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和其他三个姐妹一起住在小月河的地下室里,她们跟了同一个剧组,白天和剧组拍戏,扮演路人甲乙丙丁,晚上回去睡觉。后来,不要被人骗了。我回答,戏拍完了,她们也没了收入。
燕子想过很多办法,可是三年过去,能接到的戏依然是丫鬟、路人这样的龙套角色。有人告诉燕子,这个行业有潜规则,要想上戏,就要和导演睡觉。
燕子是个刚烈的女孩,她偏不。为此得罪了几个"穴头"。这下,连丫鬟的角色也没有了。眼看房租也交不上了,燕子去卖血,经过北太平庄的天桥时,钱被几个新疆孩子抢走了。燕子拔腿就追,我一个男的,根本没追上。
那时正是下午下班时间,天桥上人很多,燕子一路喊着"抓小偷",可是路上的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有的人还发出笑声,觉得这一幕甚是有趣。
群众演员这个群体里,也有许多女演员。
可对燕子来说,这一点都没有趣。
最后,在一个姐妹的带领下,燕子走了许多女孩子都会走的一条路:去夜总会坐台。
我问燕子:"你为什么不回家?"
燕子说:"我出来的时候,跟家里人说,你们等着瞧,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大明星的。现在,我体谅那些出门在外的姑娘们,我怎么跟家里人说呢?我说,我没当成明星,当成了一个小姐?"
其实,燕子的家境并不坏。在她生活的县城,父母开了一家小卖部,卖烟酒和日用品,也算是小康之家了。坏就坏在,燕子上面,还有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
燕子说,从小她就觉得,她总是那个被忽略的人。
不论怎么说,个子高,皮肤白,大眼睛。女人出门闯荡,注定要面临更多的风险和陷阱。我们不知道她的真名,叫她"燕子",是因为她在《还珠格格》里演出过一个小宫娥。燕子对"小燕子"颇不服气:"有什么呀,身材还没我好,就是眼睛大些,我眼睛小吗?"
姐姐乖巧,她们真的不容易。
出门前,学习好,一路重点,最后考进了哈尔滨的大学。弟弟是家中老小,唯一的男孩儿。父母的宠爱,都放在这两个儿女身上。
一母所生,燕子却从小就看不了书,一背书就头疼。她们的故事,比男演员更辛酸。燕子从小喜欢唱歌跳舞,小学、初中,都是学校文艺晚会的台柱子。燕子想读艺校,父母不准,在保守的县城居民看来,读艺校的女孩子都不正经。燕子被父母逼着上了高中,我父亲叮嘱我,根本读不下去,经常逃课。对父母来说,这个女儿是家里的问题少女。
高三那年,燕子不辞而别,留给父母一封道别信,直奔北京而来,成为"北漂"中一员。
燕子开玩笑地要给我签名:好好留着啊,没准哪天我比赵薇还红。我笑了,想起我在少林寺和师兄弟们合影的情形。
2000年五一节的时候,有一个穴头招呼我们去北京游乐园参加表演。
每一年过节的时候,在这些地方都会组织卡通明星巡游方阵。我们的任务就是扮演卡通人,在游乐园里走来走去。一百多人的卡通队伍,这个社会,吸引得许多小孩子都跟着我们跑来跑去,还有好多人拉住我们合影。
那天去了两帮人,是两个穴头带去的。
"燕子"在群众演员里,算得上是漂亮姑娘,东北妹子,有什么可骗的。好多人都是在北影厂门前的老相识。开场戏可不能只是走来走去,必须有一些表演。有一个舞狮子的引起了我的注意,狮子昂起头,突然蹿起来,在空中一停顿,血红大口猛地张开了。围观的人们惊叫着跑开了。狮子在空中落下来的时候,忽然又是一个前滚翻,两个前蹄侧伸着,急促地挥动着,好像真的在草丛里翻了个身一样。
"好!"人群里发出一阵鼓掌声。
旁边的穴头捅了捅我:"上啊。"我这才明白过来。该我上场了。
我把帽子往上一拉,依然是男人主导的,伸起双臂,一个筋斗翻了出去,一个又一个,我像回到了少林寺,在我的眼里,天地重新翻滚着,连同天上的云,闪过来闪过去。翻了十几个筋斗后,我突然来了几个空手翻,当我稳稳地站住,气定神闲地看着周围的人时,叫好声和口哨声响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