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好想已经天亮了,苏紫桥坐起身,四处望望,觉得很是奇怪。
这里不是雪山,她躺在暖和的被窝,思绪有短暂的停顿。
她不是和江寒月被困在雪上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她怎么来的?
一大串问题在脑袋里晃悠,她怎么也不能明白现下的状况。
这时,门开了。
“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凝儿飞奔进屋,还肿着两个大眼泡。
苏紫桥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问:“凝儿,你怎么在这里?”
凝儿苦着脸,沮丧道:“小姐你忘记了吗?是朔带人将你救出来的。”
苏紫桥一听,心立刻咯噔一下:“救我?”
凝儿点点头:“是啊,哪里不对?”
苏紫桥一把掀开被子,直往门口冲:“我得去看看江寒月,他千万不能死啊!”
凝儿见状,跑过去将她拉住:“小姐,江教主没死!”
苏紫桥反应了很久才,明白凝儿在说什么:“真的,他真的没死?”
凝儿看着她,郑重道:“是,他没死。”
“那他现在在哪?我去看看他,毕竟他之前受了伤,一定很虚弱吧。”苏紫桥说着,就要开门出去。
“小姐,这里是客栈,江教主回冥教了。”
苏紫桥愣住。
江寒月回冥教了?
没有和她说一声,一个人回去了?
莫名的,心中有些微的失落。
“他……还好吧?”她失神地望着窗外。
凝儿的神色似乎有些怪异,“还好,就是伤重了些。”
苏紫桥点点头,走回床边:“嗯,活着就好。”
记得他说过,如果一定要死,他也会拼尽性命让她活下来,现在看来,算是皆大欢喜了。
“凝儿,他有说什么吗?”苏紫桥坐下,漫不经心的样子。
凝儿犹豫了一下,道:“他说,希望你幸福。”
她蓦地抬头:“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他是这么说的。”
苏紫桥低下头,忽而很想笑,江寒月终于放弃了吗?
本以为要花很多力气,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放弃了,这是一个好的结果吧,不管对她,还是对江寒月,这都是最好的决定。
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既然如此,我也不该留在这里了。”转头,笑眯眯对着凝儿道:“你快回去吧,朔一定很着急了。”
凝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苏紫桥发现她的异样,很奇怪。
凝儿看了她良久,终是叹了口气,“小姐,你要是想走,就赶快走吧,我怕你……怕你会后悔。”
这下子,苏紫桥跟觉得不对劲了:“凝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凝儿别开眼,声音淡淡的:“没有,我什么也不想瞒着小姐。”
苏紫桥站起身,仔仔细细打量凝儿一番,疑道:“我不信。”扳过凝儿的肩,苏紫桥看着她道:“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生活,你有心事,绝对瞒不过我,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凝儿望她一眼,却不言语。
苏紫桥急了:“凝儿,你说句话啊,想让我急死是不?”
凝儿神色变了变,咬着牙道:“小姐,你就别问了。”
“凝儿,你真是气死我了!”
苏紫桥气得直跺脚,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用力撞开。
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竟是一脸怒气腾腾的朔。
“朔,你怎么了?”苏紫桥很是纳闷,看了看凝儿,又再看了看朔,忽而了然一笑:“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欺负凝儿……”
她还没说完,朔就冲进来,火红的衣衫在眼前一闪,然后——啪!
凝儿惊得脸色大变,苏紫桥愣在原地,脸上红辣辣的疼,她却感觉不到。
“你好冷的心啊,我怎么不知道,你竟是这样的人!”朔双眼通红,死死盯着苏紫桥。
凝儿急了,赶忙拦在苏紫桥面前:“朔,你疯了吗?为什么打小姐!”
“这事跟你没关系,我要好好问问她,她的心是铁做的吗?”朔一把推开凝儿,逼近苏紫桥。
“教主为了你,什么都肯做,现在他变成这样,你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倒要问问你,你究竟是铁石心肠,还是根本就不在乎!”朔的双眸,几乎和他的衣衫一般赤红。
“你在……说什么?”苏紫桥不能明白,朔为什么会如此愤怒,还有他说江寒月,他究竟怎么了?
“我在说什么!”朔怒吼起来:“你竟然好意思问我在说什么!果然,是我看错了你!”
朔浑身充斥着滔天怒意,几乎连那红色的衣衫,都在猎猎燃烧。
“朔,小姐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再逼她了!”凝儿对着朔哭喊道。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朔突然转身,愤然离去。
苏紫桥望着朔离开的背影,心痛得缩成一团。
“小姐……”凝儿拧了湿帕子,敷在苏紫桥左边脸颊。
一把按住凝儿的手,苏紫桥沉声道:“凝儿,你还不肯告诉我真相吗?”
凝儿身子一震,背过身去。
“凝儿,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有什么可瞒我的呢?”她走到凝儿身前:“是江寒月不让你说的,对吗?”
凝儿垂首,轻轻点头。
她吸了口气,继续道:“就算你现在不说,我也一定会弄个明白的,你又何必再隐瞒。”
凝儿霍然抬头,看了她半晌,忽而哭了出来:“小姐,我也不想瞒你,江教主对你真的很好,凝儿看着都觉得心很痛,可是……可是我不想让小姐为难,江教主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苏紫桥稳了稳心神,冷静道:“你告诉我吧。”
凝儿擦了擦眼泪,哽咽开口:“那天我们赶到雪山时,你和江教主被埋在雪堆里,已经昏迷不醒了,当我们扒开积雪时,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幕。江教主身着单衣,将所有能保暖的衣物全部覆盖在你身上,他紧紧抱住你,皮肤被冻成青紫色,而你却脸色红润,显然是他将全部真气输给了你,才使得你毫发无伤。”
听到这里,苏紫桥心口一阵裂痛,仿佛一阵纤细的针,深深刺入肺腑,痛彻心扉。
“然后呢?”她知道,事情还没完。
凝儿收住哽咽,语调已趋于平静:“江教主因血脉不畅,双腿从此便废了。”
苏紫桥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心口急速地跳动着。
那样一个温润飘逸的男子,竟然为了她,废了双腿,变为残废……
她不能再想,每想一下,她的心就刺痛一下。
“凝儿,我真是个混蛋……”她痛苦的蹲下身,将脸埋在两膝之间。
原以为是自己救了他,而事实上,却是他救了她。
即使不想欠他人情,这个债,她也一辈子都换不清了。
金色的秋菊,开得如火如荼。
江寒月望着盛开的菊花,思绪飘渺。
但愿她幸福吧,即使他不愿看到她投向别人的怀抱,但现在的他,怎还能配得起她呢?
如果一切可以就此沉淀,那么,他会永远祝福她。
“真的不见苏姑娘了?”朔站在他身后,眼中布满血丝。
伸出苍白的手指,江寒月摘下一朵盛放的菊花:“这朵花开得如此美丽,为什么要将她强行摘下来呢?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枯萎了。”
苦笑一下,他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朦胧中,他似乎听见了她的歌声,飘过原野,飘过天空,直达耳畔。
“相见不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我知道她平安就够了……”
他的目光深远,带着微微的迷离,唇边绽开一抹欣然却寂寥的笑容。
手中的花朵,不经意落在地上。
他弯下腰去捡,却伸来另一只纤细的手,讲它拾起。
他茫然抬头,看到她正在对他调皮地笑。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幻觉,但此刻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她取来一只花瓶,将手中的菊花插.进去:“摘都已经摘了,也接不回去了。将它放在花瓶里,一样可以保持新鲜。”
她拿着花瓶,在他眼前晃晃。
他愣了半晌,才问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她笑眯眯蹲在他面前。
“你不用同情我。”他黑漆漆的眼瞳,淌过柔柔的水波。
“谁说我同情你了?”她眨眨眼,可以不去看他僵硬的双腿。
江寒月别开脸,声音有些闷:“我知道你是因为愧疚,可你不必这样。”
“你这人这讨厌,我兴高采烈跑来看你,你不欢迎就算了,还说风凉话。好了,既然你不喜欢我来,那我走好了!”她装作生气的模样,站起身就要走。
“不要!”
刚站起身,就被他抓住手腕。
“你……我是自私的,不管你是不是愧疚,是要能留下来,我都很高兴。”他环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身上,无助地样子,像个孩子。
她忍住要哭出来的冲动,转过身:“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再赶我走,我就真的不回来了。”
他没有说话,将脸埋在她腰腹,身子微微颤抖。
“江寒月……”她感觉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哽噎着说不出话。
“别再走了,好不好?”他的脸埋在她身上,说出的话,听起来闷闷的。
她望着他,好久都说不出一个字。
他忽而放开她,一抹哀伤从他黑亮的眼眸里流露出来:“我随口说说的,你想留多久就多久,我不会强迫你。”
她心中凄苦,望着他,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你看,我都打算搬来住了,你身为教主,怎么也该欢迎一下,是不?”她转开话题,走到他身后,推动轮椅:“走吧,我陪你四处逛逛。”
他垂下黯然的眼睛,虽然悲伤,却氤氲起淡淡的喜悦。
她在他的身后,没有看到。
星星很亮,漫天璀璨。
苏紫桥抬着头,一颗颗数着星星。
“又乱了……”她叹口气,颓然垂下头。
“星星这么多,你怎么能数得清?”
苏紫桥转头,看见身着一身宽大黑袍的穆娜。
“我只是想试一试,看看不可能的事情,到底可不可以成功。”她抱着膝,仰头看着天空。
穆娜走到她身边:“现在知道答案了?”
她收回目光,摇摇头:“不知道,因为我还没有尽全部不努力。”
“不管做什么,遵从自己的心愿最重要,如果只是为了别人而活,你不会快乐。”穆娜道。
“嗯,我知道,我就是不想让自己不快乐所以才尽自己的努力,去改变一些事情。”
“可你似乎不快乐。”
“谁说我不快乐呢,努力的人,永远都是快乐的。”她站起身,望着远处的一扇窗户,“好了,我该去忙了。”
“你对教主这么好,是因为愧疚吗?”穆娜在她转身的前一刻,问道。
她停下脚步,声音很轻很淡:“不,不是因为愧疚,而是感动。”
江寒月这么对她,除了是爱,还能是什么呢?
她并非铁石心肠,只想用同样的关怀来报他,不是因为愧疚。
“有没有感觉?”每晚的这个时候,她都会为江寒月按摩双腿。
一刻星辰般的眼瞳,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星火:“嗯,很暖。”
苏紫桥讶然:“暖?”
难道他对温度有了感觉?
还没来得及高兴,江寒月就甩出一句话:“心暖,非常暖。”
苏紫桥挫败地在他腿上擂了一下:“讨厌,就会捉弄人。”
他笑:“哪有捉弄,我说的是真的。”
她不说话了,只盯着他的腿看。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江寒月紧张起来。
“没有,我只是在想,用什么办法才可以治好你的腿呢?”她不敢想象,如果江寒月一辈子都站不起来,那该怎么办。
“如果,一辈子都好不了呢?”他问。
“不会的。”他的腿,一定有办法治好。
“如果是真的呢?”他固执的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她叹气:“如果是真的,我会一辈子为你治腿,直到你能站起来为止。”
他笑,却笑得无力:“就是说,我的腿一旦好了,你就会离开,是吗?”
她惊住。
江寒月突然前倾身子,将她搂在怀里:“你不用回答我,这样我就可以自欺欺人了。”
她的心很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的,如果他的腿好了,她一定会离开他。
他是冥教教主,他有最强大的武功,那时候,她就不需要再陪在他的身边。
她只是害怕,他会孤独。
因为她知道,孤独的感觉,最可怕。
“真希望我的腿,永远都不好……”他抱紧她,轻轻喘息。
“你傻啊,腿不好,你怎么站起来呢?站不起来,你怎么保护我呢?对不对?”她环上他的腰,声音轻柔。
他身子一震,晦暗的眼眸,霎时亮起最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