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紫桥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跟着江寒月来到这里。
这个鬼地方,她真的不想再来第三次了。
“这个地方周泰不会知道吧?”江寒月强行将她拉到怀里,呼吸有些急促。
她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这个地方只有朔知道,朔会告诉周泰吗?”
江寒月不以为然笑了笑:“我只是问问,你怎么就生气了?”
苏紫桥又翻了一次白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嗯,不生气就好。”
“我没有生气,我愤怒!”苏紫桥一把推开他,“快点走吧,听说这个地方有时会发生雪崩,我可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
江寒月半认真半玩笑道:“如果我们能一起死在这里,也算是同生共死了。”
“呸呸呸!”苏紫桥大叫起来:“谁要死在这里啊,你别胡说。”
“放心吧,即便是我死,也会拼尽全力让你活下来。”江寒月笑盈盈看着她。
虽然他笑得很淡定,但她还是会心里不爽:“乱讲,谁都不会死。”
有没有搞错,怎么两个人开始考虑起这个问题来了,真是要命。
“阿桥,我若是死了,你会不会难过?”江寒月忽而叹气道。
望着他幽幽的黑瞳,苏紫桥忽而有些烦躁:“你这个人烦不烦,像个老太婆一样。”
“我要是老太婆,你岂不是要背着我走了。”江寒月不再执着于那个问题,拉起她向前走去。
苏紫桥鼓着两腮,瞪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心里酸酸的。
“喂,你别这个样子啦,好像怨妇。”她不满地叫。
江寒月不回头,声音中带了隐约的笑意:“哦,那就是说,你有负于我了?”
苏紫桥气得使劲拉他的手:“你这人真讨厌,你是男人,哪会有人负你!”
“谁说男人就不能被人负了?”
苏紫桥被他这句反问给难住,的确,没有人规定男人就不能被人负,可她负了他吗?
这个问题有待研究。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走出?”
江寒月脱下身上的披风,正要覆在苏紫桥身上,被她立马阻止:“快了吧。”伸手一扬,披风又覆回江寒月身上,“我不冷,没那么娇气。”
“你就是不肯接受,对不对?”江寒月僵直着身子。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真的不冷。”苏紫桥无奈捂着脑袋,实在受不了现在的江寒月。
“你别头疼,我不逼你了。”江寒月笑着抓住她的手,继续赶路。
这个雪山,常年冰封,气候实在冷得不得了,苏紫桥怎会不觉得冷呢?只是,她真的不想再欠江寒月人情,欠债还钱,这个道理她懂,今日欠下的债,总有一天要还,她可不想背一屁股的债,变成杨白劳。
“哟,看看这是谁啊?”一个女子声音突兀地响彻在空旷的山间。
两人惊骇地停下脚步,丹妃明媚的娇颜,冰冷如雪。
“你……”苏紫桥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指着丹妃。
“我?”丹妃笑起来:“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对么?”
苏紫桥虽然很想反驳,但这确实是她很想知道的问题。
“江洪霸临死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朔,但是没人想到,这个秘密,却被我听了去。”
“你也是冥教中人?”江寒似乎有些不信。
丹妃笑得更灿烂了:“枉你是一教之主,竟然连我的身份也不知道。”丹妃眸色一变,冷声说:“本来,我才是继承教主的人选,可不知为什么,江洪霸竟然临时改了主意。我恨他,恨明煜,更恨你!”
丹妃所指,不是江寒月,而是苏紫桥。
苏紫桥愣愣指着自己:“我?”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那时候江洪霸还不知道她是他的女儿呢。
丹妃收回手,娇艳的容颜,泛起一层死气:“我根本就是作为牺牲品存在的,江洪霸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实际全是为了你,我这个大护法,名存实亡,可怜我依旧相信,江洪霸是真的为我好,当他知道他心爱的女人还活着时,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将我牺牲掉,换取你的平安!”
苏紫桥听得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丹妃在说些什么。
“其实,我也是他的女儿啊……”丹妃忽然掩面痛哭起来。
她、在、说、什、么!
苏紫桥震呆,是的,她没听错,她刚才说,她也是江洪霸的女儿。
这么说,其实她是有资格继承明教教主之位的,周泰对冥教教众所说的话,根本全是真的。
怪不得他会那么胸有成竹,因为她的身上,同样流淌着江洪霸的血液。
“可他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他只喜欢那个女人,那个浑身留着脏污血液的女人!”丹妃陡然睁大眼眸,怨气和愤怒使她的脸看上去有些骇人:“她是罪女舞轻烟的后代,可他偏偏爱她!我是他的女儿,可他根本不在乎!”
苏紫桥怔然看着她,心口的血液,仿佛随着冰冷的空气,开始慢慢冻结。
舞轻烟,舞轻烟,就是那个犯了戒,被处以火刑的女子。
她有后代,她竟然有后代!
身体开始不停颤抖,她看着丹妃疯狂的面目,几乎想要转身跑开。
可,身体似乎被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丹妃还在说着,她美丽的脸庞,划过忧伤的泪水,眼眸却带着深深的憎恨。
“他爱着她,疯狂地爱着她,可那个女人,却背叛了他!朝廷十万大军夜袭冥教,杀伐声,哀呼声,响彻整个冥教。可他还不知悔改,对背叛他的那个女人忍让再三,最后,还要牺牲我,去保护那个女人的女儿!”丹妃怨毒地看着她,一双纤细的手抚上脸颊,冲着苏紫桥痴痴的笑:“你看,这根本不是我的脸,我的脸早毁了,这个是芸妃的脸!”
苏紫桥已经听不下去,原来这一切,竟是早有预谋,偏偏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可惜,那个女人是傻子,她以为皇帝爱的是她,可她错了,皇帝爱的,是那个养在深宫中的刘芸,那个举手投足都带着娇软与魅惑的女子,她的声音像莺歌,她的舞姿像飞鸿,她的一颦一笑,都是皇帝最珍贵的宝物。皇帝爱的,哪是那个浑身充满杀气的青微堂堂主舞佩燕!”
一声惊呼卡在嗓子里,苏紫桥双腿一软,跪坐在了雪地中。
“阿桥!”江寒月慌忙扶住她,眼中是浓浓的怜惜。
“江寒月,你觉不觉的很委屈吗?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她,江洪霸根本就不看重你,他看重的,只是你的衷心,因为只有你,才能替他保护女儿。”丹妃柔媚的眼眸微挑,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些不用你说,即便义父没有这个打算,我也会好好保护她。”江寒月单手搂紧苏紫桥,语气冷淡。
“是吗?你真的爱她?”丹妃好似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哀伤的神色蓦地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怨毒的刻薄。
江寒月的笑容像春日里的溪水,轻缓细润:“这个问题,我没有必要回答你。”
丹妃抓住江寒月神色中一闪而逝的宠溺,笑意更加恶毒:“江洪霸爱上吴佩雁,爱的发了疯,现在,你又爱上那女人的女儿,让我猜猜,你会不会也爱到疯狂呢?”
说到这,丹妃像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我差点忘了,明煜好像也很喜欢她,这就奇怪了,皇帝负了舞佩雁,他的儿子却爱上她的女儿,这个结果,真是相当滑稽啊。”
苏紫桥抬起头,明亮的眼眸倒映着雪光,轻盈如雪:“不管如何,我都不会重蹈覆辙,你等一辈子,也等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臭丫头,你以为靠你一人之力,就可以化解所有人内心的仇恨吗?皇后……哦,不对,应该是太后了,你的身份是我告诉她的,否则,她又怎会对你下杀手呢?”
苏紫桥一愣,惊道:“你说什么?”
“说什么?”丹妃扬起唇角,似乎极是开心:“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离开玉庄那个晚上,差点将你带上绝路的那名车夫,其实是太后派来的人。”
苏紫桥彻底懵了,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跟踪她的人,竟会是太后!
“那是一个极为善妒的女人,她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若不是我早用准备,恐怕也要死在她手里了。”丹妃回忆起诈死的那一幕,仍心有余悸:“为了保护自己,我必须和皇后争斗,这样既保护了舞佩雁,也保护了你,江洪霸想的真是周到。”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苏紫桥站直身子,此刻,她已经不再慌乱,不管丹妃还会告诉她多少不为人知的事,她都会平静地对待。
“因为我很孤独,这些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晓,未免太无趣了些,不过……”她露出一抹冰寒的笑,与周围冰雪融为一处:“你就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
苏紫桥皱眉,江寒月手心微汗。
“我恨明煜,也恨你,杀了你,再杀了江寒月,我就可以成为冥教之主,还有,若是得知你的死讯,明煜一定会痛不欲生,我要的,就是让他痛苦,一辈子痛苦!”
“你以为你可以杀得了我们吗?”江寒月冷冷道。
丹妃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江寒月,你真是太自负了,我一个弱女子当然对付不了你,但你别忘了,你的仇人可不少。”
话音刚落,皑皑白雪中,突然涌出不计其数的黑点,接着黑点慢慢放大,变成了一个个身着黑衣的死士。
周泰一马当先,首先冲了过来。
“嘿嘿,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周泰巨大的精钢刀,在雪光的反射下,透出森冷的寒光。
江寒月下意识将苏紫桥护在身后,眸光冷冽:“周泰,你这是何意?”
周泰狞笑道:“何意?当然杀你了!”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适才还温情如水的眼,此刻充满了浓重的杀气。
周泰将手中的精钢刀举起,清冷的光芒,炫耀人眼:“我对付不了你,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杀不了你!”
冷风呼啸而过,冰雪的气息,竟带了一丝腥气。
江寒月清冷的白衣,散发出比寒冰还要凛冽的寒意,衣袂翻飞间,杀气疯狂涌出。
“上!”周泰一挥手,四周的黑衣人,全部涌向江寒月。
“阿桥,你躲远点!”江寒月反手一推,将苏紫桥推到远处。
刚站稳脚,一声哀叫便从远处传来。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苏紫桥捂着胃,强忍住呕吐的感觉。
此时此刻的江寒月,才是真正的他吧。
一身白衣,恍耀如刀,鲜血的祭奠下,一切宛如人间地狱。
他的手法又狠又准,那些黑衣人几乎连哀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他一剑削下头颅,漫天血雨中,他如浴血的修罗,残佞而冷酷。
不染半点尘埃的白衣,早已被鲜血浸透,她几乎要分不清,那斑斑血迹,哪些属于他,哪些属于别人。
这时,她感到身后飘来一阵风,霍然转头,一只纤细如骨的手,如闪电般探到她的面前。
她急速向后倒去,脚下猛地打滑,她仰头向后摔去。
一股力道冲上她的身体,她又直挺挺向前倒去。
“啪——”一个狠狠的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我真不甘心就让你这么死了,我受的苦,你该一一偿还!”丹妃说完,又是反手一甩,响亮的巴掌声,和远处的哀叫声混在一起。
苏紫桥捂着红肿的脸颊,怒瞪丹妃:“你就算报了仇,你所遭受的一切,也不会就此消逝。”
丹妃听了,不怒反笑:“是,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要别人也来尝尝这种锥心之痛,你永远不知道我是什么感觉,被迫与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屈意承欢,强颜媚笑,不仅如此,还要日日提防其他妃子的暗害,我过得那些暗无天日的生活,你有尝过吗?你没有,因为人人都抢着保护你,爱护你,别以为你是最不幸的,我才是,我才是!”
“即便如此,我也不欠你什么!”苏紫桥黯然。
“不欠我什么!不欠我什么!”丹妃勃然大怒:“你欠我欠的太多,即使用你的一条命,也换不回我所失去的一切!”
“那你想做什么?杀了我,让别人难过,这样你就开心了?”苏紫桥不明白,丹妃要的究竟是什么,是报复的快感,还是强势的权利?
“是,我开心,看着你们痛不欲生,就是我最开心的一刻!”丹妃眼眸赤红,状若疯狂。
“我想让你你们通通下地狱,通通生不如死!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痛苦,你们才是罪人,是最应该受惩罚的人!明煜,江寒月,你,还有江洪霸,你们都是自私的人,活在别人的痛苦中,却自以为是,你们早该死了,上苍何其不公,竟然让你们活到了今天!”
丹妃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边哭泣,一边狂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才是最无辜的,你们都是罪人,都该去死……我痛苦,你们却快活,为什么……既然上天不来惩罚你们,那就由我自己来,我要让你们痛苦,让你们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说完最后一个字,丹妃眼眸陡然变亮,血红的双眸,似乎燃起火焰,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苏紫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她凄厉的哭喊,融进狂虐的暴风中,一掌打来的瞬间,一道白影飞闪而至。
“不要——”苏紫桥扑过去,想要挡在江寒月面前。
但,已经迟了。
江寒月受了丹妃一掌,身子飞跌而出,苏紫桥顾不得丹妃还会继续发招,立刻飞奔至江寒月身前。
一柄闪着寒光的大刀,冲着苏紫桥的后背,呼啸而至。
就在此刻——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彻天际。
透亮的天空,也在瞬间乌黑一片。
令人心悸的轰鸣声,像一记惊雷,猛地炸响。
放眼望去,如海浪般的雪雾,从山峰处滚滚涌来,巨大的轰隆声,像夹杂着怒吼的咆哮,银色的雪浪,宛如一条巨大的蟒蛇,正张着血盆大口,将一切吞噬殆尽。
呼啸声,奔雷声,轰鸣声此起彼伏。
甚至,连脚下的地面,也开始疯狂颤动。
在天际完全变为黑暗的一瞬间,苏紫桥用力抓住了江寒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