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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洛阳伽蓝记》中的佛寺园林(2)

我们先来看看《洛》中的皇家、私家、佛教徒创立的三类佛寺园林。

一、《洛阳伽蓝记》中皇家、私家、佛教徒创立的

三类佛寺园林洛阳皇家、私家佛寺园林的前生往往就是皇家、私家园林,是由皇室、仕宦、富豪、庶民创立或舍宅为寺的。

属于皇家佛寺园林的有永宁寺、瑶光寺、胡统寺、景林寺、秦太上君寺、景明寺、秦太上公东寺西寺、报德寺、白马寺、永明寺;佛教徒创立的佛寺园林有胡统寺(太后从姑所立也。入道为尼,遂居此寺)、法云寺(西域乌场国胡沙门昙摩罗所立也)、永明寺(宣武皇帝所立也,时佛法经像,盛于洛阳,异国沙门,咸来辐辏,负锡持经,适兹乐土。世宗故立此寺以憩之。百国沙门,三千余人),其余的为私家佛寺园林。

我们先以永宁寺为例,看看皇家佛寺园林:中有九层浮图一所,架木为之,举高九十丈。上有金剎,复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师百里,已遥见之。初掘基至黄泉下,得金像三十躯,太后以为信法之征,是以营建过度也。剎上有金宝瓶,容二十五石。宝瓶下有承露金盘三十重,周匝皆垂金铎。复有铁锁四道,引剎向浮图四角,锁上亦有金铎。铎大小如一石瓮子。浮图有九级,角角皆悬金铎,合上下有一百二十铎。浮图有四面,面有三户六窗,户皆朱漆。扉上各有五行金铃,其十二门二十四扇,合有五千四百枚。复有金环铺首,殚土木之功,穷造形之巧,佛事精妙,不可思议。绣柱金铺,骇人心目。至于高风永夜,宝铎和鸣,铿锵之声,闻及十余里。

浮图北有佛殿一所,形如太极殿。中有丈八金像一躯,中长金像十躯,绣珠像三躯,金织成五躯,玉像二躯。作功奇巧,冠于当世。僧房楼观,一千余间,雕梁粉壁,青琐绮疏,难得而言。栝柏松椿,扶疏簷霤,丛竹香草,布护阶墀。

外国所献经像,皆在此寺。寺院墙皆施短椽,以瓦覆之,若今宫墙也。四面各开一门,南门楼三重,通三阁道,去地二十丈,形制似今端门。图以云气,画彩仙灵,列钱青琐,赫奕华丽。拱门有四力士,四狮子,饰以金银,加之珠玉,庄严焕炳,世所未闻。东西两门亦皆如之,所可异者,唯楼二重。北门一道,上不施屋,似乌头门。其四门外,皆树以青槐,亘以绿水,京邑行人,多庇其下。路断飞尘,不由渰云之润;清风送凉,岂藉合欢之发?永宁寺由胡太后创立,由九层佛塔、佛殿、僧房楼观、院墙门楼和点缀其中的草木组成。

寺院以佛塔为中心,塔九层,通高千尺,百里外就可看见。塔有巨大的金宝瓶、十一层承露金盘,盘边挂满金铎,塔的四面都有门窗,门有金环,窗挂金铃,"殚土木之功,穷造形之巧。佛事精妙,不可思议。绣柱金铺,骇人心目。至于高风永夜,宝铎和鸣,铿锵之声,闻及十余里","金盘炫目,光照云表,宝铎含风,响出天外",以佛塔为寺院的中心,是元魏时佛寺典型的布局形式,永宁佛塔成为洛阳最有代表性的标志性景观,也代表了元魏佛教和国力鼎盛。值得注意的是,比杨衒之稍早的郦道元同样记录了永宁佛塔,在《水经注》之《洛水》篇、《谷水》篇记载洛阳,作注七千余字,是全书第一长篇。除了他自己的目击记载外,还引用了《洛阳记》、《中州记》、《东京赋》、《洛阳诸宫名》等文献六十余种,《茅茨碑》、《太学赞碑》等碑碣十余种。

他所引及的这些文献碑碣,现在绝大部分已经亡佚;郦道元以注文的形式写道:"水西有永宁寺,熙平中始创也。作九层浮图,浮图下基方十四丈,自金露盘下至地四十九丈,取法代都七级,而又高广之,虽二京之盛,五都之富,利刹灵图,未有若斯之构,按《释法显行传》,西国有雀离浮图,其高与此相状,东都西域,俱为壮妙矣。"塔建于熙平元年(516),到永熙三年(534)就因火灾而焚毁。陈桥驿在《郦道元笔下的洛阳》一文中认为:"郦道元是目睹此塔而记入《水经注》的。虽然杨衒之在《洛阳伽蓝记》中也记及此塔的崇高:去京师百里,已遥见之。但杨衒之撰文已在东魏武定五年(547),据他自己在此书序言上所说,洛阳已经'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了,所以杨衒之和郦道元不同,《洛阳伽蓝记》只是事后的记载。"这个看法显然是错的,因为杨衒之在写永宁寺时,以注文的方式明白说过,"衒之尝与河南尹胡孝世共登之,下临云雨,信哉不虚!"所以杨衒之是亲眼目睹、亲自登临过的,作者躬逢其盛,流露的是满心的欢喜与自豪。

佛殿供奉佛像,造型同于皇宫至尊建筑--太极殿(正如隋代长安的大兴善寺,"寺殿崇广,为京城之最,号曰大兴佛殿,制度与太庙同")。由此可见其规格之高,也可见佛教在北朝几乎有国教的地位。

僧房楼观有一千多间,"雕梁粉壁,青琐绮疏","栝柏椿松,扶疏簷霤;丛竹香草,布护阶墀"。这些芳香美丽的花木,为庄严的佛寺增添了自然之美与生机,也象征了佛国世界里,"佛弟子则生殖道芽圣果也",充满了佛教旨趣。

院墙也袭用宫墙样式;四门楼用端门或乌头门式样,"图以云气,画彩仙灵,列钱青琐,赫奕华丽。拱门有四力士、四狮子,饰以金银,加之珠玉,庄严焕炳,世所未闻";整个寺外"树以青槐,亘以绿水,京邑行人,多庇其下","路断飞尘,清风送凉"。

所以,永宁寺规格高,可称得上是元魏王朝的国寺,气派高贵,风格富丽堂皇,从宗教景观和人文景观两方面都可算得上美轮美奂,从其身上,可看到王朝崇佛之盛、国力之昌盛,结合后文写到王朝之衰亡,似又在暗示着崇佛过度的潜在危机,意蕴丰富浑成。其他如:景林寺:

在开阳门内御道东。讲殿迭起,房庑连属。丹楹炫日,绣桷迎风,实为胜地。寺西有园,多饶奇果。春鸟秋蝉,鸣声相续。中有禅房一所,内置祗洹精舍,形制虽小,巧构难比。加以禅阁虚静,隐室凝邃,嘉树夹牖,芳杜匝阶,虽云朝市,想同岩谷。净行之僧,绳坐其内,餐风服道,结跏数息。瑶光寺为尼寺:有五层浮图一所,去地五十丈。仙掌凌虚,铎垂云表,作工之妙,埒美永宁。讲殿尼房,五百余间。绮疏连亘,户牖相通,珍木香草,不可胜言。牛筋狗骨之木,鸡头鸭脚之草,亦悉备焉。椒房嫔御,学道之所,掖庭美人,并在其中。亦有名族处女,性爱道场,落发辞亲,来仪此寺。

屏珍丽之饰,服修道之衣,投心八正,归诚一乘。私家佛寺园林的主人,有仕宦、富豪、僧尼和庶民,涵盖当时社会各阶层,似也可看出佛教几为国教的崇高地位,诚如李泽厚所言:"北魏与南梁先后正式宣布或恢复或定为国教。"敬义里南有昭德里。里内有......司农张伦等五宅。......惟伦最为奢侈:斋宇光丽,服玩精奇;车马出入,逾于邦君。园林山池之美,诸王莫及!伦造景阳山,有若自然。其中重岩复岭,嵚崟相属。深溪洞壑,逦迤连接。高林巨树,足使日月蔽亏;悬葛垂萝,能令风烟出入。崎岖石路,似壅而通;峥嵘涧道,盘纡复直。是以山情野兴之士,游以忘归。试以河间王寺为例:

该寺位于寿丘里(即王子坊),当时天下富庶又太平,寿丘里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擅山海之富,居川林之饶,争修园宅,互相夸竞。崇门丰室,洞户连房;飞馆生风,重楼起雾。高台芳榭,家家而筑;花林曲池,园园而有。莫不桃李夏绿,竹柏冬青"。作者用精美的骈俪语描绘了园林密布的景致,这些私家住宅园林有房室、馆楼、台榭、花林曲池、桃李竹柏,已是十分典型的古代私家住宅园林;构成园林艺术的要素一应俱全,也就是完整包括了建筑景观、山水景观和花木植物景观。接着作者选取河间王元琛宅院来深细介绍。

元琛为人贪暴无才,"最为豪首",宅院内有文柏堂、玉井金罐、五色丝绳、三百妓女、若干西域名马、银槽金锁、各种奇珍异宝,"造迎风馆于后园,窗户之上,列钱青琐,玉凤衔铃,金龙吐佩。素柰朱李,枝条入檐,伎女楼上,坐而摘食",元琛在河阴之役被杀后,琛宅成为河间寺。"四月初八日,京师士女多至河间寺,观其廊庑绮丽,无不叹息,以为蓬莱仙室亦不是过。入其后园,见沟渎蹇产,石磴嶕峣,朱荷出池,绿萍浮水,飞梁跨阁,高树出云,咸皆唧唧,虽梁王兔苑想之不如也",经河阴之役,寿丘里"王侯第宅,多题为寺。寿丘里闾,列刹相望,祗洹郁起,宝塔高凌",曾经的豪宅已成为佛寺园林群了。

其他如景乐寺,太傅清河文献王怿所立也。佛殿一所,像辇在焉。雕刻巧妙,冠绝一时。堂庑周环,曲房连接,轻条拂户,花蕊被庭。至于六斋,常设女乐,歌声绕梁,舞袖徐转,丝管寥亮,谐妙入神。以是尼寺,丈夫不得入。得往观者,以为至天堂。及文献王薨,寺禁稍宽,百姓出入,无复限碍。

后汝南王悦复修之。悦是文献之弟。召诸音乐,逞伎寺内。奇禽怪兽。舞抃殿庭。飞空幻惑,世所未睹。异端奇术,总萃其中。剥驴投井。植枣种瓜,须臾之间,皆得食之。士女观者,目乱睛迷。自建义已后,京师频有大兵,此戏遂隐也。佛教徒所立佛寺以法云寺为例:作祗洹寺一所,工制甚精。佛殿僧房,皆为胡饰。丹素炫彩,金玉垂辉。摹写真容,似丈六之见鹿苑;神光壮丽,若金刚之在双林。伽蓝之内,花果蔚茂,芳草蔓合,嘉木被庭。京师沙门好胡法者,皆就摩罗受持之。戒行真苦,难可揄扬。秘咒神验,阎浮所无。咒枯树能生枝叶,咒人变为驴马,见之莫不忻怖。西域所赍舍利骨及佛牙经像,皆在此寺。寺由西域僧侣所立,充满西域色彩。建筑装饰皆为胡饰,佛像精妙,花木繁茂,其中修行的僧人是名副其实的苦行僧,戒行真苦,种种幻术耸人听闻,极大地震动了洛都人们。富于西域色彩的法云寺,可与法显笔下的佛寺相互参看,法显于公元401年到于阗国时,"城西七八里有僧伽蓝,名王新寺。作来八十年,经三王方成。塔可高二十五丈,雕文刻镂,金银覆上,众宝合成。塔后作佛堂,庄严妙好,梁柱、户扇、窗牖﹐皆以金箔。别作僧房,亦严丽整饬,非言可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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