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未见到大儿子,又听说特务们整日围追堵截,紧紧盯着他不放,王梅氏又是思念又是焦虑,一下子病倒了。王亚樵几次想回去探望一眼,可是,拉都路住所四周,特务日夜守候,密不透风;王亚瑛好说歹说,才打消了他冒险探母的念头。
大年三十下午,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青年医生,手提药箱,不慌不忙地走进王宅。特务们躲在暗处,手持照片,反复比对,怎么看怎么不像王亚樵,就没加阻拦。
医生上了楼,进门与王淑英点点头,并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两个人一起进入王梅氏卧室。医生打开药箱,戴上听诊器,给王梅氏检查了一下身体,乘机在她的耳边嘀咕道:“大娘,我是朱大刚。九哥不放心,叫我化装成医生来看你。他让我告诉你,他的一切都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风头过去,他就回来瞧看你。”然后,他留下一包药、一沓钱。
为了防止特务盯梢,他出了王宅,打的士转了好几个圈子,开到法租界广慈医院(法国天主教会创办,今瑞金医院),再前门进,后门出,甩掉“尾巴”,去向王亚樵复命。
1933年3月4日(农历二月初九)夜里,王亚樵辗转来到赫德路(今常德路)赫德里,隐居在三楼七号里。次日早晨,王亚瑛出去买早点,发现几个男子围着一个干巴小伙,比比画画,神态可疑。王亚瑛赶紧转身,装着无事的样子,慢慢往回走。等她拐了个弯,估摸着已走出特务的视线,拔腿就往家里跑。
“九哥,快起来!撮佬把里弄口围住了!”王亚瑛跑回家,关上门,喘着粗气,焦急地喊道。
王亚樵“腾”地坐起来,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枪。“快,把你棉袄脱给我!”王亚樵抓起自己的衣服,扔了过去;王亚瑛来不及多想,三下五除二,就把棉袄脱了下来。
这些日子,为了与军统特务周旋,王亚樵已经把留了多年的胡子刮掉了。
接过花棉袄,王亚樵往嘴里塞进假牙,扎上妻子的蓝布头巾,挎上竹篮子,学着乡下保姆的样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刚刚跨出门槛,就听见楼下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他低头猫腰侧身,硬着头皮往下走。
“老太太,三楼七号怎么走?”一个特务恶狠狠地问道。
“欸米必(那边)。”王亚樵听到问话,学着女腔,用上海话嘀咕了一句,并朝着相反方向指了指。几个特务举枪冲了过去……
王亚樵出了大门,正看见几个妇女往菜市场走,就混了进去,一边用上海话与她们交谈,一边坦然走出里弄口。
然后,他在无人注意处,拦住一辆黄包车,就近去了岳王会老友张树侯家。
25岁时,张树侯考中秀才。1918年冬,他应邀到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讲授经学与书法。其行书挥洒自若,气势如虹,有“张铁笔”之称;其书法理论造诣精深,自成一家,民国书法大家于右任亲笔为他的《书法真诠》题诗礼赞:“天际真人张树侯,东西南北也应休。苍茫射虎屠龙手,种菜论书老寿州。”
进了门,张树侯一家正围着桌子吃早餐,桌子上摆满了油条、豆浆、稀饭、小咸菜。正巧,淮上军元老岳相如、袁家声等也在座。张树侯看见一个妇女进来,颇为纳闷;等王亚樵摘掉头巾、掏出假牙,张树侯哈哈大笑:“老九,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演老旦?”
王亚樵手持手枪,对大家说:“几位哥哥,很是对不起。我被敌人追捕,不得已上门打搅。形势险峻,敌友难分。我到此避险,身处危难之中,不能不小心多疑。请在座的暂时不要离开此屋,等我的人到后,再请诸位自取方便。”
岳相如、袁家声等人点头答应。
张树侯招呼王亚樵入座,一块吃早餐;王亚樵道了一声谢,借用他家电话,用暗语与洪耀斗取得联系,然后,再与大家一起吃饭、聊天。
上午10时许,王亚樵与各位老友打了几圈麻将,洪耀斗赶到。四周察看,确认安全,洪耀斗开着轿车,拉上王亚樵,迅速离开。
特务怎么会跟得这么紧?王亚樵心中怀疑,一定是出了内奸。后来,他派洪耀斗把王亚瑛接到秘密据点,听了她对那个带队的干巴小伙的描述,又指示郑抱真仔细排查,最终确认,出卖自己的那个人,就是同乡柏藏香。于是,他就下令执行纪律,派人将其乱斧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