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阑珊,清光满地。
这一夜,是八月十五,合家团圆的日子。
苏紫桥不知道,她的家人,是谁。
每年的这个日子,她总是独自一人度过,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和意义。
但是此刻,她却有点想哭。
“小姐,你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凝儿不停走动,衣裙跟着飘来飘去。
苏紫桥默然不语,依然呆呆望着明月。
“要是心里难过,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凝儿坐到她身边,摇晃她。
“知道知道,你先别烦我。”苏紫桥终于有了点反应,将身子向一旁挪了挪。
凝儿鼓起嘴巴,呐呐道:“小姐你知道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苏紫桥收回目光,奇道:“你说说,我什么不知道?”
凝儿看了她一样,悄声道:“姑爷喜欢你,江教主也喜欢你,你是不是不知该怎么选择了?”
苏紫桥愣住。
凝儿叹了一声,接着道:“虽然如此,但小姐你要想好了,看不清自己的心意,等到全部失去,你就该后悔了。”
苏紫桥皱起眉头。
这句话好熟悉,冷筠也曾经这么说过。
可是,她真的是看不清自己的心意吗?
只不过,放不下心结罢了。
“凝儿,这些事谁跟你说的?”苏紫桥拉过凝儿,认真地问道。
“天啊。”凝儿大叫一声:“这种事情还需要别人来说嘛?谁都能看出来。”
“可是……”苏紫桥欲言又止。
“可是你害怕姑爷再骗你一次,对不?”凝儿目不转睛盯着她。
她讶然:“凝儿,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凝儿气呼呼转过身子:“小姐,你再取笑我,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我不取笑你了,可以不?”苏紫桥举双手投降。
“小姐,你真的不走?”
放下手,神色黯然:“不走,起码现在还不能走。”
“小姐,你就心软吧。”凝儿晃晃脑袋,一副不可理解的样子。
苏紫桥笑起来,挠挠头:“我是不想欠人情,哪是什么心软。”
“那对江教主呢?你什么感觉?”凝儿忽然问。
苏紫桥怔住,想了想,道:“好人,十足的大好人。”
“小姐,你——”凝儿脸色大变,气得指着苏紫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抓住凝儿的手指,苏紫桥笑得更开心:“我是实话实说,凝儿你气什么?”
凝儿瞪着苏紫桥,竟然变成了哑巴。
“我知道,你喜欢朔,所以问问我的意思,若是可以留在冥教,你就能与朔双宿双飞了是不?”苏紫桥绽开如花笑颜,两只眼睛不停地眨啊眨。
“小姐,你这人——”凝儿脸颊通红,倏地将手抽回,转身出了房。
望着凝儿离开耳朵背影,苏紫桥低低叹气。
如果能像凝儿想得那般简单,该有多好。
开玩笑的结果就是,凝儿好几天都不和她讲话,一见到她就瘪着嘴巴,躲得远远的,尤其是见到朔的时候,更是不愿露面。
苏紫桥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开始担忧。
凝儿这个丫头,简直就是个死脑筋,若是她喜欢朔,也不会说出口,自己是她的小姐,她必定天涯海角跟着她,自己得不到幸福就算了,怎能连累凝儿也遭跟着遭罪呢?
所以,她必须要想一个办法才好。
这天,吃过午饭后,苏紫桥就来找朔,本来是想谈谈凝儿的事的,可一见到他,就把这事给忘到脑后勺去了。
她的脑袋里,全部都是血蛊的事情。
于是,朔在她的威逼利诱下,告诉了她解蛊的办法。
“这是什么?”她拈起一枚小小的药丸,血红的颜色,仿佛有血液在其中流动。
朔回道:“这是赤血丸,血蛊的药引。”
“药引?”苏紫桥将药丸执在手中,放在光线下细细查看。
晶莹剔透的药丸,在光芒的照耀下,发出血红色的光泽,就像一颗华润的红色珍珠。
“这个有用吗?”她不禁问。
朔的神情有些迷茫:“没有人试过,这个办法只在冥教手卷中有过记载。”
“嗯……”她捏着药丸,细细沉思:“就是我,我是第一个尝试的人喽?”
朔一惊,脸色顿时苍白如死。
“你的意思是……”他盯着她,目光中微带惊慌。
她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我要试试。”
“不行!”
坚决果断且透着愤怒的的声音响起。
这不是朔的声音。
苏紫桥回头,一袭白衣,无风自舞。
“你也见过这个?”苏紫桥说着,冲江寒月扬扬手中的红色药丸。
江寒月跨前一步,就要将苏紫桥手中的药丸抢下:“我说了,不行!”
“咦——什么不行?”苏紫桥张大嘴,“啊呜”一下,将药丸吞进了腹中。
江寒月的手停在她的面前,整个人一下子石化了。
“嗯……味道还不错。”她笑呵呵看着江寒月。
漆黑的眸子,逐渐充斥起风暴,像一潭寂静的湖水,突然间惊起一片涟漪。
“吐出来,快吐出来!”江寒月一把抓住她,单手捏住她的两腮,想要逼她吐出吃进的药丸。
“唔……骑进去鸟,赌吧吃乃鸟。(吃进去了,吐不出来了)”她唔唔地说着,语调都变了形。
“不行!快吐出来!”江寒月却不肯放弃。
“哇——”她受不了,用力一推,将他从身边推开。
“你想捏死我啊!”她揉着自己的两腮,痛得龇牙咧嘴。
“你想找死是不是?”江寒月冲到她身边,握住她肩膀拼命摇晃。
得,不捏她的脸,又开始摇起她的身子了。
被他摇得眼花缭乱,直冒金星。
“好了好了,吃都吃了,还能怎么样?”
江寒月一顿,停下摇晃。
“你这个疯女人!”他大吼道。
苏紫桥不以为然道:“干什么这么凶啊,吃了这个又不一定会死!”
“但有可能会死!”江寒月再次怒吼道。
她摆摆手,“我运气没那么差。”
“该死!”江寒月发完火,开始将矛头指向朔:“谁让你给她吃这个的?”
朔的一张脸,苍白的像是冬日飘落的雪花:“苏小姐说她要看一下,没想……她竟然吃下去了。”
苏紫桥看着朔,觉得他真是很无辜。
没错,她跟朔是这么讲的,他以为她只是好奇,看一眼罢了,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就那么吃下去了。
其实,她是想考虑一下再做决定的,可谁让江寒月出现的不是时候,药丸一旦被他夺走,她就再也别想拿到了。所以,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先吃了再说。
说起来,江寒月才是最终的罪魁祸首。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江寒月瞪着她,一双眼睛赤红如血。
“你别生气嘛,我吃这个,无非是想做个实验罢了,大不了不成功,我是不会死的。”她依旧笑咪咪。
江寒月真的恼了。
“谁说你不会死!”
声音吼得好大,几乎连房檐都在颤抖。
苏紫桥身子一抖,努力冲他扯出一个笑脸:“朔说这个吃下去会很难受,但没说过会死人啊!”
“你这个笨蛋!”江寒月怒目切齿,恨不得立刻就将她的脑袋给拧下来。
“呵呵,我是不聪明,但还是很珍惜性命的……”说到这,她突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刀子在腹中剜刮一样。
江寒月与朔,全变了脸色。
“哎呦,肚子好疼——”她拼命挤出笑颜,可那股痛楚越来越厉害,不仅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反而更加严重。
痛,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痛!
“疯子,我告诉过你,那个不能吃!”江寒月将她横抱起来,飞速冲出房间。
“我……哪知道会这么疼啊……要是知道……啊……痛死了!”她捂着肚子,额上渗出大滴的汗珠。
江寒月抱着她一路飞奔,紧绷的面色,透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你说……我这是……要死了吗?”她懊恼地蜷缩着身子,一张秀丽的面容,也因疼痛而扭曲。
江寒月眸色一凛,咬牙道:“不会。”
“呵呵……既然不会死……你……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她装作好笑的样子。
江寒月却没心思笑,天知道那颗赤血丸,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紧张得整颗心都要蹦出胸膛。
苏紫桥虚弱地靠在他胸口,可以听见如鼓点般的心跳声,强劲而有力。
她闭上眼,将手掌抵上他的胸膛,声音微弱:“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少闹些别扭了……”
她要是死了,他会不会难过呢?
如果会很难过很难过,那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如果不会难过,那也不要让他知道了。
她就是这么奇怪,想见他,又不想见他,说来说去,她就是个麻烦的女人。
“别睡……别睡……”有人在耳边轻声呢喃。
她撑着困乏的眼皮,四处查看。
是谁在跟她讲话呢?怎么没有人?
身上凉飕飕的,好像没穿衣服一样。
不对,她就是没穿衣服!
发现这个事实后,她几乎惊叫起来。
本来她是想叫的,可身体虚弱无力,叫出来的声音跟蚊子叫没什么两样。
眼皮沉重地又要合上,可她还想着自己现在的窘况,眼皮半睁半闭间,看到一个被放大的脸,正向自己靠来,还没反应过来,两片凉凉的东西就已经贴在她的唇上。
怎么回事,是谁在吻她吗?
身体里面有一股热流窜上,浑身像着了火似的,几乎熨烫了她的肌肤。
好难受,肺部像被堵住一样,腥甜的味道,慢慢冲上口腔。
“阿桥,别动,别动……”江寒月紧紧扳着她的肩膀,集中精力运起真气。
不是吧,竟然是江寒月!
苏紫桥羞赧地想要逃开,身体却像被定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放……手……”她用尽全力地喃喃出声,却依旧是蚊子叫。
江寒月却是不理会,依旧扳住她,唇与唇紧紧贴合在一起。
只要渡过这个难关,她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她哪里知道这个赤血丹的厉害呢?那是用百种名贵药材和稀有毒物所炼制的丹药,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它巨大的反噬力,稍有不慎,就会全身经脉破裂而死。
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如果不用这个办法,她一定会五脏俱焚,血脉爆裂,那时即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这个小女人,有时聪明有时犯傻,他真是搞不懂,她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她的身体越来越热,他唯有以口渡气,帮她化解体内的燥热。
但是,长时间后,他苦恼地发现了一件事,她体内的热度被降了下来,可他却感觉越来越热,异常的感觉从身体深处漫延,豆大的汗珠,滴滴往下坠落。
偏偏她还不老实,一双滑腻的手不停在他身上乱抓,一不小心溜进他的胸膛,引起身体更敏感的颤栗。
不行,他怎么可以胡思乱想,她现在性命堪忧,任何情况的分心,都有能导致疗伤失败,那样岂不是害了她。
想到这里,他凝聚神思,排除杂念,运气第二重真气,护在她的体内。
闷热的气息围绕在两人周身,凝滞般的玉肤,逐渐散发出粉红的色泽,像夏日荷塘中盛开的莲花,美丽而诱惑。
苏紫桥神智渐渐清醒,意识到此时的状况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唔……你……”唇被堵住,说不话来。
“阿桥,我在救你,别闹好吗?”江寒月放开她的唇,温柔地说道。
苏紫桥怔怔看了他半晌,闭上眼,一滴清泪落下眼角,“嗯。”
他凝望她,慢慢靠近,轻然吮去了她眼角的泪珠。
无心的一个举动,却点燃了两人身上的火焰,苏紫桥一把环住江寒月的脖颈,将唇凑了上去:“快点结束,快点!”
江寒月握紧双拳,不敢再有任何妄动。
真气慢慢流转间,苏紫桥感到身体内部的窒闷感,在慢慢消失。
火热的烧痛感,也一并消失。
良久。
“阿桥,你怪我吗?”离开她的唇,他小声道。
苏紫桥立刻涨红了脸,伸手去探床榻上的被褥。
“别说了,这是我自愿的。”刚拉过锦被,忽然发现这句话说得很别扭,情急下,立马改口:“不,这不是我自愿的。”
江寒月脸色霎变,漆黑的眼瞳中,盛满了哀伤的绝望。
她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再次改口:“不对,都不对,是我自愿受苦,不……是我……是我愿意尝试!不,还是……”
情急之下,竟然话不成句,结结巴巴说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漆黑的眼眸弯了起来,他靠近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别解释了,我都知道。”
她裹紧被子,咽了咽口水:“那个,你能不能……先出去……”
江寒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