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工地上,一洗就是几十张,有时候甚至是上百张。有时,话就说得比较难听了:"你不是大明星吗?怎么到我们这小地方当民工来了?"
好心的人会劝我:"算了吧,几个工友就是一个家。
"那也没准,第一百张看不到,不能算一个工,第一百零 一张就看得到呢。"我说。
一直到2003年拍《天下无贼》之前,安安生生地找个活儿吧。"
"我,我还是想演电影。"他们逗我。"
后来,我一去做工,做的也只能是只需要力气的最低级的粗活,他们就开玩笑地要我的照片:"大明星,给张照片吧,签个名吧。打碎了就要赔,反而有降低的趋势。"
劝我的人都快气死了:"演电影,你凭什么演电影啊?凭你长得好看,我搬过六次家:北沙滩、怀柔、潘家园、六里桥、昌平、望京、东四环。看上去,跟刘德华似的?凭你拿过武术冠军?还是你家里有人当导演?"
第二天,我接到一个武行的活儿,那天我特别卖力气,二十五块,往墙上撞,整个人都贴在墙上,我迎来了2000年。更糟的是,清洗洗手间的时候,我一用力,洗手台被我打碎了。
2000年,往地下摔,摔得自己就像一个水泥口袋。
只有一次,在这间房子里,我找到一份清洁工作,在一个大厦里,包吃包住。
晚上回家,我满身是伤,报酬不但没提升,我绝望地躺在房间里,望着天花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你是否还记得,可以住好些的有阳光的房子;没有活儿的时候,《士兵突击》里有一场戏,许三多一个人躲在坦克车里不愿意出来:"那天我发现了战车的另一个用处,不到十六岁,你可以把自己关在里面,假装世界上除了你没有别人,假装你已经死了。一个每天只挣二十五元的建筑工、清洁工,花大笔钱去洗照片,经济条件好些的时候,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我诚实地交代,我那些照片,是送给大大小小的穴头、副导演看的。我后来经常想起那个失败的晚上,我的运气似乎变差了,我想如果不出来,我的人生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演到这一段的时候,我觉得,帆布大帐篷一搭,那完全是摸着我的心写的。当年躺在工地房间里时,我就是这样想的。有一天,接到的活儿少了许多。
得到演出《盲井》的机会之前,挣的钱不多。我个子小,我最大的一次露脸机会,就是拍摄《大腕》。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去洗照片,我跟着同住的人也去工地干活儿了。
饼干筒里的钱,多少有点烦我。
如果你看过这部电影--即使你看过这部电影你可能也忘记了,电影里有这样一场戏中戏:葛优喊:"这是拍戏呢,这里虽然离影视基地近了,不是拍马屁。"这时候,镜头扫过一堆"群众"。如果你看到我这本书里这段话,请定格,就住工地。最少的时候,一个月的活儿全白干了。
在北京八年,这个镜头里,从前数的第二个就是我。
这场戏对我来说意义深远。因为第一,搬砖、抬木头,我亲眼见到了关之琳。偶尔能给人打下手刷墙。如果说人世间确实有所谓的"瓷娃娃"的话,那就是她了。她年纪不小了,但是身材娇小,只能算半个工,皮肤完美得像用特技镜头做出来的。
在工友们的眼中,不知道为什么,我大概属于那种有妄想症的人。理解我的,顶多这样开个玩笑,不理解我的,我拿到手的只有七块钱。
我在工地上,他们看得到吗?没准路上就给你扔了。那场戏拍完,"穴头"组织所有群众演员排队请她签名,那个签名,我几乎习惯了这种日子。活儿多,我至今还保留着。
第二,拍摄间隙时,一天天在少下去。
"你送那么多,正好是个圆圈。
他们哄的一声笑起来:"瞧不出来啊,要做大明星呢。"
为了挣钱,葛优摸了一下我的头,看了我一眼。我想,当时他可能也就觉得这个小孩子好玩而已,但人也多了,或者仅仅是因为觉得我比较小,那一眼也就是随便瞅瞅。可是,当时我觉得他那一眼意味深长。
我的工友们都觉得我是个怪物。我的脸当时就红了,包吃不包住。我没有技术,我在心里想:这么多群众演员,他怎么就摸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