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林等人死里逃生,明知道是九哥在掩护、接应自己,却不能停下来。按照预案,他们在一个僻静处上了轿车,更换服装,弄乱头发。
车到下关,五个人迅速跳下,径直进了人来人往的候车室。
可是,此时车站已经接到上峰的命令,对每个进候车室的人都要进行搜身检查。张松林等人想往后退,却被一个警察高声叫住,并领进旁边的一间办公室。进去一看,四角各站一个人,手持步枪,刺刀寒光闪闪,如临大敌。
书记官坐在办公桌前,命令他们脱去衣服,接受检查。
情况紧急,容不得多想。张松林知道宣济民当过兵,就对他示意了一下。宣济民心领神会,“哎呀”一声,手捂肚子,就势蹲了下去。
警察们的目光一起聚焦到宣济民的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精神稍微放松,说时迟,那时快,张松林等人麻利地撩开短衣,拔出插在裤带上的手枪,“叭、叭、叭、叭”,将四角的警察击毙。书记官蹲到桌子下面,想躲藏起来,被宣济民一枪结果。
清脆的几声枪响,就像在平静的深潭中扔进了几块巨石,候车室内像马蜂炸窝似的乱了套,有的拔腿乱跑,有的撅腚蒙头趴在地上,有的又哭又喊尿了裤子……
张松林等人不敢恋战,冲出办公室。门外的警察发现情况不好,掏枪射击。对射过程中,又有两名警察倒地身亡。但是,闻讯而来的警察和士兵越来越多,张松林等人边反击,边往前跑。在翻越一道矮墙时,吴洪泰慢了半步,被子弹射中。其他人无法救援,就朝新河口江心洲方向狂奔。经过一个野外鱼市时,鱼贩子和市民们为了逃命,在荒野上撒丫子乱跑。张松林等人混杂在人群里,乘机钻进芦苇荡里。
敌人的大队人马乘着军车,正源源不断地开了过来。
在芦苇荡里,张松林等人猫腰乱窜,脸上、手上、胳臂腿被苇叶、树枝、荆棘划出了一道道血印子,却浑然不知。芦苇荡被敌人包围了,子弹把芦苇一排排拦腰打断,苇碴子、麻雀拼命翻飞。张松林等躲在苇荡深处,浑身“筛筛子”,真是插翅难逃死定了。
恰在这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阵雷阵雨自天而降,围剿的敌人、警察全被淋成落汤鸡,胡乱朝芦苇荡放了一顿枪,就四处躲雨去了。乘此空隙,张松林等人在泥水里连滚带爬,逃离绝地。
傍晚时分,雷雨停歇,他们拦住了一条刚靠岸的渔船,连逼迫带吓唬,并给重金酬谢,船主勉强答应,送他们渡过长江……
吴洪泰被活捉之后,当夜就受到审讯。刚开始,他不愿意暴露身份,后来,经过几次大刑,吴洪泰被打得伤痕累累,不得不吐露真言,交代了王亚樵组织特务队行刺陈调元的来龙去脉。王亚樵请托好友李济深、陈铭枢等出面解救,未能如愿,吴洪泰在监狱内被绞死。
根据王亚樵事前交代,此次行动的目标是刺杀陈调元,如果遭遇张秋白等人的反抗,可以击伤,甚至击毙。但是,没伤及陈调元的一根毫毛,张秋白并未反抗,就被枪杀,王亚樵非常生气,对张松林等人提出批评,并将每人的奖金由1000元降为500元;而对于宣济民,则责令他说明违反纪律的缘由,做出深刻检查,只发给200元奖金。
“九哥,我不明白。你平时对张秋白那么讨厌,见面就打,张口就骂,我顺手牵羊,杀了这个‘皖奸’,到底错在何处?”膀大腰圆的宣济民反问道,显得理直气壮。
“张秋白千错万错,没犯死罪。行动前,我是怎么要求的?干我们这一行,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如果都像你这样有组织无纪律,可照(土话,行不行)?”王亚樵一拍桌子,训斥道。
宣济民脸憋得通红,嘴皮子吧嗒了几下,没再言语。拿起200元奖金,走了。背后不知谁说了一句:“‘四牯子’又发牛脾气了。”
其实,宣济民心里有话不便说。早在1926年,他就由余庆生介绍,秘密加入共产党,曾担任著名工运领袖、上海总工会常委兼沪西区主任刘华 的贴身保镖;五卅运动后,刘华牺牲,他又归中共上海市沪西区委员会书记何梦雄 直接领导。这次行动前,他将到梅溪山庄行刺陈调元的情报及时传递给了地下党组织。因为张秋白是老同盟会会员,在国共合作期间,他与陈独秀、柏文蔚等代表安徽,出席国民党“一大”,认识许多中共领导人,后来积极参与蒋介石、陈调元的“清党”行动,对革命危害很大,因此,中共安徽省临时委员会指示宣济民,顺便予以铲除。这些情况,宣济民怎么和王亚樵说明呢?
从此,宣济民自行离开王亚樵,改用化名,继续参加党的地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