠饶命!”

“张坚,看你的样就知道你很奸,敢和我玩花样。饶你不难,你得听我的。”凤凰儿得意地道,“我是四海教场的人,你去打听就知道了,要是你想溜,只要还在这江陵城,我就有法子找到你。”

“原来是霍大小姐,小人任凭吩咐。”张快手一猜就中,忙换过脸色逢迎地求道,“大小姐您先松个手,让我擦擦眼。”

凤凰儿冷笑着放开手:“料你也不敢跑。”

谁说这小子不敢跑?她一松手,张快手就窜得比豹子还快,嗖地冲出破庙去。凤凰儿愣了愣,他真跑呀,简直欺人太甚!马上奋起直追。她一路追,嘴里嚷着抓贼,沿路行人纷纷侧目,却不见有人仗义相助。

凤凰儿甚是气恼,可脚力不支,眼看张快手就要消失在街道尽头,她使出浑身力气大喊了声:“抓贼啊!”

前方有个老婆子,老得不能再老,每走一步,几乎就在原地踏步。她走得比乌龟还慢,张快手掠过她身边时,也以为她是根柱子,根本没在意。但就在张快手听到凤凰儿那声怒吼、心头抖了一抖的时候,老婆子忽然挡在了他面前。

张快手急忙刹住脚,心想完了,要撞上这个糟老婆子。奇的是,他的身子像原本就粘在这老婆子背后,既没把她撞飞出去,他的人也不自觉悄然停下。

张快手惊讶地张大了嘴,绕到那老婆子前面,呆呆地看着她。

一……步。老婆子艰难地移动步子,她一步没走完,凤凰儿已追到张快手面前,劈头就是一句:“臭小子,偷了东西还想溜!”一把拽住他的手。

张快手醒悟过来,求饶道:“别,大小姐,您别拉我去见官。”

“谁要你见官?”凤凰儿笑笑,见周围没人留意,附到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我要你教我偷东西。”

“啊?”张快手完全没想到。旁边那个木桩一样的老婆子抬起昏花的眼,似笑非笑望了她一眼。凤凰儿兴奋地手都没处搁,根本顾不上看旁人,拉了张快手就跑。老婆子嘴角微撇,弯出一缕笑意,身子突然一动,就不见了。

依然是那座破庙。凤凰儿松开张快手,指示道:“这里清净,来,把你会的都教给我。”张快手苦笑道:“大小姐,我那两下子可不够现,怎能教人?”凤凰儿说得直接:“我当然明白,不然你不会被我逮着。可我要学自有道理,你管我作甚?要教便教,否则……”

张快手赔笑道:“是,是。”愁眉苦脸把平常惯用的招数手段,一一讲给凤凰儿听。

凤凰儿听得滋滋有味,抓了几块石头塞在他怀里,就要练着来偷。张快手大吃一惊,连连摆手:“不成,不成。你是大小姐,这个……那个……万一霍总教头知道,小人就惨了。”若是霍四海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在偷儿身上摸来摸去,光吐血倒罢了,一怒上来,张快手再快的手也给剁了。

凤凰儿没明白他的意思:“当然不会让他知道。”手已伸过来。

“啪”、“啪”两声,她的手被突然凭空出现的老婆子打掉,凤凰儿揉揉眼,咦,她几时进来的呀?再仔细一看,长得真像卖首饰的那个老婆子。

那老婆子一挥手:“滚!”张快手如蒙大赦,头也不回跑出庙去。

“哎!”凤凰儿着了恼,回头冲她叫道,“他是我的人,你干吗……”

“能追到他,你就去追!”

“你……谁说我追不到?”

“你连我也追不着,怎么追人家?”

“你?”凤凰儿大笑,“我伸手就抓到了!”

她就算有一千只手也抓不到那老婆子的一片衣角。凤凰儿在试了二十三趟后,扶着庙里的柱子拼命喘气,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老婆子就在跟前,怎么一伸手,她就到身后去了呢?莫非是……妖怪?

凤凰儿忍不住把“妖怪”两字脱口而出,头上挨了个爆栗。老婆子冷笑:“不学无术!”凤凰儿总算开窍,立即跪下:“求师父教导徒儿!”

“你师父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抓住老婆子的裙角,凤凰儿忽闪着灵气逼人的大眼睛,认真地道:“你就是我师父。”那老婆子忙移开眼,咳咳,这小妮子眼里有种东西,直入人心,让人情不自禁就想答应。

“小小年纪,我以为你仗义抓贼,谁知竟是想学偷术!要不是怕你误入歧途……起来说话。”她口气松动,凤凰儿一个劲在心里多谢菩萨保佑,笑道:“我学偷术,也是为了抓偷儿。师父,你要教我什么?”

“不许叫我师父!”小妮子真会顺杆爬。老婆子也有点头疼,是啊,教她什么呢?总不能真教她如何偷东西。凤凰儿却掀起她的裙子惊叹:“好大的脚。”

“放肆!”

凤凰儿怯生生地问:“师父,你没穿绣花鞋……”

哦?今次忘了穿?记得穿了的呀?糟糕,昨天喝醉酒。老婆子不好意思地摸头,却拽下一团头发。啊!凤凰儿惊奇地发现,师父是个光头。不仅如此,师父还是个男人!那老婆子的脸几下一抹就不见了,俊朗的微笑里,始终带着奚落的意味。

“记住,我可不是你师父!”那男人懒洋洋地说道,仿佛有点苦恼,“我只是怕你学坏,可惜了一身好筋骨。”

“不做师父也成!”凤凰儿看他变化来去,微微生出些惧意,略往后一退,“不过你……究竟是谁?”

“我叫弥勒。”男人微笑,仿佛月白的光华冲破乌云,明丽中又有几分清冷。

“你是和尚?”

“是不是都没分别。”弥勒笑笑,招手叫她过来,“心不正则行必歪。如果你诚心学本事,我想传你佛门正宗的内功心法,如果将来想做坏事,我便废了你的功夫——你若答应,我就教你。”

霍四海怕她惹祸,所教的吐纳功夫全是入门级别,凤凰儿听到“正宗”二字,当下大喜点头,道:“师父放心,我愿意!凤凰儿学功夫,绝不会胡作非为,请师父成全。”

弥勒教了凤凰儿三日。

那三日,她早早出门,迟迟归来,见人也不爱说话,直往房里钻。琴娘不放心,偷偷去瞧,发现她盘膝在床上打坐。打坐总不是坏事,就没管她。

凤凰儿喜欢找弥勒说话,缠了他在教授的间隙说故事,弥勒只是淡淡微笑,说,如果有缘,以后我会给你说听。凤凰儿不依,问以后是什么时候,他会不会又变化了模样。弥勒笑了说,嗯,也许下一回见到我,就是一个小老头。

三日后,凤凰儿再来破庙,弥勒已不见,告别的话也没一句。她兀自坐着等,等,等。等到初更,霍家人打了灯笼寻她回去。次日她还是来等。如此十日过去,心下凉了,知道弥勒真是走了。

他要教便教,想走就走。凤凰儿恍惚地想,我连他的笑容也没记住。似乎,似乎是很好看的,不同于爹的粗豪。从此后,她在打坐之前,总会冥想一阵,一张清澈带笑的脸,从遥远的记忆中浮出,跌荡在少女绮丽迷幻的遐想中。

此后凤凰儿出门,特别留意偷儿的行踪,自从练了弥勒所传的内功,轻功更上层楼,跟踪人不知不觉,出手也加倍快捷。她不仅收服了张快手,靠他的消息多抓了几个偷儿,还常常在其他偷儿欲下手时坏其好事,抓他们去破庙,一场虚惊后,偷儿们不得不把本事倾囊相授。学完了,凤凰儿翻脸不认人,不许他们再次行窃,扬言再抓到就送官。

一年半载下来,她就把江陵的偷儿全得罪了。胆儿小本事差的,吓得改了行;蠢蠢欲动不服气的,妄图反扑赢回颜面。怎奈四海教场在江陵城人面太广,一有风吹草动,就有人通风报信,加上凤凰儿一帮做教头的师兄不是省油的灯,落在他们手里,总要打到偷儿们跪地求饶为止。

仗了教场人多势众,凤凰儿在江陵所向披靡,单枪匹马的偷儿尚能忍气吞声,成群结伙的帮派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江陵城一南一北两派偷儿,自从双方都有人马折损在凤凰儿手中后,联成一气,决意好好报复凤凰儿一回。

凤凰儿风闻偷儿们要报仇,却是不怕。她的古怪暗器如今添了花样,有黏糊痒人的蚯蚓线、专苦人口腹的黄连香、迷惑对手视线的黄花地丁散……别人的暗器不是铁制就是喂毒,她全不稀罕,就地取材,自创出各式小玩意,在家里已唬倒了一帮教头,和她交手最怕她使出这些东西。

好在凤凰儿对偷儿不全是苛刻。有个叫小驼子的偷儿身有残疾,不得已偷窃为生,自从被凤凰儿抓着,没能教他什么本事,却得她时常接济柴米油盐。在凤凰儿是顺手好事,却把小驼子感激得恨不得为她做牛做马。这一回打听到有人想害凤凰儿,小驼子头一反应就是去报信。

他刚走到四海教场的后门,便被几个偷儿拦住,恶狠狠冲他冷笑。小驼子知道不妙,撒腿就跑,劈里啪啦背后挨了几棍。他扑通跌倒,这些人到底不敢在四海教场附近闹事,拖了他往别处去。这一折腾,被教场厨房的陈师傅看见,躲在墙角瞧仔细了,顾不上买菜,匆匆跑去告诉凤凰儿。

凤凰儿少年心性,平时缠着师兄弟们教武功时,免不了多两句嘴,吹嘘她的丰功伟业。人多嘴杂,陈师傅多少听过两句,加上送小驼子的物品多由他预备,对这事就上了心。说给凤凰儿听时,他忍不住加上评论,道:“连大小姐的人也敢抓,必没有把您放在眼里。”

强将底下无弱兵,凤凰儿一拍陈师傅的肩膀,觉得她老爹带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一看就明白这事是冲她来的。但对方到底想怎么着,她十四岁的头脑里还勾勒不出一幅像样的图画。不能在陈师傅面前示弱,她哈哈大笑道:“我出去看看,万一有事,叫杨荆他们来找我!”

陈师傅是个喜事的人,拼命点头:“好好,我听大小姐的!”

凤凰儿心里冷笑,揣了独门暗器就出发了,她昂首挺胸满大街晃悠,不见有人来找她麻烦,便悠然踱到破庙。一进门,当空一张渔网挂下。凤凰儿暗暗好笑,身形一摇,早溜出网下,顺手一牵,把网拉到手里,傲然站定。

她姿势刚摆好,已被二十多人团团围了。这小小阵势怎能难得倒她?打了个旋子,晃出圈去,双拳紧握,虎虎生风打出一套“迎风掌”。这是教头李天成的绝招,以柔克刚,看似迎风弱柳,实则四两拨千斤,伺机发动,攻其不备。

黑压压尽是人头,凤凰儿不必犹豫,出手打的反正都是敌人。她人小灵动,飘絮般左穿右绕,不一会搅得偷儿们阵脚大乱,时常一拳打去,她已溜到他人身后,拳头就揍了自家人。更妙的是,两派偷儿原本就有隔阂,被凤凰儿一搅浑,挨了对方的拳脚难免有气,有时打不着她,故意朝另外一派的人暗踹上一脚。一来二去,局面越来越混乱,两派越来越不和,冲天的火气就要爆发。

凤凰儿察言观色,心知胜算就在这里,挑得他们乱了阵脚,她一个人才能有机可乘。杨荆的“满城飞花”暗器功夫对付群攻最有效,她使完迎风掌,趁隙取出得意暗器,当空这么一洒——破庙里顿时炸开了锅。软绵绵的蚯蚓爬到了偷儿们的脖上,苦涩的黄连香霸占了他们的舌头,蒲公英花瓣如迷雾遮挡住他们恶狠狠的双眼。众偷儿为求自保,都把沾身的暗器胡乱往旁边抹,几下一弄,又互起了纷争,殴打在一处。

凤凰儿伺机施展开副总教头凌雨风所教的“千叶如来手”,纤手翻飞,不费吹灰之力点了偷儿们的穴道,二十多人就此全军覆没。这些偷儿没几个正经练过武功,但若齐心协力,凤凰儿未必能讨了好去。当四海教场的师兄们闻讯赶到时,无不惊出一身汗,凤凰儿满不在乎地带走小驼子,乐呵呵地返回教场去了。

这一役让她扬名江陵城,全城的偷儿没有不知道这位女煞星的。凤凰儿风光归风光,包括师兄们在内,没人敢把她的“英雄伟绩”有丝毫泄露给霍四海知道。霍四海近年来名声颇响,路过江陵的武林人物少不得要上霍家拜会,邻近县城的江湖人出了事也会请他调停,整日价忙得不可开交,没曾想家里出了位女中豪杰。

好在琴娘对凤凰儿的所为略有所闻,一心一意为她遮掩,才将这桩事压了下去。凤凰儿答应她的规劝,不再老是找偷儿麻烦,心里想的却是,反正偷儿也抓差不多了。

同类推荐
  • 合租恋人:恶魔的呆萌女孩

    合租恋人:恶魔的呆萌女孩

    (全文完结,大家放心观看和收藏。)她的身边出现过两个让她记忆尤深的人,同样都拥有天使容颜,却有着不同的命运。一个让她学会了什么是喜欢,他说:“明天过后我会给你一个惊喜。”另一个让她学会了如何去守护一个人,他说:“我会为你活下去。”可是她身边的位置只有一个,那么上天究竟眷念的是谁呢?顾子陌:现在,我找到了我的整个世界,那就是你。夏婕儿:我听到最令自己心疼的一句话是,“我叫顾子陌。”不是顾少,也不是顾子淇,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爱你的顾子陌。
  • 双重心跳恋爱曲

    双重心跳恋爱曲

    从狮子座来到地球的少王金狮占据了帝辕熙的身体,令帝辕熙的女朋友唐羽纱心生疑惑。她不明白帝辕熙的性格为什么会大变,所以便暗下决心要想办法让从前的帝辕熙回来。可是,当一个叫做萧香的女孩走进他们时,唐羽纱心里所有的血液都奔腾了,她内心不停地呐喊着:“她不认识她!为什么她却认识帝辕熙?为什么她和帝辕熙的感情还那么的好!”
  • 重生之盛世狂女

    重生之盛世狂女

    她是凤凰王朝第一美人,被亲妹妹毒死后穿越到现在大陆的十岁少女身上,从此代替这个无助的少女撑起了一个家.商界,无人不知乔易小姐,十六岁的年纪,她跺一跺脚就能影响欧洲经济,所到之处飓风不断.黑道,她是人人敬畏的神秘领袖,她要杀的人没有人敢包庇,她要救的人没人敢杀,她的话就是圣旨.政界,国家领袖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她是大陆上第一个拥有自己军事力量的人物.她很低调,可是很多事情却逼得她高调!少林武僧追着她要失传的武功秘籍,城市猎人说她是妖怪,非要向她索命,英俊潇洒的少年将军把她当作十六岁的高一少女逼她下嫁.各式各样的完美‘老男人’出现在十六岁的她面前,被神秘的她所吸引,最终会选择谁?谁才是她的真命天子?谁才配得上我们优秀的女主.本文为女强文,少女从十岁开始建立自己的帝国.美男多多.推荐自己的文:《冰火总裁的小妻子》第一次见面,是妹妹带她到家里玩,当看见她的那一刹那他便知道自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小女孩!为了得到她,守在她身边一直等她长大!用尽各种手段赶走她身边的男孩子,毕竟他们年纪相差太远,他不得不.第一次见面,她觉得那个哥哥看她的眼神好奇怪,总让她打心底里不舒服!后来她后悔了,如果有重来的一天,她绝对不会去乔意家里玩!绝对不会.乔意生日派对的那天,她没有喝酒却被“醉”了!被人送到了他房中.那一夜的过程被他一一录下,成为他掌控她的软肋!他掌控着父母的生杀大权,逼她在红本上签字打手印!他逼她在初恋面前完成了隆重而豪华的婚礼.1、唯依:15岁中学生,聪明善良,父亲是商人,母亲是大学教授。本是花季雨季的年纪,却因为一个“老男人”不依不饶的纠缠生活在痛苦的边缘。2、乔御焰:30岁,乔氏控股总裁,拥有亿万身家的黄金单身汉,在商场上他是震摄四方的霸者。却偏偏一眼便爱上了小自己15岁的妹妹的同学!为了得到她,从此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3、白泽宇:19岁,女主的邻家哥哥,她的初恋!从小对她呵护有佳,看着她一点一点的长大,慢慢变成少女。终于可以向她表白的时候却发现她早已被另一个霸道的男人掌控着!4、乔意:男主的妹妹,16岁,因为她,两人才会相遇!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她想救唯依脱离哥哥的掌控,不得不求助于哥哥的学弟,却令自己陷入另一滩淤泥之中!被那个来自英国的男人以此要挟.
  • 迷你恋人

    迷你恋人

    谁是天使镇史上最倒霉的人?樱雪高中的女生静纸音全票当选。月星汐校园摇滚剧,顶级乐手沦为贴身“男保姆”,草根女生化身“掌上明珠”。最尴尬人经历,最幸福的结局!
  • 时光许我已微凉

    时光许我已微凉

    林妤——在我们一生的黄金时代,差点以为那一刻就是永远。夏霓——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再像爱你一样爱别人吗楚小语——这世界最坏的罪名大概是爱情,可世人偏偏爱这罪名那夜我们宿醉而眠,却再也未能相视而笑。到最后,我们依旧没有好好道别,请告诉我,成长不会让人绝望,它只是略带薄凉的旅程。这场青春的大风,呼啸过兵荒马乱的岁月。而我怀念,回不去的匆匆旧时光。
热门推荐
  • 嗜血女王,佣兵大小姐

    嗜血女王,佣兵大小姐

    一朝穿越成为凤家废物大小姐——凤雪舞。废物?笑话,当她华丽归来时,佣兵之王——魅影修罗。爱人背叛致死。冷漠无情,震惊整个幻月大陆。她就是全能女王。她的规则:辱我,千百倍还之。狠辣果断。逆我者烛影风残,顺我者百寿年安,她,仇我者情断义绝,恩我者三辈鼎盛。汝不容吾,吾便力斩之!倘若苍天不容我,杀人如麻,我便力斩苍天!谁与之并肩傲视苍穹,携手度三生!(本书首发于创世中文网,更新不稳定。)
  • 大千世界系列:帝佛

    大千世界系列:帝佛

    天地神话,仙佛两界为摆脱昔日群圣逆天之因果,群圣各出手段,创造出地球,仙佛两界为重回真正的大千世界,开启功德,聚群仙,集万佛,功德圆满便可重临大千世界。西游过后,如来等人为了完成鸿均道祖留下最后一道圣计谕运计让猪八戒成佛,不过孙悟空从中捣乱,将女娲留给他的天地大运转到猪八戒身上,猪八戒转世之后成为朱天能,与与仙魔斗智斗勇,最终寻得大千世界阴间三大州,降临大千世界……达成天道屠仙最后……本故事为虚构,想象小说……
  •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是因为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也很想穿越。谁想我想想就能穿越,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成怀孕九月的待产产妇,开玩笑嘛!人家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黄花一枚呢。这也可以接受,可是明明是丞相之女,堂堂四皇子的正牌王妃怎么会居住在这么一个几十平米得破落小院子里,她怎么混的,亏她还一身绝世武功,再是医毒双绝。哎。没关系,既然让我继承了这么多优越条件,一个王爷算得了什么?生下一对龙凤胎,居然都是穿过来的,神啊,你对我太好了吧?且看我们母子三人在古代风生水起笑料百出的古代生活吧。片段一在我走出大门时,突然转身对着轩辕心安说道:“王爷,若是哪天不幸你爱上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然后魅惑地一笑,潇洒地走了出去。片段二当我对着铜镜里的美人自恋地哼出不着调地歌时。“别哼了,难听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声尖叫。我用上轻功躲进了被子里.~~~"我和你一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你好,娘亲,哥哥,以后要多多指教。”来自两个婴儿的嘴里,我摸摸额头,没高烧啊。片段三“小鱼儿,我可是你孩子的爹,况且我没有写休书,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安王爷霸道地说道。“你们认识他吗?他说是你们的爹?”我问着脚边的两个孩子。“不认识,”女孩说道。“我们的爹不是埋在土里了吗?怎么他一点也不脏?”男孩问道。那个男人满头黑线。“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孩子转身就走。片段四“爹爹,这是我娘,你看漂亮吧?”南宫心乐拉着一个白衣帅哥进来问道。我无语中。“爹爹,你看我娘亲厉害吧?“南宫心馨拉着另外一个妖精似地男人走了进来。我想晕。“这才是我们的爹。”“才不是呢,这个才是”两人开始吵起来了。“我才是你们的爹。”安王爷气急地吼道。“滚一边去。”两个小孩同时说道。屋里顿时混乱之中。转头,回屋睡觉去了。推荐完结文《别哭黛玉》完结文《穿越之无泪潇湘》新文,《极品花痴》
  • 一诺成后:权势江山心碎

    一诺成后:权势江山心碎

    一场穿越造就了她一身绝学!只为一个承诺,坐上皇后之位!从那一刻开始,一次一次卷入江湖是非;红瓦房内深宫争斗又是如何伤透人心!背叛,利用,嗜血,控情,控心……何痛,何用……终究逃脱不了宿命的纠缠摆布!倾国倾城如她,多少人为她舍命,因她丧命;命运的玩笑,让一个天真无忧的女人则样的被迫改变!他冷情冷意,负手天下却独为她心动;江山,美人,权势……独揽有何不可!因她,一怒震江山又有何妨!情真,爱亦真!冥冥之中,爱恨血仇早已注定;一次一次心碎,深陷其中的何止一人?不归路上,爱恨情仇,如何取舍……【穿越空间界限,遇你洗尽铅华,若是有缘,我们下半生再遇】
  • 寡妇三嫁

    寡妇三嫁

    推荐小悠自己的文:七岁小魔后邪医残宠我的调皮王妃【本文女强+美男无数+结局一对一】弑父果然是要遭天谴的啊,不过这雷也太给力了,一劈就把她劈成了……寡妇???本来想替她那心有所属的妹妹嫁人,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不要她。妈的,老娘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想她那二十一世纪堂堂总裁的一百八智商,还怕对付不了这些落后了上千年的老古董?她,一个寡妇!就是要把妓院开遍花街柳巷满城风流!就是要把赌场开得轰轰烈烈,人人尽皆知!就是要把酒楼开得累死那些酿酒的,乐死那些喝酒的!嘿嘿,在古代,就是要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才对得起自己嘛!他,一国之君,后宫三千佳丽,却独独喜欢她,老喜欢深情地痴情地钟情地望着她:“为了你,朕愿舍弃后宫,独宠你一人。”他,京城首富,性格冷漠跟冰块也似,女人从来都无法入得他的法眼,却偏偏看上了她,总是喜欢用那种刻骨的眼神盯着她:“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不管他是神还是鬼!”他,江湖侠客,孑然一身半世漂浮,谁晓得一遇到她还就赖着不走了!“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算只做一个下人,我也甘之如殆。”花片一“小姐,王家人的来向你提亲了。”小青在心里替王家公子悲哀。王语寒抬头面无表情的说:“把他赶出去。”“是。”看来王家公子没有希望了。“小姐,赵家公子来抢亲了。”秀香惊吓的跑来。王语寒再次面表情的说:“找人把他扔出去,抢什么抢都说了本小姐我不嫁。”“小姐,皇上来了。”小青心里叫着,你不会连皇上的面子也不给吧!“什么。”想她堂堂一个没有人要的寡妇,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要啊!不行,要跑,一定要跑。花片二“女人,你没有人要吗?为什么要纠缠着我。”天涯不屑的说着。“因为你是我宝宝的爹,我的相公,不纠缠你,我缠谁去。”语寒得意的把宝宝抱了起来给他看看。宝宝露出可爱的小脸笑眯眯的叫着:“爹爹。”【本文简介无能随时会修改,更多精彩尽在文中。喜欢的亲们请多多收藏。
  •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再现了日本从幕末走向明治维新的历史变革,以优美的文笔,宏大的场景,详细描绘了日本近代决定国运的倒幕运动的整个过程。本书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日本近代史人物形象,以及他们的坚定信念,对“安政大狱”、“樱田门之变”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描述详实生动,是一部了解近代日本不可多得的佳作。
  • 尸心不改

    尸心不改

    控尸门的欢乐二缺弟子江篱炼了一具美得人神共愤引得天雷阵阵的男尸,以为好日子开始了,结果没想到门派惨遭灭门。--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温度决定健康

    温度决定健康

    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人们对健康的认识以及对健康知识的渴求明显增强,衡量健康的指标也变得多起来。可是,大部分人却常常忽视了体温。事实上,这个不被我们关注的重要因素不仅能够影响人体的免疫力,它还与新陈代谢、自律神经息息相关。
  • 重生之弃妇医途

    重生之弃妇医途

    前生,她是一位合格的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孝敬公婆。然而,她的丈夫,却喜欢上了她那位惊采绝艳的妹妹,宁愿与众多男人共享一个女人,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为了家族的利益,丈夫没有将她休弃,但是她最后的结果,却是儿子夭折,她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没想到,还有重来的机会。此时,她不过才十八岁,儿子刚刚两岁,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妹妹与夫君尚未勾搭成奸……但是,早已经对丈夫心灰意冷的她,却无意挽回他的心——她发誓,这一世,一定要自强自立,再不要活的这么窝囊;她发誓,此生必要发愤图强,苦修自己医术,保护好自己的儿子,不能让他小小年纪便离开人世;她发誓,今生一定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毁了自己的一生,让渣男贱女都见鬼去吧!于是,世上便少了一个贤妻良母,多了一位医术高超的妙手观音。Ps:这是一个贤妻良母,重生后发愤图强,终于成长为一代妖孽,并寻找到自己幸福的故事。pps:有医术、有包子、有武道、有升级等等。郑重声明:作者是亲妈,绝不虐主!
  • 帝王真心伴一生

    帝王真心伴一生

    她,是一个大学生,刚要开始她的青春年华,却意外和几位好友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他,是一国之君,后宫佳丽无数却对从天而降的她一见钟情。她会否为他动情,他能否为她专情。一场浪漫的宫廷爱恋因为一次意外而展开……情节虚构,切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