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多么熟悉!
曾几何时,凌冬也习惯于日日坐在听雪楼的桌前,手托着腮等风伊。在那抹妖孽的红跃入眼帘时,她亦会抬起头来,脆生生地叫道:“快一点,我在等你吃饭!”
这感觉,就像是前一世里,她执行任务时,曾羡慕过的平凡两夫妻。
时至今日,一样的景色,一样的人物,只是变换了一下位置,为什么会让她觉得那样讽刺?
风伊已经开口,若是上官如烟的话,怎么也会给他些面子。
考虑到这一点,凌冬停下脚步,转过身,跨进那扇门扉,顺手将那无数道惊讶探究的目光隔绝在门外。
“你在耍什么花样?”轻盈地于桌前落座,她选择与风伊直面相对。
“先别说那些。”她进来了,风伊倒开始回避她的目光,只是忙不迭地拿起筷子来为她布菜,“这是你最爱的鹧鸪燕菜,都快凉了,赶紧吃吧。”
鹧鸪燕菜!这也是上官如烟最爱的菜式之一吗?
凌冬心头的那丝疑问越扩越大,冷笑一声,她拈起手边的银筷,轻而易举地架住了风伊的筷子,“你究竟当我是谁?”
那妖艳的红一震,仿佛是承受不住那筷间的重量,细白的鹧鸪肉与丝丝燕菜跌落下去,激起了满桌的汤水飞溅。
“如烟,我当你是如烟啊!”再次抬起头来,风伊的眼神中,满是饱含他意的哀求,“我不管你从前是谁,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最珍贵的如烟!谁都别想抢走你!”
最后这一句,他几乎是情绪激动地低吼了出来。
“呵,呵呵呵……”愣了一瞬,凌冬转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如烟!上官如烟!她轻轻低喃着这个名字,替自己,同时也替那个不幸逝去的女子哀叹。
他这样说,就表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是岳凌冬,同时,也知道了上官如烟的死讯。回想往日,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过,要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身份,让自己能够顺顺利利地出入奕霖宫,如今,身份是找到了,而且是再尊贵不过,只是那旖旎甜美的情谊,却如同南柯一梦,破碎到再也不堪回顾。
只是,既然他知道自己是岳凌冬,为什么在先前那样发狂发癫,甚至要置自己于死地,而今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逆转?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凌冬面色平静,仿佛在问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风伊的面上,有着一丝挣扎。犹豫了良久,他仿佛才下定了决心一般,低低说道:“我一直都知道。”
“一直?”凌冬的声调猛然拔高,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不要问!我求求你,不要问!”手中的筷子落入白玉翡翠汤的汤盆,风伊整个人,也开始瑟缩着颤抖起来。一股浓重到连空气都快被凝结的悲伤与狂乱,从他眼底猛然涌出,汹涌咆哮着,将二人所在的世界淹没。
从未见过他如此彷徨无助的模样,就好像是脆弱的瓷器,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变成一地的碎片。
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隔了半晌,凌冬突然开口,声音中满是寒彻心扉的冷冽,“上官如烟她……是你杀的吧?”
仿佛是被晴天霹雳击中,那颤抖的身躯霎时间像木雕一样静止下来。
“不!我没有想要杀她!我从来都没有想要杀她!那是意外!我只不过是推了她一下……”
凌乱而破碎的语言,像是在跟谁解释,更像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双拳用力握起,发白的关节指骨,昭示着凌冬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她不过是一时口快,将自己内心深处那最不愿看到的猜想问了出来。毕竟皇子妃身死,绿儿沉尸,顺贤皇后亦知情,这件事看起来,怎么也不可能跟风伊脱了关系,只是她没想到,他会那么干脆地承认,干脆到让她都有些措手不及。
回想起他双眼发红,恍若疯魔的模样,凌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与她相伴那么久的良人,竟然是一个发起疯来,就会杀死自己接发妻子的失心恶魔?
若是……要追溯原因,恐怕自己与上官如烟的第一次会面,便是这一切的导火索。回想起那日在听雪楼中,自己执意要离开时,绿儿来请风伊去探望受了惊吓的上官如烟,而上官如烟的身死,应该就是在那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将所有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凌冬的脑海中,拼凑出事发当日,在这寝宫之中曾经出现过的惨剧经过。
上官如烟被自己吓晕,在醒来之后,得知兰儿身死的消息,惊恐哀伤之余,卧床不起。绿儿奉命去找风伊,但风伊在察觉到自己的去意之后,心神焦躁,所以才会在接下来与上官如烟的会面中,言语不和争吵起来,以致于失手推拒,让她死于非命。
这虽然只是臆测,但看他现在的样子,实际情况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的。说起来,自己也是间接害死上官如烟的帮凶?
风伊他,恐怕也是这么认为的!
若不是如此,他又为何会在酒醉之后,想要对自己下手?而在清醒之后,又数日的避而不见?
真相水落石出,凌冬却像是被打垮了一般,从心底透出一股无力感。
她该庆幸吗?
庆幸自己就这么白捡了一个皇子妃的地位,庆幸风伊对自己还有情,非但放弃了杀她为上官如烟报仇,而且还这样委曲求全,卑微乞怜,希望她,能够以他正妻的身份相伴左右,白头到老!
这明明就是自己曾经一心期盼过的结果,为何今日得到了,她却只有种想要痛哭,想要发泄,想要逃避的感觉?
也许,从一开始,她这个现代人,就无法接受古人三妻四妾的观念。从她得知风伊隐瞒欺骗的那一刹那,这份浓得不能再浓的爱情上,就刻上了一条无法修复的裂痕!
颤巍巍地站起来,凌冬摇晃着,走向门口。
“不!不要走!”风伊像是被抛弃了一般惊叫起来。
“我不走,我只是下去歇歇。”凌冬回过头来,扯开一抹艰难的微笑。
她不走!因为她还没救出鲁拙!
至于这份情……她疲惫地闭上双眼。
她不想再做别人的影子,即使那个人已经死去!
她的骄傲,还有她对上官如烟死亡的良知,都不允许她再接受了罢?
心神大震的凌冬此刻并没有注意到整个事件当中,那些细小的让人不易察觉的疑点。而她也万万没有想到:她所以为的答案,在未来波澜壮阔的发展中,不过是小小的一朵浪花。一件惊天的隐秘,由于她的出现,正随着北楚帝星将陨,暗流汹涌的局势,逐渐浮出水面。
节气大寒。
窗外飘飞的鹅毛雪花,已断断续续,下了足有半月时间,将这楚宫中的琉璃瓦、黄金殿皆数掩盖,现出一派银装素裹的淡雅风姿来。
风澈那儿,凌冬倒是再没有去过,一来是怕惹得众人怀疑,二来是不想再让风伊掉进醋坛。这些日子的缓和,二人虽然没有恢复到从前的和好如初,相互间倒也不是像从前那样剑拔弩张了。
只是暗地里,她也叫元宝去偷偷送过几次口信,顺便打探一下鲁拙的安危。
楚宫之中依然是老样子,只除了楚皇的病,更重了一些。凌冬几次去给顺贤皇后请安,都在寝殿内遇到过来去匆匆的冷如心。若是在从前,她定然会微笑着上前同他打声招呼,可如今,却只能远远地避开,装成是素不相识的样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营救鲁拙的计划却没什么进展,凌冬不免有些焦躁。
究其原因,一是因为缳儿跟自己跟的太紧,二是因为总顾忌着顺贤皇后身边,那个不知面目的黑衣高手,凌冬唯恐因为自己一时的鲁莽,再为鲁拙引来杀身的祸事。
这一日,又循着往例去给顺贤皇后请安,却不料才刚到凤仪宫,太子妃厉青萍就后脚赶到。凌冬不欲与她碰面,顺贤便着了缳儿,带她去内殿后的书房躲避一时。
暖暖的火炉蒸腾着墨香,偌大的一间书房,在奢华金迷之间,亦透出了几分儒雅的书卷味道。
靠墙的几排书架上,放的无非是些经书佛卷。这些书,凌冬可不认为顺贤会时常翻阅,也许对她而言,那不过是为了向楚皇和众人表明:自己是怜悯慈悲,心地善良的一国之母罢了。
倒是那占据了书房大半墙面,形态各异的书画,勾起了凌冬些许的兴致。
那些画,有鹰,有菊,有梅,有山水,亦有虫禽花卉。虽不说是绝世的珍品,倒也是栩栩如生,形神俱备。
“这些画都是皇后娘娘画的。”缳儿跟在身后,见凌冬看得着迷,略有些骄傲地为她解释:“听四嬷嬷说,皇后娘娘在还没出嫁当上皇妃之前,可是京都中闻名的书画一绝!”
被她这么一提醒,凌冬才注意到:那些画的落款处,都盖着一模一样的方印,仔细辨认,却是篆体繁文的“溪澈”二字。
溪澈……
当真是一个清透如水的名字。只是这样的名字,配顺贤皇后那样心机深沉的人,未免有些不搭。
心中腹诽着,表面上却装作是无比崇敬的样子,闲来无聊,凌冬走走停停,将那书房墙上挂着的画挨个看了一遍。
等了许久,顺贤却依旧未来传召,凌冬着缳儿去前殿打探下太子妃何时才会走,自己则坐在书桌前,将那青花瓷大瓮中束成卷的画轴打开来观赏。
依然全是她的手笔,这一书房的画,竟连一幅别家的作品都找不到,这顺贤皇后果然是自负自大的紧。
摇头笑了笑,下一刻,凌冬的注意力,却被吸引到了手中所持的那幅以青玉做轴的画卷上。
落款仍然是溪澈,只是那画中,画的是一位女子,音容笑貌看起来都有些熟悉。
这不是顺贤皇后自己么?端详了半晌,凌冬这才反应过来。那画中的女子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纯洁精灵的样子,与此时的顺贤皇后可谓有着天壤之别。
这大概是她年轻时的模样吧?着实是惊艳!
心中感叹,凌冬将那画轴卷了回去,正要插/进那青花的画瓮,手上的动作却猛然一僵。
等等!
那画上的落款,是“溪澈”!
在这没有相机,亦没有镜子的古代,顺贤皇后是如何画出自己的全身像的?
这时代的铜镜,凌冬的房中就有一枚。只是那铜镜与现代水银制作的镜子相比,无论是清晰度,还是准确度,都差了太多。且不说铜镜中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色的蜡黄,单说一般的铜镜,最多也只有脸盆大小。像穿衣镜之类的东西,在这个时代的人心中还没有什么概念。
虽然心中疑惑,但凌冬能做的,却也仅仅是疑惑而已。她不是懂先天占卜的神算,自然也无法只凭着一幅卷轴,就推断出事情的始末经过。
“娘娘。”经过了这一番耽搁,缳儿也回转到书房,向凌冬禀报道:“太子妃娘娘她说是有要事同皇后娘娘商议,一时片刻恐怕不会走。皇后娘娘看见奴婢,着五嬷嬷来向奴婢传话,说请娘娘从后门绕过御花园回宫,不用在这儿干等着。”
“也好。”凌冬点点头,她与顺贤皇后本来就没什么话要说,能提早回去,不用再去面对她那张老脸,自然是最好。
不从前门走,等候在那儿的车马一时也用不着了。不过衣服穿得厚实,凌冬倒也不担心着凉,只当是去游览御花园,溜达回宫也不错。
时值寒冬,御花园中的花草,除了些长青的松柏,与冬日盛放的梅花,皆尽衰败。凌冬不免有些兴味索然,只带了缳儿,望着奕霖宫的方向快走。
行到荷花池上的回廊时,凌冬远远望见了那水榭中立着一个人,正对着满池是浮萍飘絮顾影自怜。
是她?
有心想要避过去,奈何那水榭回廊是回奕霖宫的必经之路。凌冬一番犹疑,还是决定转头向回走,岂料走了没两步,身后却传来柔柔弱弱的一声呼唤:“如烟……”
被人指名道姓地叫,再装作是看不见,委实也太说不过去了一些。凌冬硬着头皮转过身去,尴尬笑道:“咦?刚才没有发现,姐姐怎么也在这儿?”
那立在水榭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番两次帮凌冬说话,以至于挨太子妃毒打的苏玉绾。
一袭月白的锦布棉袍,同色的玉兰缠枝披风,更衬得苏玉绾身段纤细柔弱。那一张如娇花般细白的脸上,赫然还带着些许乌青,不用说,那一定是太子妃的杰作。
看见那乌青,凌冬的心头浮上了些许愧疚。
“今日本与太子妃姐姐一起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不料玉绾在半路上惹姐姐不高兴,所以就只身留在这儿赏荷,等姐姐回来。”说起缘由来,苏玉绾倒是没有半分尴尬,神色如常。
“那如烟就不打扰姐姐清兴了。”再次行了一礼,凌冬便欲带着缳儿离去。她对苏玉绾虽然心存感激,奈何这宫中实在是是非之地,对着太子妃那边的人,她不敢不存着十分提防。再者,若是让太子妃知道自己和苏玉绾亲近,对她来说不免又是一场祸事。
“等等!”凌冬想走,那苏玉绾却追了上来。看一眼跟在凌冬身边的缳儿,她委婉地开口,将她支开,“玉绾在这站了许久,身上发冷,可否劳动如烟妹妹的侍女,去附近的宫殿取个暖手炉来?”
这样的要求,凌冬又怎么能拒绝?缳儿虽不愿离开她身边,但情况所迫,却也不得不从,只得一溜烟儿地飞跑了去。
眼瞅着缳儿不见了踪影,那苏玉绾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凌冬,关切抓住了她的手腕,“如烟,你还好吧?这段日子里,听得你在奕霖宫中受得的惊吓苦楚,我也没法去探望,实在是于心不安……”
自己与她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厚了?看着苏玉绾抓着自己的手腕,凌冬不由头大如斗。
上官如烟啊上官如烟,你又给我留下了一道难题!
“如烟还好,这不是还好端端地站在姐姐面前么?”仔细思考着斟酌字句,凌冬唯恐自己一个不察,就说漏了嘴。
“说是这样说,但是这样的日子……再坚持也不是长久之计。”苏玉绾沉沉地叹了口气,望向凌冬的眸子里,渲上两点莹然,“你我二人若是再不反抗,迟早会成为厉青萍她手下的亡魂!如烟,姐姐给你说的计策,你可考虑好了?”
计策?那又是什么?凌冬哪里知道苏玉绾曾经给上官如烟说过的计策,一时间不由有些慌乱。平日里她对缳儿日日跟着自己有些厌烦,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又懊恼那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如何?如烟考虑好了吗?”苏玉绾想必是也怕缳儿突然回来,连忙趁着这时机急急地追问,她哪里知道:凌冬看似平静,实际上早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容我再考虑一下吧。”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的回答最模棱两可,不会引人怀疑。
“如烟,善心是好,可是太过懦弱,迟早也会像姐姐这般,成为他人刀下鱼肉啊……”那苏玉绾还打算劝说,远远看见缳儿的身影,出现在御花园的宫门外,也只得闭上了嘴。
吩咐缳儿将暖炉给了苏玉绾,凌冬依礼道了个别,逃也似的离开了御花园。
她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一直追随着自己的目光。那目光或许是善意,但却让她觉得芒刺在背,毛骨悚然。
“娘娘,她若是对你无礼,你完全可以当下治她的罪!”缳儿对苏玉绾支开自己仍旧是耿耿于怀,再见凌冬不安,她更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她只不过是内阁大学士的女儿,还只是太子的妾,身份哪里有娘娘金贵!”
若只是无礼就好了……说起来,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冒名顶替者而已!凌冬叹了口气,“罢了,我们还是绕远路回宫吧。”
一路上宫墙林立,有了白雪的覆盖,哪里的景色看起来都差不了多少。凌冬心事重重,一路走着,也不与缳儿搭话,只是恍然间,觉得脚下的积雪变得越来越厚。
“这里都没人打扫吗?”看着一脚下去,便湮没了半边的裙裾,凌冬不由皱起了眉头。所以说她觉得古代麻烦,大冬天都要穿着长及曳地的裙子,在外面走一圈,便是湿湿答答的半身雪水。
缳儿亦是惊觉地抬头四顾,半晌才讶然恍悟,“娘娘,我们这是走到冷宫的地段来了。”
冷宫?
一说起冷宫,凌冬心中的一根弦一动。
风澈不是曾经提过,绿儿因为发疯,也被贬到了冷宫来了吗?
不确定她是真疯,还只是被顺贤皇后陷害,想起自己对诸多事情的不解,凌冬觉得有必要去会绿儿一会,或许能够从她那儿得出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娘娘!”
见凌冬向冷宫宫门的方向走,缳儿不由急了,“娘娘,那儿是冷宫,万万去不得!”
“无妨,我只是想去探望一个旧人。”对绿儿,凌冬可没有对鲁拙那般顾忌担忧。
凌冬走得极快,缳儿拦不住她,只得也一跺脚,跟了进去。
冬日的冷宫,着实是名副其实。
再不受宠的妃嫔,哪怕是各宫的宫女,房间中都会有一笼火炉燃烧取暖,唯独这冷宫之中,非但没人打扫,连温度,也是寒彻骨髓的冰冷。
推开殿堂的大门,一股比外间更阴冷的空气迎面扑了出来,吹得凌冬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激灵灵地起了一层疙瘩。
大殿中偎着几个目光呆滞,在窗口下借着阳光取暖的女子,听见门响,却都是慢吞吞地回过头来,个个一脸死寂的表情。
只是,在看清凌冬身上所穿的华美衣衫,和头上所戴的金银首饰后,她们的眼中,却突然爆发出饥饿的狼一般的绿光。
“娘娘!”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那几个女子皆呼天抢地的涌到了凌冬身边。
“娘娘,奴婢冤枉啊!丽妃娘娘的花瓶,真的不是奴婢打破的……”
“娘娘,麻烦您去向皇后娘娘说:慧妃再也不敢争对错了。日后,她说什么都是对的,慧妃绝对会站在她那一边!只求她大发慈悲,能将我从这冷宫中放出去……”
“娘娘,我……”
七嘴八舌的吵嚷声,搅的凌冬头大如斗。后退了两步,她双手向下压了一压,声调盖过了那些烦人的声浪:“本宫是来找绿儿的!”
“绿儿?哪个绿儿?”几个女人大眼瞪着小眼。忽然间,有人恍然大悟地一拍巴掌,“就是前几天送来的那个奴婢吧?”
“就是她!”凌冬点了点头,从发鬓间拔出一根金簪扔在地上,“谁去帮本宫把她叫来,这根簪子就是谁的了。”
“娘娘!”看着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扑在地上争抢着那根金簪,缳儿心疼地叫了起来。凌冬所用的首饰,每一件都是绝世的珍品,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根簪子,却也价值千金,没想到就这样随意地扔给了这些冷宫的女人。
那些女人大抵是每天都吃不饱饭,最终,一个身高马大的宫女抢到了那根簪子,欢天喜地地由殿堂的偏门跑进后厢。
不出片刻,她就拉着同样欢天喜地的绿儿,从偏门内跑了回来。
“你真是好福气,就是这位娘娘找你……”
那宫女饱含着艳羡嫉妒语气的话语还未说完,看见了凌冬的绿儿便恍若雷击般定住了脚步。下一刻,一声尖叫溢出了她的喉咙,差点儿刺穿了殿内众人的耳膜:
“鬼呀!”
“胡说八道!哪里有鬼!”那宫女愣了一愣,随即回过身,一巴掌闪在绿儿脸上,“娘娘,这丫头疯了,恐怕带出去也不能伺候你,不如娘娘就在我们中间选一个吧。”
并没有将那宫女讨好巴结的话听在耳中,凌冬走过去,一把推开她,将瘫倒在地上的绿儿拎了起来。
直到凌冬散发着暖意的双手,挨到了自己的脖颈,绿儿才从半惊厥的状态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凌冬,半晌才吐出一句:“是你……”
“没错,就是我。”凌冬点点头,没作隐瞒。缳儿是知情的,而冷宫之中的那些女人,听也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是你……居然是你!”绿儿痴痴地笑了起来,由无声,到有声,再到张狂地大笑,到最后,直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早该料到,是你这个贱婢!毕竟那日里,事情是经过我再三确认过的啊……”虽是笑语,但绿儿的眼泪却流的更凶。
“大胆!竟敢说娘娘是贱婢!”凌冬还未发飙,缳儿就先一步冲着绿儿斥责出声。
“她本来就是个贱婢!身子贱,命更贱!只是不知道如何会走了狗屎运……”愤愤不平地咒骂着,绿儿那灰暗的眼神,忽然一亮,“……对了,我要见皇后娘娘!我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要报告给她……”
“什么天大的秘密?不妨先说给本宫听听,本宫也好代你去通告皇后娘娘。”看绿儿那歇斯底里的模样,凌冬心中的厌恶怜悯,大大盖过了愤怒。
绿儿没有疯,这一切,果然只是顺贤皇后的借口!
能够长坐风伊身边第一把宫女的交椅而不倒,绿儿自然也非愚笨之辈。被凌冬的冷静所感染,她再次呆愣了片刻,眼神中那些许希望的光芒,完全回归死寂。
再一次无声地笑了起来,她只穿着单衣的身躯,在凌冬的双手间,显得格外单薄。
“我错了,完完全全地错了!”一波笑完,她幽怨地叹了口气,“我真傻!我怎么会傻到听顺贤那个贼女人的话?我怎么会认为,这世上真的有鬼……”
“大胆!竟敢诋毁皇后娘娘!”缳儿冲上前来,一巴掌掴在绿儿脸上,打得她偏过头去,嘴角边流下一线殷红的血迹。
“只说她是贼女人,还是轻的了。”她并没有一丝悔悟的迹象,似乎在这顷刻间,就将这事情从里到外洞悉的通透。
“还有你!”阴沉沉地笑了笑,绿儿目光的焦点,再一次回到凌冬脸上,“如今你飞上枝头了?你得意了?我告诉你,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别以为你这个位置,可以坐得很稳,迟早有一天,你会落得比我还不如的下场!就凭你,想跟顺贤斗?还差的太远!”
这个绿儿……凌冬摇了摇头,自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跟谁斗,特别是现在,她唯一的目的,只是救人而已。
凌冬的想法,又岂是绿儿这样的心智所能想象的到?她依旧照着自己所想,疯狂地笑着,语气却突然一转,变得神秘,“得意吧!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你以为殿下的心,在你身上?你以为你可以李代桃僵,与殿下他白头偕老?告诉你,那一切都是妄想!你信不信宿命?信不信诅咒……”
说到这儿,她的话语声更低,只有与她挨的最近的凌冬,才能勉强听个大概,“我告诉你:你和殿下他,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凡是坐上了这个位置的女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特别是……你与她长的一模一样……”
“你还知道些什么?”凌冬的心没来由地狂跳起来,绿儿这个样子,让她想起了奕霖宫中被拖去了暴室的宫女秋杏。
“我知道很多秘密,可是我不会告诉你!”瞪视着凌冬,绿儿的目光中,透着嗜血的残忍,“你只需要知道:殿下他永远也不会真正爱上你,而你,在事成之后,就会被顺贤她当做是一枚弃子处理掉,这就够了……”
比冰雪还要冰冷的寒芒自凌冬眼前闪过,她用力推开绿儿,却仍然晚了一步。
一条深可见骨的刀痕,出现在绿儿的侧肋上。
虽然因为凌冬的一推,她没有被直接砍中要害,但是以那鲜血喷涌而出的速度,只需短短几十秒,她就会休克身亡。
“你……”对着刚才去将绿儿叫出来的高大宫女,凌冬凝神展开了戒备。
“娘娘受惊了。”那宫女将手中带血的匕首扔在地上,再说话时,却变成了男子的声调,“绿儿姑娘她辜负了皇后娘娘和三皇子的一片苦心,奴才也是逼不得已。”
果然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吗?回头望了望那在千钧一发时刻,在背后轻扯了自己一下的缳儿,凌冬冷笑了一声,沉默了。
再看绿儿,已是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从伤口处奔涌而出的鲜血,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着袅袅的白雾。
“记得我说的话,你们……永远都……不会有……结果……”
最后几个字,混合在喉咙中的淤血里,喷涌而出。
头颅一歪,绿儿就此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