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上海,华克之就把陈惘子、张思明、贺少茹和新近加盟的孙凤海,叫到危楼开会。
华克之说:“独裁是万恶之源。在独裁统治的地方,凡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者,皆为吸榨民脂民膏的禽兽之徒。这些既得利益者,天天发布法令、政论,不断地开会、提响亮口号,其目的都是把自己打扮成公仆,借以愚弄、麻痹人民。实质上,他们所有的言论,我们都要从反面去理解,才能认清其本来面目。他们高喊为民办实事,实质上是为了多上工程多吃回扣;他们白天高喊为政清廉,晚上却在高级宾馆大吃大喝;他们倡导反腐败,但是,只要看看蒋介石官邸、汪精卫别墅、宋子文公馆、孔祥熙大院,就一清二楚了。所以,我们成立通讯社,是替天行道,为民锄奸。”
大家听后,很受鼓舞。
但是,陈惘子却提出异议:“杀死一个蒋介石,还会出现一个宋介石、孔介石……从这些年的反蒋战争来看,远的不谈,近几年就有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等人反蒋,刚刚发生的福建事变,也是高举反蒋大旗,但最后,还不是一个失败?所以,要想推翻独裁政权,不能急于求成,希望干掉一个蒋介石,就能取得革命胜利。苏联的经验告诉我们,欲求革命的最后成功,必须做长期的、艰苦的、细致的群众工作,用一个阶级去推翻另外一个阶级……”
贺少茹见陈惘子上起了政治课,赶紧打断他的话头,说:“陈兄说的虽然不无道理,但是,你所说的是长期目标,而我们所要干的是短期目标,不是一回事。就像一个人患了急性阑尾炎,疼得龇牙咧嘴,需要马上动手术,切除穿孔的阑尾;而你却大谈什么加强身体锻炼,注意个人卫生,用中医办法去慢慢治疗,能行吗?干掉蒋介石,就等于切除急性阑尾。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必须快刀斩乱麻!”
“国难当头,人民水深火热,百姓怨声载道,眼下只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灭掉蒋介石,至少可以让宋介石、孔介石受到震慑,就像彭家珍炸死良弼,宗社党土崩瓦解一样。如果按照陈兄的意见,与宗社党长期作战,还不知道要枉死多少人,封建政权还要危害国家多少年呢。我认为,不论采取什么手段,只要能达到救国救民之目的,不妨一试。何必拘于形式,自缚手脚?”张思明应和道。
大家热烈地讨论着,虽然陈惘子保留看法,但总体上,多数人赞成:“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可是,谁来承担刺杀蒋介石的重任?大家又发生了更为激烈的争论。
华克之说:“刺杀蒋介石,是我多年的心愿,责无旁贷!”
贺少茹、张思明分辩说:任何团体要想取得成功,都应有明确的分工。你是我们的领头人、主心骨,策划行动计划、募集活动经费、进行人员调度,以及行刺后的善后工作,非你莫属。怎么能让你打头阵呢?
但贺少茹与张思明为领受行刺任务,又是互不相让。
看着大家热烈请战,孙凤海一直没插话。见贺少茹与张思明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他咽了咽吐沫,说:“二位哥哥就别争了。我虽然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但我希望你们听听我的意见。”
“好!”华克之带头鼓掌,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蒋介石是中国社会空前的政治大流氓,代表着各个反动阶级的根本利益,也就是当今中国最大的反革命,是帝国主义在华利益的总代表。假如有人一枪结束他的狗命,对于祖国的革命和建设,不是要顺利得多了吗?我们天天坐而论道,却不采取行动纠正他、铲除他,就等于我们在无形中纵容了他的残暴。这是我们的罪过。”他见大家安静了下来,就抓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用袖子擦了擦嘴巴上的水渍,继续说,“你们都是书生,没上过战场,有的连枪都没放过。我在军阀部队干了多年,多次参加内战。我跟妻子崔正瑶私下里谈过好多次,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假如不退伍,我必定死在内战中,就等于死了一条狗,毫无价值;假如能与蒋介石一拼而死,那才死得其所。我是你们的弟弟,我的性格你们都知道,我办不到或者不愿做的事,从不吭声。”
一番肺腑之言,说得大家心潮起伏。
“我觉得,对于蒋介石这样的反革命大头目,与其牺牲千百万人的生命消灭他,不如让我个人一枪结果他。哪个对国家、民族更划算呢?对于这种天天打着法律旗号,成百上千地杀人的刽子手,却不让我们干掉他,这个道理我始终弄不懂。刚才惘子讲得头头是道,可我越听越糊涂。但是,从今往后,我不愿再糊涂下去了……”说罢,孙凤海泣不成声。
商量到最后,大家达成共识。华克之认为公平通讯社的名称太招摇,容易泄露天机,几经考虑,决定将其改名叫晨光通讯社,自任社长。为了保密,四个兄弟全部改名,并做了工作分工。华克之改名“胡云卿”,躲在幕后,负责暗杀策划和经费筹集;张思明改名“张玉华”,任总务兼编辑主任,负责通讯社的日常事务;贺少茹改名“贺坡光”,任采访主任,负责对外联络;孙凤海改名“孙凤鸣”,任记者,通过采访,与各方面交朋友,“混个脸熟”,以便于今后执行任务。
陈惘子早已加入地下党,为了不使党组织受到牵连,他征得上级领导的同意,开始疏远了与华克之等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