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家。莫筱米的住处。
游司棠低着垂头一言不发的座在莫筱米经常座的位置上,双手紧紧捧着她用过的茶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感受到,她曾经的气息。
林雅旬,林雅如,绣名,小悦围站在他的对面。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或者说不敢说话,每个人努力隐忍着焦虑和担忧。
空气中是令人窒息的静。
“夫君,吃点东西吧,君儿已经为你准备了你最爱的粥。”温孟君不和时宜的扭动着腰肢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位端着食盒的丫头,食盒里正放着一只精致的瓷碗。
“滚出去!”游司棠看也不看他,声音沙哑的怒吼。
温孟君吓了一跳,神情古怪的看看站着的四人,扁扁嘴,转向游司棠又换成了一脸刻意讨好的笑:“夫君不要担心妹妹,这个筱米妹妹就是贪玩,这么晚了也不回家。”她隐约听说了一些什么,所以特意赶过来凑热闹,顺便证实从各种渠道听来的小道八卦是否属实。她笑脸盈盈从丫头食盒里端了粥出来,就要递到游司棠跟前。
游司棠瞪了一眼温孟君,不出意外的拂掉递过来的粥碗:“已经叫你滚出去了!再警告你一次!你敢告诉爹娘,我立即休了你!”
瓷碗稀里哗啦的被打翻在地。
跟过来的丫头吓的张大了嘴巴,眼鼓鼓的看看游司棠又看看温孟君,最后目光怯怯的停留在自己的脚尖。
温孟君滚出几颗委屈的泪珠,拂袖跑了出去。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不对?”她嘤嘤的哭声渐渐远去。
小丫头手忙脚乱的想要过去收拾,绣名走上前,道:“你先走吧。这里我来。”
“是。”小丫头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房间里又恢复到可怕的安静,只有绣名在地上打扫的声音…。
小悦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瘦削的肩膀不住的颤抖。
雅如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安慰:“不急。”
游司棠更加烦躁,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壶杯盏发出倾倾匡匡的声音。
小悦怯怯的说:“少爷,少爷,夫人她,她到底怎么了?”虽然一直听说夫人莫筱米可能出了什么事,但少爷,从回家至今,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只是坐在夫人的凳子上…。小悦只好靠胡思乱想猜测着莫筱米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想象可以无限放大,她越想越不着边际,就越想越害怕。
雅如抿了抿唇,轻声问雅旬:“雅旬,筱米妹妹怎么了?”
雅旬知道这样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将白天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最后下结论的说道:“我们想,应该是平安郡主把筱米关起来了。”
小悦一听更急了,跺着脚,急急说道:“那怎么办?夫人会不会被?”意识到说了不好的话,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雅如双手合十,喃喃念道:“愿筱米妹妹平安无事。”
小悦拉着雅旬的袖子,道:“林少爷,既然是平安郡主抓了三夫人,为什么不去找她要回夫人啊?”她好急,小小的脸上五官几乎皱成一团。
雅旬叹了一口气道:“姐夫去过了,郡主俯上的下人说郡主一大早就和一位姑娘出去了。”
“那个姑娘是不是就是夫人?”小悦急的乱说话。
“不是。”雅旬道:“筱米和我分开的时候没那么早。”
“那是谁?会不会也是想害夫人的女人啊?呜呜……老天爷,求求你不要让夫人出事。”
绣名做好清洁工作,走到小悦面前,丢下一记冷冷的白眼,道:“不要在这里乱说话,已经够乱了。”
小悦虽然十分不满,还是不情愿的闭上嘴巴。
“爷,很晚了。如果三夫人明天还不回来,就去报官吧。”绣名对游司棠说话的时候,原本冰凉的语气总会让人觉得多了一份暖意。
游司棠挥挥手:“你们先回去。我在这里等她。”也许,会像上次那样,奇迹的等到莫筱米回来也说不定。天,他在心中祈祷,求你让莫筱米平安无事的回来吧,只要她回来,我一定,一定…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永远也不再让她离开。
莫筱米满意的看了看合约,抬起头道:“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也是你对林家绣品的承诺,希望郡主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平安郡主冷冷的哼了一声。
莫筱米道:“那么郡主,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打过了,折磨过了,也应该不准备杀她了,当然是时候放她回去了。天已经黑了,不知道那个“家”里,会不会有人担心她?
平安郡主冷笑着:“走?就这样走?”
莫筱米道:“我不会和游司棠说,是你抓我来这里的。”莫筱米是明白人,平安郡主喜欢游司棠,当然不想莫筱米在他面前损坏她的形象。她莫筱米吃点小亏就算了,不去和她计较。
没想到平安郡主面露凶相,说道:“你以为我会轻易放你走吗?”她可是没玩够呢。
莫筱米当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顿时心凉了半截。难道她反悔了吗?还是决定要了自己的小命?郡主杀一个草民,那还不跟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怕了吧?”平安郡主好想看到莫筱米害怕的样子,那样才证明,她的折磨不是白费力气。
莫筱米坦然一笑,当然是装的。
“不怕。郡主是要筱米留下陪你吗?”莫筱米反问。接着又说:“筱米觉得很荣幸。”真实的想法是越快离开越好,这个平安郡主简直不是人。
郡主哼了一声,冷笑道:“放心,本郡主不缺人陪。当然,本郡主不会杀你,这一点请你放心。不过…”她说着,捡起地上的绳索,抓住莫筱米的手,七缠八绕,不顾莫筱米的挣扎,终于将莫筱米绑好。然后捡起地上脏兮兮的破布塞进莫筱米的嘴巴里。
莫筱米又变回了一只五花大绑的粽子。还是一只不安分的粽子。
这次,轮到平安郡主满意的笑了。
她拍拍手上的灰尘,伸伸懒腰,捏捏肩膀,任莫筱米愤恨的目光看着自己,懒洋洋的说:“唉!陪你玩了一天,好累。本郡主该回去睡觉了。”她歪着头,明眸一转,手支着下巴,喃喃自语:“明天好像有人约了本郡主,恩,那明天不来看你了。后天呢?后天我要进宫。大后天,好像也有事耶!莫筱米。”她皱着秀眉苦恼的看着莫筱米:“怎么办?我好像最近半个月都没有时间来看你呢。不过,本郡主答应你,半个月之后一定来看你,好不好!”她竟然天真的笑了起来。不过也只得一瞬间,她便又恢复狰狞的颜色,狠狠的道:“十五天之后,无论你是半死不活,还是已经成了一堆臭肉,本郡主都会来看你的。”
说完,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刚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嫣然一笑,甜甜的说:“你呢,还是老老实实的呆着不要动,这里是本郡主的地方,你呼救,不会有人帮你,即使你自己有本事松绑,也逃不出去,因为本郡主手上有天下最牢固的锁。”她停顿了一下,眼睛一眯,折射出萧杀的眸光,狠道:“不要白费力气!”
话毕,她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莫筱米挣扎了一会,终于在听到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铁链声二停下。也许郡主说的没错,留点力气准备捱过这漫长的十五天,莫筱米知道,平安郡主,说到一定会做到的。
十五天!
她绝望了。
第一次知道,绝望原来是这种滋味。
平安郡主,实在太厉害了。她不杀莫筱米,也不放莫筱米。
她将莫筱米关在一个空房间里,不给水喝,不给饭吃,是想要活活饿死她莫筱米吗?
而她最狠的是,明明已经很让人绝望了,她偏要在绝望中给人一线小小的希望。
十五天,她说过十五天之后会来的。
这就是她给莫筱米的一线生机。
难道,莫筱米要忍受十五天无水无米的折磨?
醉仙楼。
白衣胜雪的女子,三千青丝黑亮如瀑布般的批泄于肩。女子趴在七弦秦上,纤纤素指无心的拂过琴弦,琴声铮铮。
女子一双弥漫水雾的双眼忧郁无神,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十指尖尖,如春葱般美好。这么美好的一双手,应该牵着心上的人,漫步走过春秋四季,唇边才会绽放如花笑魇。只是现在?女子悠悠的叹了一口起,再也没了调琴的心思,起身。
丫头拿了一件披风上来:“姑娘,夜凉了。姑娘要爱惜身体。”
小仙秀眉微蹙。爱惜身体?也有人劝她爱惜身体的,可惜不是他。对丫头惨然一笑,披上披风,道:“我想出去走走。你不用跟过来了。”说着朝外走去。
秋越来越深了,凉意渐浓。幸好肩上的披肩足以抵御寒意。可是,她是多么希望,在这样的寒夜,会有那么一双温暖的手,自手心传递温暖与她,那是再昂贵的披风裘衣都无法比拟的。
呵呵,又会有谁,会在意一个青楼女子,寂不寂寞,冷不冷。
摇摇头,忍不住叹息。
为什么,在得到莫筱米被郡主关在茶楼已经四天不吃不喝,几近昏迷的消息,她却没了预想中报复的快感?只因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同时,她亦了解到,游司棠每晚每晚不睡觉,等在莫筱米房间;游司棠每天每天守在平安郡主府上大门口,只为拦截到平安郡主找回莫筱米;游司棠派所有家丁全城搜寻莫筱米;游司棠茶饭不思;游司棠为莫筱米几近疯狂。
原来,她伤害莫筱米的同时,也让她清楚的看到,游司棠那个她深爱的男人,有多么在乎莫筱米。
这铁一般的事实像一把尖锐的刀子,无时无刻不在狠狠剐着她的心。
莫筱米只是忍受身体上的痛楚,而她却要一辈子背负这中挚爱的人不爱自己的折磨!莫筱米真幸福,幸福的真残忍。而幸福对她来说,太遥远,太虚渺,不是她这样的女子能奢求的。命运是多么的不公平。多少人羡慕她绝世美丽,可惜这般美丽却难得寻觅一分真挚的感情。如果可以,她真愿意用倾城容颜换平凡女子的身份。那一边的青楼太喧嚣,男人女人的调笑声,更是时刻提醒着她低贱的身份。小仙皱皱眉,本能的让她想逃避,一门心思朝着安静的地方走去。直到渐渐将那些卖笑声甩掉的,小仙才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到了醉仙楼的禁地---后院。
据说后院曾经吊死过一位不肯接客的女子,人们绘声绘色的传说,夜半的时候总会传来隐隐哭声,于是那里逐渐荒凉了下来。
小仙的脚步变的沉重起来,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却越发觉得冷了。一阵风嗖嗖的刮过,掀起她披散的秀发随风飞扬,白衣飘飘,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模样极像在风中飘荡的幽灵。
真恐怖。
她转身要走。
忽然,风中传来几不可闻的抽泣声。
小仙摇摇头,使自己清醒,她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呜——呜——恩……”
那声音虚无飘渺,随风传来,又忽然中断。就在小仙踏出步子的时候,那声音又有了。
“呜——呜——恩……”
一股寒意自背后传来,小仙怯怯的看了看四周,那声音幽幽的从后面追了过来。
小仙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她抱紧双臂,准备离去。
忽地,一道黑色的身影飘到她面前。
“啊。”小仙捂着嘴巴,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面前。
闪电的瞬间,小仙还未看清眼前是人是…。鬼,那黑色的影子已不见了踪影。
小仙不敢再犹豫,抬脚就要跑。
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颤巍巍的道:“不可以作孽,不可以。”那声音断断续续,绵延悠长,既听不出是男是女也分辨不出是人是鬼,像是警告世人,更像是一个诅咒。
小仙吓得双腿发软,哭了起来,她求道:“大仙,大仙,请你手下留情…。”
“作孽,作孽…”
“我没有作孽,求求大仙放过我。”
“作孽,作孽……”那声音似乎不逼得小仙忏悔绝不罢休。
小仙的精神世界轰然倒塌,她颤抖着声音哭道:“大仙,我没有害莫筱米…大仙,不是我,是郡主,是郡主关了她。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求求你绕过我吧。”她慌乱的说:“哦,大仙你快去救莫筱米吧,她被关在江边那家茶楼里。我不敢骗大仙,求大仙放过我…”
那黑影飞快掠到小仙身边,狠狠出手朝小仙头上击去。
小仙嘤咛着道:“你,不是鬼。”说完,便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游府。
摇曳的灯光投射在雅如的娴静的脸上,光斑调皮在她脸上舞动。她座在桌边,桌上摊开着莫筱米当天送给她的Q版画像,而她正照着画上,一针一针绣着画像。
门被推开。
雅如眼皮不曾抬过,淡淡的道:“绣名,你回来了。”
绣名关上门,一边脱下身上的夜行衣,一边走了过来。
“你去找她了?”雅如依旧专注刺绣,至始至终没有看绣名一眼。
绣名收好夜行衣,道:“小姐已经都知道了。”
雅如轻轻放下刺绣,双手搭在腿上,看着绣名,道:“绣名,不要让人知道,你会武功。”
绣名座到雅如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没人知道的。”
雅如便不再说话,拿起刺绣,继续绣着。
绣名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和雅如说话。
“莫筱米被关在临江一家茶楼里。”
“已经四天了啊。不知道筱米妹妹怎么样了。”雅如眼看着刺绣道。
“我会想办法通知棠爷的。”绣名道。
雅如忽然盯着绣名的眼睛,道:“这样做,是为了谁呢?”
绣名回避雅如的目光,低头喝茶。
为了谁呢?她自问自己。
莫筱米已经失去消息四天了。
游司棠每天守在郡主府门口,可是平安郡主也已经四天没回家了。
这四天,游司棠不曾合眼,他总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座在莫筱米经常座的位置上,通红着一双眼睛,等她,即使是游家父母来劝,他都固执着不肯睡觉。
他说一定要等到莫筱米回来。
他满脸胡渣,形容憔悴,绣名,深深为他心痛。
她不能,也不想他再这样下去。
她必须采取行动。
那天,听雅旬的述说,隐约猜到莫筱米失踪那天早上和郡主一起出门的女子是郡主的同谋,绣名暗忖,那女子定也是不喜欢莫筱米的。
莫筱米、小仙和平安郡主三人在街头的打闹被人传得风风雨雨,她虽不关心八卦,也算有所耳闻。凭借敏锐的直觉,绣名将怀疑定在醉仙楼名妓小仙身上,这才有了今晚扮鬼让小仙说出真相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