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5时许,郑抱真、余立奎等人,正在客厅里喝茶、聊天,金石心敲门进来,说:“立奎,上海来了一个又瘦又矮的小伙计,说是要见郑大哥,有急事。”金石心是余立奎的小老婆,安徽桐城人,曾因家境破落,失学后,流落烟花巷,成为风尘女子。去年,被余立奎重金赎出,成为他的小老婆。为了表明心志,她还随了丈夫的姓,起名叫“婉君”。
是谁呢?
郑抱真与余立奎嘀咕了一句,挥了挥手,华克之、张思明心领神会,进了里屋,拔出手枪。郑抱真随即把桌子上的两个茶杯倒干净,放好,用抹布抹干水渍,说:“嫂子,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小泥鳅”一边擦汗,一边跨进大门,握住郑抱真的手,急切地说:“郑老板,不好了,要出大事了!”
“啊,‘小泥鳅’,别着急,喝口水再说……”
“小泥鳅”接过茶杯,一口喝干,用衣服袖子抹抹嘴唇,定了定神,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天,他给一个日本浪人送去800元,进库房取烟幕弹时,意外发现,还有一颗一模一样的。还有谁订了烟幕弹?干什么用?他在脑海里打了个问号。回到和平米店,他将包裹严实的烟幕弹交给郑抱真。
“质量有保证吗?”郑抱真仔细检查了烟幕弹,问道。
“应该没问题。要是有问题,就找常玉清的徒弟算账。”
在上海滩混了多年,郑抱真多少了解一些常玉清的底细。这家伙是湖北荆州人,1888年出生,长得人高马大,却脸似黑驴,还长了许多麻子。他原来是个剃头匠,在大连干过一段时间,因为收入少,难以糊口,便扒火车来到上海谋生。不久,拜“大”字辈曹幼珊为师,加入青帮,时来运转;1922年开始广收徒弟,羽毛渐丰。“四一二”政变后,担任上海工人统一委员会调查部部长、上海轮船码头业务工会执委。后来,与日本浪人打得火热,在黑市帮助他们推销军火、鸦片,赚了大笔金钱。
“我去南京执行任务。你抓紧时间,一定要搞清楚那一颗烟幕弹的用途。遇到特殊情况,就到南京仙鹤街找我。千万记住,不能打草惊蛇!”郑抱真嘱咐道。
郑抱真动身后,“小泥鳅”有事没事,就到常玉清的据点去玩。那些人见他是个小孩子,又属于“同道”上的朋友,没怎么提防他。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来二去,他终于摸清了烟幕弹用途。原来,这颗烟幕弹是常玉清自备的,日军少壮派让他近期在上海北站行刺反对日中矛盾激化的重光葵,得手后,栽赃到“斧头帮”头上,日本军舰就可以借机轰击、占领上海……
刺探到情报后,“小泥鳅”深感事情重大,就违反纪律,凭借记忆,辗转找到王亚樵大夫人的家,王淑英说:“亚樵多日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无奈之下,“小泥鳅”才想起郑老板的交代,连忙购买火车票,找上门来。
听完“小泥鳅”的报告,天色已黑。郑抱真掏出几块钱,让“小泥鳅”到附近的浴池洗洗澡,休息休息。
郑抱真把华克之、张思明叫出来。四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无不感到事态严重。
一段时间以来,中日关系十分紧张,摩擦不断。1931年6月25日,日军退役大尉中村震太郎一行四人,以“日本帝国东京农业学会会员”名义,前往王爷庙(今乌兰浩特)收集情报,被中国士兵抓获。两天后,中村等人被东北军处死。日本朝野群情激愤,一些****分子公开叫嚣要与中国开战,东北的关东军加紧了演习;上海的黄浦江上,集结了众多日本军舰,日本浪人兴风作浪,不断制造事端……日本驻华公使馆参事官兼驻上海总领事重光葵奔波于南京、上海两地,进行外交斡旋。他与时任外务省亚洲局局长谷正之的看法比较一致,虽然支持日本的侵略计划,但出于策略性考虑,认为在当时的情势下,不宜在上海挑起战争,因为这有可能导致日本国际环境的孤立。因此,日军主战派就将他视为侵华路上的绊脚石。后来,在《外交回忆录》中,重光葵写道:“(那时)日本樱会军官集团的一些人在上海不断进行策动,想要在日华之间挑起事端……当时的驻华公使馆陆军武官辅佐官田中隆吉大尉也是其中的一员。”
刺杀宋子文,是内部矛盾;如果因为行刺宋子文,为日军行刺重光葵做了掩护,授人以柄,给日本侵略中国制造口实,使中华民族遭受战火蹂躏,生灵涂炭,那就是千古罪人!这个责任,谁承担得起?
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大家觉得,连夜再给九哥发电报,夜里无人送达,明天一早,宋子文就到上海,他与重光葵是好朋友,两人很可能结伴而行,九哥会按计划行事的,而且,报文字数少了说不清,多了可能暴露行动秘密……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赶上55次特快列车,与宋子文同时抵达上海,发现他与重光葵同行,鸣枪示警,打乱常玉清的暗杀步骤……
于是,郑抱真、余立奎等人晚饭也没有心思吃,连忙出了余宅,拦了一辆的士,赶到火车站,买了站台票,挤进普通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