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凤鸣、崔正瑶壮烈牺牲,贺坡光、张玉华、李怀诚等人被捕,郑绍成、崔正琪(崔正瑶的妹妹)等受牵连入狱,而今,华克之、尹彭杰夫妇生死不明,得力干将余立奎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军统买通港警,抓进监狱,王亚樵感到怒不可遏,就在新寓所成河道9号,召集王亚瑛、郑抱真、余亚农、许志远、张献廷、蔡蹈和等骨干秘密开会,商议对策。王亚樵提出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多组织几个行动组,干掉“草头蒋”,或者是灭掉戴笠。大家先是不吱声,后来都认为,无论是“草头蒋”,还是戴笠,目前都是百倍警惕,正张开大网,准备请君入瓮,意气用事不可取。
“这也危险,那也危险,难道老子只能东躲西藏,当龟孙子?”王亚樵眼睛瞪得像铜铃,反问道。
“在座的弟兄,我想问一句,你们谁跟我回上海一趟,去把黄浦江搅动起来,让那些鱼鳖虾蟹不得安生?”王亚樵喘着粗气,又问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接腔。
王亚樵发了一通火,心里似乎舒服一些。他见亲信们都不吭声,就拉过来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上,点着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香烟只剩下半截。
王亚瑛站起身,给大家斟满茶水,长叹了一口气,默默坐下。
余亚农比王亚樵年长两岁,是在座的人中年龄最大、资历最深的。他见谁也不发言,房间里的空气像凝结了似的,很是压抑,就说:“老九说得不无道理,对于凶残的敌人,必须针锋相对,以暴治暴。退让太多,就等于示弱,敌人就会抓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当然,我们是孤军作战,面对的又是强大的国家机器,也不能像刘备报仇那样鲁莽行动,自投罗网。”
“是啊,反击是必须的。问题是采取什么方法,针对什么目标。”郑抱真附和道。
王亚瑛见丈夫的脸色和缓了一些,说:“我们这些人,自从跟上了九哥,可以说,就没有给自己留过什么后路。顺利也好,失败也罢,无怨无悔。我们应该尽快选定刺杀目标,既显示我们的存在,又能搅乱戴笠的视线,声东击西,掩护华克之等逃亡的弟兄们。毕竟,我们是在香港,‘草头蒋’也好,戴笠也罢,他们鞭长莫及。”
看到大家纷纷表态,既支持自己的反击主张,又巧妙地奉劝自己不要急躁盲动,王亚樵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理智重新占了上风。于是,他请大家讨论,看看下一步棋怎么走。
不久,许志远奉命到了上海,在法租界贝勒路(今静安区兴业路)均益里,找到肖佩韦,给他一张陈铭枢与唐有壬等人的合影,手指唐有壬,说:“日本在上海得了便宜,又在华北制造事端,企图将华北独立出去,与东北一样,成为日本侵略中国的基地。‘草头蒋’不但不奋力抗争,而且授意与日本签订《何梅协定》,按照日本人的要求,将河北省主席于学忠调离,将察哈尔省主席宋哲元撤职,将河北省国民党部取消,把驻在河北和平津一带的中央军南调,等于拱手将华北大好河山让与日本。华北一失,中华民族危在旦夕,日本全面侵华只是个时间问题。而身为外交部次长的唐有壬在其中起了很坏的作用,就是当代的‘秦二世’。九哥指示,由你主持,在一个月之内,送他上西天!”临走时,许志远留下了唐有壬的上海住址和一沓活动经费。
肖佩韦,贵州兴仁人。“一?二八”事变时担任十九路军补充团连长,胆大心细,敢作敢为,是王亚樵、余立奎的得力干将。接到命令后,他立即装扮成行人,到唐公馆周围散了几次步,寻思着接近唐有壬的方式。
唐公馆位于法租界甘世东路甘村3弄235号,是一栋四层别墅,一楼为车库,有一个水泥楼梯直通二楼。唐家的人住在二楼以上,来回都要走这个楼梯。
转了几次,肖佩韦发现唐公馆隔壁有一处待租独楼,他哑然失笑,来了灵感。
第二天,他就租下这栋独楼,并做了相应装修,添置了成套家具,安上电话,显示出一派富家子弟气象。收拾停当,他又组织部下裘积玉、陈有光(化名杨又生)、刘镇南等人进行商议,大家认为,王亚樵提供的照片是多人合影,唐有壬的影像较小、容貌模糊,为了防止误杀无辜,当务之急,一是搞到唐有壬的大幅肖像,二是摸清他的活动规律。于是,肖佩韦指示兵分两路,一路到上海、南京的各大照相馆,搜寻橱窗中的唐有壬的肖像(当年,各大照相馆都将政府高官、社会名流的肖像挂在橱窗展示,招揽生意);一路通过秘密瞭望孔,从出入唐公馆的人员中分辨。
经过一番秘密搜集,行动小组收获颇丰。当时,唐有壬似乎已感到罪孽深重,精神不堪重负,一再提出辞去外交部次长职务。蒋介石挽留不成,把他平调到交通部担任常务次长,兼任外交部顾问,对日交涉,仍派他出面。唐有壬是蒋介石的红人、汪精卫的心腹,炙手可热,风流倜傥,妻子欧阳立征也是湖南人,著名戏剧家欧阳予倩的妹妹,大家闺秀,才貌双全。唐有壬还不甘寂寞,与湖南才女黄碧云关系暧昧,每周从南京回上海度周末时,还利用“时间差”,经常与黄碧云幽会……唐公馆的电话号码也搞到了。唯一不足,是唐有壬的肖像照片没拿到手。在进出唐公馆的男士中,虽然没有最后确认,但肖佩韦已感到八九不离十。
王亚樵下达的执行时间日益临近,肖佩韦知道他说一不二的脾气,决定对唐有壬采取行动。
晚年,陈有光在回忆文章中,对刺杀过程做了如下描述:
1935年12月24日上午,发现唐已到上海寓所,并在下午3时左右乘车外出,为慎重起见,弄清唐是否外出,“锄奸团”负责人立即假报馆之名给唐寓所打电话,证实刚乘车外出者确属唐本人,并从电话中得知是去汪公馆。“锄奸团”成员立即各按方案,自做准备,并很快租来一辆黑牌照汽车(黑为私用车,白为出租车),作行动之用。至于如何行动,行动后撤退路线和保护行动人员的安全等等,都按预定方案进行。
下午4时左右,“锄奸团”成员携带武器,到甘世路与西爱咸斯路交叉路口(因这里常有武装警察,距唐寓所不远),准备在必要时将警察击毙,以保证行动人员的安全。
对于行动人员经过的这条路线,平时行人不多,比较安全。并可由现场通到亚尔培步高里附近,再坐上预备等候的汽车,开往英租界,到南京路大陆商场下车,由前门进、后门出,步行到永安公司附设的大东旅社预备的房间集中。
不出所料,下午6点左右,唐由安寺路汪宅返回甘世路寓所。这时,隐蔽在唐寓隔壁汽车间(此房为“锄奸团”以重金租下,以对付唐有壬的)的成员刘镇南、裘积玉,见唐下了车,还未走到寓所后门的石阶,便将唐枪击致死。
刺唐后,“锄奸团”全体成员很快转移到比较安全的广州。
当天晚上,中央社在第一时间发布电讯,对刺唐事变做了报道:
唐有壬廿五日午五时由外返寓,在后门首遭暴徒狙击身死。
二十五日晨九时,唐曾出外访晤友好,十一时许返寓进午膳;一时许复出外往视汪疾,五时返寓,下车登梯时,突奔出身穿中装、外罩黑色夹大衣者两人,向唐狙击,共发十余枪,有三枪中要害,一由右肋射入,左腋穿出;一由右腰射入未出;另一由臀部射入,左胯腋穿出。唐即应声倒地,暴徒见计已遂,即分头逃逸。
唐被击时,身穿灰色西装,淡黄色大衣,因流血过多,血透衣外。
后来,在上海春江旅社,肖佩韦见到王亚樵的交通员朱大刚,闲聊时,他还绘声绘色,讲述了行刺唐有壬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