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出事?”冬儿大急,她顾不得行迹,只吩咐了一声,“我去瞧瞧。”便手掌一按,从巷口的房檐上,斜飞直入,到了玉宇阁的套院内。
“小姐,小姐!”李财没她轻功好,想要叫住她,却又怕声大惊动了敌人,只好眼睁睁看她几个纵身,去得远了。
李穆然此前给冬儿画过玉宇阁的套院图,故而她找梅园,并不算困难。李顺正在回来的路上,他一眼瞧见冬儿急匆匆地跑来,忙迎住她,低声道:“您怎么来了?”
冬儿急道:“穆然出了事?”
李顺低声道:“没有。领头人要自己去刺杀张天锡暗使。您跟我一起回去等着吧。”
“等着?”冬儿怔怔地瞧着梅园方向,见对方那人还在高声长啸,忙摇头道,“等不了了。那人武功很好,穆然杀人不易,我去帮忙。你先走吧。”
“这您保重。领头人就在那假山后边。”李顺看拦不住她,这时也不便多言,遂为她指了路,旋即一矮身,疾步离开。
冬儿听说李穆然没事,这才放下心,她抚着胸口,深深呼吸了两下,平复了心绪,想着自己方才那般冒进,也不知被人发现没有。她有些紧张,一边向周围看着,一边缓缓挪着步子往假山走,可是没走两步,“嗖”的一声,一物横飞而来。
那是根短箭。冬儿向后撤步闪开,然而那短箭的用意本也不在伤她,而是为梅园的老十九指明方位。
啸声戛然而止,老十九怒吼一声,拳挟九天之力,猛击而至。冬儿呼吸为之一滞,忙翻身躲开。她身后巨石被这一击,竟然裂成碎块。石屑纷飞,打在身上,一阵生疼。
李穆然在假山之下,一直苦等机会,见对方忽地离开,正想进屋杀人,然而余光扫及,见老十九攻击的人竟是冬儿,不由大惊失色。老十九这时满腔悲愤,出招之间,浑然不留余地,每一招都有开天辟地之力,就是自己,也无法硬接。冬儿闪转腾挪,一直再躲,可是看身法,老十九并不弱于冬儿,而且他对附近花草树石的了解远较冬儿熟悉,两人交手过了七八招,冬儿险象环生,已有两三次险些伤在他手中。
李穆然大急,手中绷簧一按,无名剑已出鞘:“你去杀暗使,我来迎他!”这句话他用鲜卑话喊了出来,声音铿锵如金石,与他平时声音断然不同。冬儿脚步一顿,老十九的鹰爪已击到头顶,她忙矮身躲避,可是那手来得甚快,她只觉头顶一痛,头发已被对发拉住。
老十九正要往上提,却觉杀气从背后袭来。
“这人武功更高!”他本以为眼前的女子已十分厉害,没想到背后这一剑,顷刻间就刺到了后心,隔着衣服,都能觉出自己的皮肤已受不住痛,被剑气得一分分龟裂开。他听不懂方才对方说的话,但知道那时鲜卑语,登时更增火气,放开冬儿头发,一折腰,一记铁掌向对方面门印去。
看他放开冬儿,李穆然松了一口气,又喊了一声“快去”,仗着无名剑锋锐难当,几招把老十九往梅园外去。
“对头扎手,还不出来!”老十九看敌不过他,忙大吼一声。继而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十九弟,你再撑会儿,他们的人追进梅园啦!我去拦!”
“三哥!你管他作甚!”老十九对梅园中人本就没什么好感,看“三哥”弃己在旁,反去救他,不由心中大乱,一个不查,险些被李穆然一剑伤到。
李穆然见对方人多势众,有些后悔让李顺这么早回去。他无暇旁顾,想了想,索性剑上攻势放缓了些,似是敌不住老十九的攻势,一步步地也退进了梅园。
将近梅园,他余光看到那位三哥已抢到冬儿身边,便与老十九对了一掌,借力往后一跳,堪堪堵在那三哥和冬儿之间。
冬儿这时已破开梅园宅院的大门,她刚进屋,就闻到一股腥臊之气扑面而来。屋中一团黑,一个人哆哆嗦嗦地躲在床榻下,无奈那床榻之下是实心的,他挤了半天也只挤进了半个身子,还有一大半露在外面。
冬儿听李穆然在门外又喊了一声“杀了他”,不假思索,便一剑刺向那暗使。
那暗使泣涕满面,眼看剑到面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句“好汉饶命”还没说完,就见剑已到脖子底下。方才屋外打起来的时候,他的屎尿便已经都吓出来了,这时没了主意,愣愣地盯着那剑,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满嘴的话全都憋回了嗓子里。
冬儿是第一次杀人,剑尖已触及他的衣服,可是看他满脸乞怜,便怎么也刺不下去。李穆然在外边挡着老十九和那三哥,以一敌二,他不是对手,左支右拙,甚是吃力。他听屋中没有动静,又用鲜卑语问道:“杀了没有?”
“我”冬儿看那个男人哭得孩子一样,实在下不了手。正在这时,只听李穆然痛哼一声,她回头看去,见他肩头挨了老十九一掌,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到了门口,横剑在前,已经有些抵敌不住。
正在这时,玉宇阁套院南面又起了几声呼哨,李穆然和冬儿二人都听不懂,但老十九和“三哥”的动作却一滞,两人都面带了喜色。
“人头是假的!”
听到这个消息,“三哥”还顾着抢攻,老十九却喜得“哈哈”大笑起来,一纵身,出了屋子,笑骂道:“辣块妈,你们几个是瞎子吗,这种事情也敢拿来吓唬老子!”
李穆然手上压力一松,一手开了“三哥”,回身一托冬儿臂弯,往前一送,冬儿不及撤手,那一剑已刺入暗使喉咙。
那暗使手捂着咽喉,口中“呵呵”的吐着血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冬儿,身子一歪,倒在床榻下,身子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走!”李穆然回手一揽,冬儿手中的剑从那暗使咽喉中拔出,鲜血如箭,射得她满衣襟都是。李穆然又一剑迫离“三哥”,一手拖着冬儿,两人冲出屋子,再几个纵身,已出了梅园,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彼时,玉宇阁南侧,严国英还在听着套院内的动静,俄而,对石氏点了点头,道:“不用咱们出手了。回去吧。”他一挥手,乞丐和脚力们也陆陆续续地散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李穆然和冬儿回到巷中,李财和李顺二人迎了他们,几人又跑到远些,到了严府附近山脚下,才拿出早就备好的衣服换上。李穆然方才被老十九一掌拍中,受了内伤,这时见自己脱下的面罩上都是血,怕那三人见了担心,便把那面罩揉成一团,藏在衣服之中。
四人依旧扮回公子、小姐、书童、家丁的样子,李穆然看冬儿面容呆滞,一言不发,心知她是第一次杀人,有些难以接受,便叫李财和李顺在前边先走,自己则和冬儿在后边。
他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心知冬儿多半怪自己,可是她如果以后要和自己在一起,免不了过得都是这种血雨腥风的日子,总不能自己一辈子都把她护在身后,她也总该成熟些才好。
四人走了一程。夏夜闷热,叫人透不过气来,冬儿越走,越觉脚下虚浮无力。她眼前总能显现出那暗使临死前的眼神。那眼神是绝望的,仇恨的,又是乞怜的。他的血溅到自己的衣服上,虽然换下了夜行服,可是那血腥的味道,怎么也去除不掉。
她忽地一阵恶心,跑到一旁,扶着一棵树就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