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凌云妥协了,重新将她按会自己怀中,开始讲述自己漫长的故事……
原来,凌云从懂事起,就知道不能永远在兰暗手下,看透了那些曾经被兰暗重用,又被她置于死地,甚至是死无全尸的门徒,他决定总有一天要取而代之。不止为了自己,也为了倾城。
可喜的是,近几年来,他立功颇多,得到了兰暗的信任,经常出入她的身边,久而久之,他发现兰暗炼的无老神功有一个弱点,就是每年都要有一天的时间闭关修炼,不能受一点打扰,否则就会功力散尽。
每每到这一天,兰暗都会在前一日故做发怒,赶走所有门人,第二日她不出门,自然也没有人不要命地进屋。
凌云看准了日子,正好是他去璃王府回来的那天,兰暗又到了闭关的时候。这一年来,他在兰暗的食物中暗自加入一种起着麻痹的草药,因为不是毒,分量又少,兰暗从不曾发现,但积少成多,力量不可小觑。
确实是这日夜晚,兰暗正盘腿坐在床上修炼,忘我之时,却突然觉得双手有些僵硬,后颈一阵酥麻,乱了心神。顿时血气沸腾,惊得兰暗连忙闭眼运气,忽略这一奇怪的现象。
“呕!”
可不容兰暗缓过劲来,竟然有人从侧面打了她一掌,此人的内力刚劲浑厚,再加上她全无防备,打得她吐了一大口血。
不能动弹之下,她只能从嘴中吐出毒针射向那人,那人仿佛早有准备闪身一躲,轻易地就避过了。
“来人!”兰暗大喊着,却无一人前来护她。
来人蒙着面,声音很是沙哑地冷笑道:“没用的,睡熟的人怎么可能来救你?”
“阁下是什么人?”兰暗心知无计可施,只能拖延时间,眼看着半夜就要过了,自己就不需要缩手缩脚了。
那人仿佛知晓她的算盘,再次欺身上前,“少废话!”
兰暗嘴中的暗器接连而出,好似用不完似的。来人为了躲避暗器,竟然一时也近不了她的身,眼看着月快过了中天,额上都沁出汗了,这么多年,就等这么一天,他怎么能功亏一篑!
此人正是凌云了。
“阁下是什么人?总要让我死个明白吧。”兰暗的暗器终于告罄。
凌云怎么可能告诉她,短刀出鞘,就要将人劈成两半。兰暗却在这时,当机立断,选择放弃一半的功力,将伤遏止住,就地一滚,躲开了那来势汹汹的一刀,却还是抑制不住又喷出一口血来。
凌云见一击不中,心中着实一惊,没想到兰暗功力如此之深,若是换了一般人在闭关过程中分心,再已经全身经脉错乱而亡了。
“别想逃!”凌云转势就是一个横劈,想那兰暗吐血,一定是受了内伤,并不担心自己要不了她的命。
“露出真面目吧!”兰暗却在这时大喊一声,飞身而起,跃过凌云头顶的同时顺手摘掉了面纱。凌云没想到她受了伤动作还如此快速,硬是被扯下了面纱,身份暴露无疑。
兰暗回身,见是凌云,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你小子。怎么?野心大了,想要取而代之?还是,你为了兰月?”
“不用你管!”凌云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此刻身份暴露,更怕日后兰暗报复,急于杀了她。
凌云的快刀是出了名的,几乎眼花缭乱,一片刀光,一般人在他手下过不了十招就抵挡不住他的速度了。可他的这一手功夫却是兰暗调教出来的,弱点在哪里,他的习惯是什么,兰暗都摸得一清二楚,所以她虽然元气大伤,功力只剩原来的一半,依旧凭着她对凌云招势的了解和他打了个平手。
“我今日受的罪,总有一天我会百倍偿还于你!”兰暗打到了窗边,掏出怀中的烟雾弹掷在地上,顿时烟雾弥漫,眼前一片模糊,凌云只是听到了她恨得牙痒痒的声音。待烟雾散去,凌云追出了几里地,却没能找到她。
第二天,连带着她的十名暗卫和三十几个忠实于她的门徒就都消失了……
凌云重整门派,将兰暗的一部分余党剿灭,剩下的一批墙头草也就不足为惧,自然而然地倒向了掌握他们生死大权的凌云一方。
而在安顿好内务之后,凌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把倾城接回来,又怕倾城会拒绝,所以才让兰夜两人慌称自己被兰暗擒住。可后来的事端超出了他的预计,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错过了最好的解释机会,换来了倾城对他的失望……
“凌云…对不起……”倾城听完了整个故事,心里清楚他必定对自己还是轻描淡写了,可心里还是闷闷的。她竟然从不知道凌云的这些想法,也不知道他为了自己考虑得那么远。
凌云却摇头,然后很认真地问道:“倾城,你能原谅我吗?我想我可能真的在变,谁会不变呢?你能接受改变后的我吗?”
谁又能不变呢?倾城知道他说得对,心底却是一片荒凉。
“我已经原谅你了……”但是,这场欺骗,终究无法忘记……这后面的半句,倾城没有说。她希望这道裂痕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修复,自动愈合。
“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不勉强你。”凌云苦笑着,转开了话题,“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回到无情门总坛了。”
倾城一怔,涩涩开口:“我能不能不住那?”
“好!我们不住那!我在外面正好有套宅子,我们就住那,像平常…人家一样。”一句夫妻差点脱口而出,凌云暗自懊恼。
倾城沉默地点头,疲惫地闭眼,车里恢复了沉寂……
两日后,凌云把门人都安排给兰夜处理,自己则是陪着倾城去了郊区外的那套宅子,是个很清净的地方,他知道倾城会喜欢。其实很早之前,他备下这个宅子,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和倾城这样生活在一起。
“你先回去吧。”兰梅一直跟着凌云,直到宅门口,凌云才忍不住道。
兰梅却是死脑筋,“门主进去吧,兰梅在这里候着。”
凌云皱眉,只要开口,倾城却见势拉了凌云的手,“算了吧,我们先进去,一会儿你早些出来就是了。”
凌云感觉到倾城冰凉的手,哪里有听不进去的话,便依言跟着她进宅子了。
有多久,他不曾这样握着倾城的手了,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握得紧了些,结果被倾城悄无痕迹地挣离了。
“这个宅子真挺好的,我很喜欢!”倾城假装未觉,走到一棵树下,笑道。
凌云僵硬的手空握着,最终只能放开,对着倾城笑道:“别光看院子,到屋里头看看吧。”
“你看,这些东西都是齐备的,我是按照你去丞相家之前的样子布置的,不知道你现在还习惯不习惯?”一进屋子,凌云介绍着,本是希望能给倾城一个惊喜,却不想她愣愣出神,“倾城?怎么,不喜欢吗?”
倾城回神,强笑道:“没有,我很喜欢。”
“嗯……这里的下人不多,只几个打杂的,吴妈夫妇二人都是老实人,平时宅子上下都是他们打理的,你要有什么事,就叫他们。”凌云也不去深究,仿佛没有前两次的尴尬一般侃侃而谈,“还有,这宅子外面的风景也不错,有空的时候你可以去看看,不过我担心你的安全,所以……”
“凌云,我有些累了,想休息。”倾城却突然打断了他。
凌云干笑了两声,“那好,这些等以后慢慢说,是我没考虑周到……你先休息吧,晚饭我安排吴妈端到你屋子里来。”
倾城沉默地送凌云出门,远远望去,发现兰梅一直立在那里,垂首等待,当凌云到来的那一刻,她短暂抬头之际眸中所闪现的光华,让倾城了然了她的执着。
说到底,仍然是为了一个情字……
回到房间,倾城躺在床上,犹忆起萧辰逸那晚带自己去的宅子,那宅子比这里要简单得多,凌云到底是想给自己最好的生活条件,连枕套都是用丝绸精心锈制的。说是和原来一样,其实早就不一样的,一样的仅仅只是表面而已。
这样想着,倾城就朦胧地睡去了……
“不!”又是同样的梦境,这次变得更加清晰,萧辰逸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让倾城从梦中流着泪惊醒。
为什么同样的梦会梦到两次?难道是真的吗?还是老天给自己的暗示?萧辰逸不告而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倾城的思绪混沌不清,才来不及理清着一切,却突然被人大力地揽进怀里,炽热的怀抱惊得她打了一个颤,想抬头看清楚,“谁?”
“倾城,为什么……为什么……”凌云从入夜就悄悄来了,一直安静地守着倾城,正当他以为一切又回到从前的时候,倾城却喊着萧辰逸的名字醒来。
从来她是不会做梦的,萧辰逸却能闯进她的梦里,凌云承认他发疯一样地嫉妒!
倾城一征,忘记了反抗。她发现这个怀抱是熟悉又陌生,这是凌云的怀抱,那个曾经给大雪天给过她温暖的怀抱,那个在无数次被大孩子围打时护给自己保护的怀抱……可是今天下午,他们的相处竟然要那么累的彼此迁就,倾城感到好悲哀。
“凌云,你怎么了?什么为什么?”倾城轻声问他。
凌云却突然放开了她,握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为什么?你爱上了他,而不是我?”他已经疯魔了,他顾不了许多了,最坏不过被倾城拒绝。但是她不要想逃,他会有一辈子追着她,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司马光《西江月》
“凌云,你在说什么?!”倾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和容若?完全是两码事……”
凌云明明已经一万遍地告诉自己被拒绝了很正常,可此刻听到,还是那样刺耳,不由大声道:“什么叫两码事?我们从小就认识,他凭什么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让你对他念念不忘!”
肩头隐隐传来的痛楚让倾城微微蹙眉,强忍着道:“凌云,你冷静点听我说。你和他在我心里是两种身份,你是我的亲人,他是…我认定的人……”
终究还是说出口了,她认定了容若。在她的心中,容若的位置是与众不同的,没有人可以以任何一种方式来替代。说出来以后的倾城感到轻松不少,自萧辰逸离开后,她就一直纠缠在,自己期待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关系这个问题上。如今问题解开了,心也更加坚定了。
“亲人……亲人……”凌云怔怔地重复着,双手从倾城的肩头滑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倾城如此不需要考虑地划分到亲人中去。
倾城的身体微向前倾,有些奇怪地问道:“凌云,你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比我这个做了噩梦的人还要不正常。”
“倾城!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把你当成亲人呢?”凌云看着倾城一脸迷茫,继续道,“如果我说,我从来都把你当成心爱的女人呢!”
窗外突然一亮,紧接着是一声雷,倾盆大雨瞬时就从天上倒了下来。
倾城怔忪着,方才屋里一直都很暗,此刻凌云的脸被那道闪电照亮,她才发现他看自己的目光不同了,热烈的爱慕,笃定的执着,甚至还隐含着强烈的占有欲……
难道这才是真的他?这个念头让倾城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凌云,我会把你今天说的话当成玩笑。我从来,都只把你当做亲人看,最亲的亲人!”倾城冷下脸来,正色道。
凌云听到玩笑二字,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原来我这么多年的用情,到头来只是一个‘玩笑’?我真是开了自己一个天大的玩笑,天字第一号大笑话!”说完,他还在笑着,似乎要笑出泪来。
“凌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要一切回归正轨。“倾城心中一疼,靠近他,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想要安抚他激动的情绪。
凌云却顺势将她搂进了怀里,任她怎么挣扎都不肯放手。倾城急了,抓过他的手就咬下去,用尽了全力只换来他一声闷哼。
“倾城,只一会儿就好,就这样,别说话好吗?”凌云依旧没有放手,几乎是在恳求倾城。
如果方才凌云态度依旧强硬,说不定倾城还会再闹,可是她却禁不起凌云这样的语气,似乎还带着哽咽,心都软了,便不再挣扎,任由他这样静静地搂着自己。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迹象,雷一声比一声大。
良久,凌云才放开了倾城,没有了方才的沮丧,异常执着地追问:“你刚才说的正轨,指的是什么?我当你的亲人,然后那个人回到你身边吗?”
“对。”倾城缓缓地吐出这个字。
然后她看到一道闪电仿佛劈开了凌云表面的淡定,撕出一条深深的裂痕,痛,满满的痛。
“你别忘了,他对你不告而别,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凌云咬着牙道。
倾城闻言脸一白,用力推开他,“你可以走了!”
“怎么?你难道想要逃避这个事实吗?倾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看得冷静而清楚,从来不会这样优柔寡断,自欺欺人。”凌云咄咄逼人,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倾城却重新面对他,朱唇轻启,“凌云,你自己也说过,谁不会变呢?你变了,我也变了。我知道我没有权力指责你,所以我向你道歉。那么现在,请你也不要来干涉我。”
“倾城!你怎么能这样说!”凌云吼道。
“凌云…别这样逼我好吗?我已经够难受了,再怎样,我们都不是敌人,我们不该彼此伤害啊!”倾城神色切切,恳切道,“你先回去好吗?有什么等冷静下来,明天再谈?”
凌云却红着眼,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你觉得我现在是在逼你,对吗?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事实!不错,人是都会变,可是你的改变我没办法接受!”
“你怎么可以这么……呕——”倾城听了这话气得全身发抖,“自私”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只觉胸口间一股寒流和热气对冲,弯腰呕出一口血来,捂嘴的白色帕子上,那一抹暗红触目惊心。
凌云的瞳孔猛然收缩,双眼从混沌到清明,最后转为深深的懊悔和…一丝怒火。
“倾城,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些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凌云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将她帕子上的血迹看得一清二楚,“你有没有毒发?”
倾城却冷冷地推开他,将帕子兀自收起来,“你难道就盼着我毒发吗?放心,我没事,死不了。”
凌云心知是自己过火,又见倾城吐血,哪里还会像刚才一般和倾城争执,连声陪着不是,却又觉得言辞苍白无力,无从解释。
倾城一直不做回应,凌云说多了自讨没趣,便道:“你先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凌云!”倾城喊住了他,凌云肩头一震,但没有回身,身后传来倾城略显苦涩的声音,“我暂时…不想见你。”
唇边是一抹苦笑,他笑着应了好,出了屋吩咐吴妈好生照顾着,便匆匆离去了。
才出宅门,凌云就翻身上马,不顾全身被大雨淋透,一路直奔总坛。
方才自己无法克制感情,绝非偶然,他以为能对自己下手的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兰梅!你跟我进来!”凌云连衣服都没有换,喊了兰梅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
兰梅微微怔忪,随后眼中波光归于平静,去凌云房间之前先拿了一条干净的衣服,捧在手上缓步进屋,走到凌云面前道:“请门主先换下衣服吧。”
“哼!还不知道你在这衣服里是不是也放了迷魂药呢!”凌云怒火被兰梅的淡然彻底激化,抬手打开了她手中的衣服,掷到地上。
兰梅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语气依旧没有波澜,“门主,兰梅对您从没有恶意。如果您要惩罚,兰梅亦没有怨言。”说完,她缓缓抬手,闭上了眼睛。
凌云见她全无悔改之意,气得掌中聚力,就要废了她,却在打下去的瞬间停住了手。眼前的女子皮肤白皙,身姿柔弱得让人无法相信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手,她微微抬起的下颚似乎显得那样高贵而骄傲。
隐约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她就是个又瘦又小的女孩,充满戒备地看待周围的人和事,独来独往,沉默寡言,想接近她的人无一不是折手折脚。凌云曾因为倾城的关系和她说过几次话,她虽然不热情,但也看得出她并不厌恶与他说话,从没对他动手过。
“告诉我原因,我便放过你这次。”凌云放下了手,绷着一张脸,看不出他的喜怒和心事。
兰梅幽幽睁眼,毫无惧意地迎上他的目光,“请门主惩罚。”
“一个原因,很困难吗?”凌云挑眉问道。
兰梅摇摇头,保持沉默,而这可怕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着。
“好了,你下去吧。”凌云突然有些头疼地抚额,挥手道。
兰梅惊讶地抬头,却见他揉着眉心,仿佛有心烦事缠身一样,并没有因为自己被赦免而高兴,“门主,如果感到心烦意乱的话,试着点些安神的香吧。”
凌云抬眼看她,没有出声。
兰梅却会错了意,以为凌云信不过自己,眼中盛泪起誓道:“兰梅发誓,安神香绝对不会对门主有任何的伤害,如所言不实,必将天打……”
“行了,我没有怀疑你。”凌云打断了她,催促她快离开。
兰梅不愿再惹他烦心,于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亲自拿了香就要进去点。
兰梅走后,凌云最终还是捡起方才被自己打落在地上的衣服,把湿衣服换下来后疲惫地躺到了床上,眼前却仍然是倾城呕出那口暗色的血。
凌云虽然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睡着,听到有人进来,又很快出去,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过了一会儿,淡淡的香就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凌云心知是兰梅,便放心地呼吸,没过了一会儿,果然觉得心神安定不少,并无异常。
可越是这样,凌云越想不通。
既然兰梅并没有对他不忠,那又为什么要对他下随心散呢?所谓随心散,就是会让人将深藏在心底的想法全不保留地说出来,中了这药的人虽然一时性情会有些偏执,但对人体是没有丁点伤害的。
兰梅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呢?她不可能预料到自己会在半夜突然去找倾城的……
凌云左右理不出头绪来,又警惕地强撑了一会儿,见天边有些蒙蒙亮意时,方才睡去,却不想,这一睡,竟然到了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凌云起身,发现原本摆在案上的香已经被人取走,起身后只觉得神清气爽,疲惫一扫而空,许久不曾睡过这样一个安稳觉了。
“兰梅,昨天你有心了。”凌云心知是那香的功劳。
兰梅安静地立在一边,等着凌云用完早膳。凌云见她不回话,也就不往下说了,兀自吃完饭,就要出门。
虽然倾城昨日说暂时不想见他,但是凌云一日见不到倾城,就觉得寝食难安。
兰梅一路跟着凌云快马去到了宅子处,本要去栓马,却发现凌云并没有要直接进去的意思,反而是叩了门,有意等吴妈单独出来。
“少爷。”吴妈并不知道凌云的身份,一直都是这样称呼。
“吴妈,她可起了?”凌云按耐着问道。
吴妈点点头,说是早起了。
“麻烦您进去问问她…此刻可愿意见我……“凌云艰难地说着。
吴妈虽然有些诧异,但东家的事情她不愿多管,领命进去后,又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少爷,月小姐说她还不想见你……”
凌云的脸色很难看,却没有发作的迹象,又很详细地问了吴妈一些关于倾城起居的事。比如今天精神如何,早膳用了多少之类的琐碎事情,吴妈都一一答了。
凌云见再无可问,暗自叹了口气,便黯然离去了,兰梅始终默默跟随。
回到总坛,凌云找了几个兰字辈的门人一起切磋,一把短刀在手,力发千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生死搏斗。几个门人自然不敢怠慢,彼此配合,小心应对着。
兰梅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胆,她从来没见过凌云这么玩命,但看了一会儿,发现他虽然有意要宣泄心中苦闷,手下却是有轻重,便放心离开,背着他重新折返回宅子。
“吴妈,门……少爷有话让我转达给月小姐。”兰梅面无表情道。
吴妈心里奇怪,但也没敢阻拦凌云身边的人,领着她就进了倾城房间,“月小姐,少爷让人传话过来。”
倾城正看着书,从书中抬眼,发现是兰梅,于是不动声色地谴退了吴妈。
“请坐吧。”倾城放下书。
兰梅却没有要坐的意思,蹙眉向前几步,猛地跪了下来,“你要怪就请怪我吧!不论昨天发生了什么,都不是门主的本意!”
“你这是做什么?”倾城惊得连忙站起来,绕到案前,要扶她起来。
“月小姐不原谅门主,兰梅就不起来!”她执意不起。
倾城干脆甩了手,正色道:“我何时怪过他,我若真怪他,此刻怎还会住在他的宅子里!你快起来吧!”
兰梅听罢明显长出了一口气,观察着倾城的脸色,感觉确是实话,这才起身,却依旧没有放弃解释。
“其实……”兰梅方才开口,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先坐吧。”倾城仿佛早已猜到兰梅打算对自己说的话不少,便让她坐下慢慢道来,“不急。”
兰梅这次没有以尊卑推脱,只是点点头,依言与倾城对侧而坐,短暂地理了理思绪后,才幽幽开口:“其实昨天我对门主下了一种叫做‘随心’的药。”
“这种药对人没有什么伤害,只是会让人说出自己埋藏心底的真实想法。但是…这种药的药量的控制很难,稍多就是使人变得偏执,甚至不择手段。”兰梅停了停,见倾城只是微微一挑眉,便接着道,“我本想让门主能对月小姐说出心声,这样他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可是没想到,门主非但没有轻松下来,还……我就知道一定是我没有控制好药量!我……”
兰梅说着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一定是药量过了,让门主做了让月小姐无法原谅的事……我万死都难……”
眼见着兰梅又要跪下,倾城连忙起身制止,“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不过是说了几句气我的话罢了。”
倾城淡淡地对她笑着,不像有所隐瞒。
兰梅将信将疑地又坐回位置,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月小姐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我唯一接触比较多的人就是门主,还是通过你的关系呢。那个时候我觉得他虽然比一般的孩子深沉,心思重,却活得不累。因为每次,当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总是暖的。那时候我就觉得月小姐会是门主生命中唯一的光芒。可是自从他登上门主之位,他的眉头就没有松过。起先我想或许见到月小姐就会让他展颜一笑了吧,可是我看到的,是他更加痛苦的神色……”
“让他痛苦的并不是我。”倾城摇摇头。
兰梅没有料到倾城会如此地直接,似有一些愤懑,又似是无奈,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月小姐,门主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能过得更好。你不愿过无情门中的日子,他便为你夺了这无情门,换你自由和平安。你落入兰暗的手中,他不惜当众对兰暗下跪,颜面扫地也要让你不伤分毫。”
倾城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似乎有所触动。
“说句实话,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出门主的感情,月小姐如此的机敏,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绝对是自欺欺人。”兰梅见状加快了语速,“所以我不希望门主永远只是默默地为月小姐做事,我希望月小姐能明白门主的心意。可是按门主的性格,如果没有必要,他只有可能慢慢地,一点点地暗示你,让你明白。可是我不忍心……所以我想豁出一条命去,只要能帮到他,就好。哪怕失败了,哪怕他最后会要我的命……可是!月小姐,请你一定仔细想想门主的好,也许他也有错,但是那都是因为太爱你了不是吗?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他呢?!”
面对兰梅急切地恳求,倾城有些动容地轻叹,“你是爱凌云的吧?”
“我不重要……”兰梅苦笑。
“何必这样看轻自己?”倾城皱眉,语气中也流露出了极大的不赞同,“在感情里,人人都是平等的,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所想,也是勉强不得的。不是我不接受他,只是我有我的路,与他的早已延伸向至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了。”
兰梅不死心地追问:“门主可以为你迁就很多,哪怕路不同,总有一天距离会越缩越小,不是吗?”
“纵使是那样,我和他也只是最亲的亲人。因为我的心里,早已有了自己的价值连城……”倾城直视兰梅,语气坚定,目光清澈如水,没有半点的隐晦。而当她说到“价值连城”之时,唇边竟然泛起了幸福的淡笑。
“你是指那个去找解药的公子吗?”兰梅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倾城猛然站起身,向前了一步,“你说他是去为我找解药,并不是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
兰梅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地偏开头,“不是的,我只是隐约听到,我也不确定……或许他只是找了个借口就……”
“你别忘了,他对你不告而别,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凌云的话还在耳边,一字一字刺痛着倾城。
“凌云他……我的信任,最后换来的竟然都是他的欺骗啊!”倾城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此刻的她并没有因听闻萧辰逸不是弃她而去而欣喜,更多的是满心的悲戚。她曾经以为在兰暗面前选择信任凌云,便是将过去的种种相瞒都隐去了。可是没有想到,过去的欺骗可她以不去触碰,但是新的却这样血淋淋地摆在了面前。
“月小姐!”兰梅想要挽回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转圜。
“兰梅,我现在暂时不想再听关于凌云的事情了……我让吴妈送送你吧?”倾城的神色变得疲惫不堪,勉强对她笑道。
兰梅的脸色苍白,甚至没有说一句告辞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她错了,她又错了!不仅没有帮到凌云,反而让两人之间的隔阂更深了一层。她要怎么办?怎么做还能赎罪?!
策马回到分坛,兰梅透过窗子看着凌云又在与门人切磋,心中突然松了。她笑了,如果她的存在只会让凌云更加痛苦,那么就让她以死赎罪吧。希望凌云不会气愤她只是简单地一死了之太过便宜吧……
关上了窗子,兰梅拿出了随身一直带着的毒药,这种毒是她自己配的,没有任何痛苦就可以离去。她是想过这么一天的,如果她成为了累赘,那么她宁愿以这种方式来成全自己所爱的人。
仰头饮尽,兰梅平静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唯一能证明她还在思想的,便是她眼角边最后滑落的一滴泪。
“门主!”兰夜冒着生命危险闯入战局,将正在与门人切磋的凌云格挡开来。
凌云皱眉,“什么事这么慌张?”这要不是今日他控制着力道,兰夜少说是要断掉几跟筋脉的。
“兰梅服毒自尽了!属下也是刚刚才发现,好像还有一丝气息尚存,请门主……请门主救救她吧!”兰夜说着就跪了下来,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带我去。”凌云没有丝毫犹豫,毕竟兰梅与其他下属还是不同的,小时的相伴远远抵过如今他得势后才来的趋炎附势。
兰夜大喜过望,“多谢门主!多谢门主……”一面说着,一面连忙爬起来,领着凌云去了兰梅的房间。
这是凌云第一次进兰梅的房间,没有多于的摆设,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女子的闺房。有的只是泛着冷光的兵器和一张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床。
凌云沉默地走近床沿,伸手探了探兰梅的鼻息,又试了她脖颈的温度,确实是一息尚存。只是要为她逼出残留在体内的毒,性命应是无大碍的。
“兰夜,你就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人打扰。”凌云果断地在床边坐下,将兰梅扶坐起来,吩咐道。
“是!”兰夜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兰梅的身上,肃立在一旁,随时准备拦下误闯的人。
凌云微微颔首,随即在兰梅的周身几个穴位快速地点了数下,屏息闭眼,开始为兰梅运功逼毒。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云的额头渐渐沁出了一层薄汗,兰夜心中焦急却不得不按耐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兰梅痛苦的神色越来越浓。
“呕!”就在凌云睁眼的瞬间,兰梅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触目惊心。
“兰梅!”兰夜终于忍耐不住,抢上前一步扶住了无力倒下的兰梅。
凌云的气息略显沉重,伸手摸了摸兰梅的脉象,又探了鼻息,这才对着兰夜点点头,“已经没有大碍了,毒都被逼出来了。扶她躺下吧。”说着,他站起身来让出了位置。
“感谢门主的大恩大德!”兰夜将兰梅安置好后,再次跪倒在地。
凌云没有看他,只是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和她单独说。”
“是……”兰夜最后望了眼床上依旧虚弱的兰梅,默默退出了房间。
“给我个理由。”凌云双手负在背后,站在床边不远处,复杂地直视着兰梅,“为什么?是什么事情逼得你自尽?如果你不愿意再待在无情门,我绝不会拦你。兰暗定下的规矩,我会统统废除!”
兰梅的肩膀微微抽搐着,哽咽不成声,“不是……不是……”
“那是为什么?”凌云近前了一步。他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兰梅屡屡做出让他不解的事情来。
“门主……”兰梅突然挣扎地滚下床,匍匐在地面,拼命用头磕地,“是属下对不起您!是属下对不起您!请您杀了我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凌云蹲下身,捏住兰梅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对自己对视,大声喝道,“告诉我!说啊!”
“属下本想向月小姐解释药的事……却没想到无意中说出了那位公子离开是为小姐寻找解药……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门主是瞒着小姐的……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意的……”兰梅早已泪流满面,近乎崩溃地拼命摇头,甚至忘记了自称“属下”。
凌云微微一怔,“她是什么反应?”
“月小姐跌坐在了椅子上,还说了一句话……”兰梅的脸色惨白。
“什么话?”凌云急切道。
兰梅颤抖着声音,艰难地说着,“她说……原来我所有的信任换来的竟然都是欺骗……”
“你!”凌云怒极,放开了她的下巴,一手握住了兰梅的脖颈,力道大得让兰梅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兰梅没有任何反抗,反而安然地闭上了眼,唇边是一抹满足的笑意。死在凌云的手里,兰梅求之不得。
“兰梅……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凌云突然一愣,徒然放开了兰梅,一道青紫在兰梅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骇人。
“门主!”兰梅沙哑着嘶喊着,扑上前抓住凌云的衣角,“门主,杀了我吧!杀了我……”她听得出凌云的语气是真的对她失望了,她宁愿他刚才就这么掐死她,也好过这样让她苟活着,生不如死!
“兰夜!”凌云挣开了她的手,退后一步,大喊道。
“门主!”兰夜早已在门外听得提心吊胆,此刻一听命令就即可破门而入,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情景,一时甚至忘了行礼。
凌云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兰梅,字字掷地有声,“全天看着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这间屋子!如果出了一点差错拿你是问!”
“是!”兰夜听到凌云的命令反而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软禁,只要此刻门主不杀兰梅,那么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兰梅会被赦免的。
“门主!门主!”眼见凌云就是扬长而去,兰梅用尽最后力气拉住了他的衣角。凌云回身望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包含着兰梅几乎没有勇气承受的复杂感情。
“兰梅……忘了吧……把之前的事情都忘掉,也忘掉我……就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过吧……”凌云低声道。
兰梅想要往前爬,费尽了力气却只能靠近凌云一丁点的距离,“不要……不要……”
“会忘的……总有一天……都会忘掉……”凌云蹲下身,轻轻将兰梅的手拨开,眼底只剩下怜悯之色。就在兰梅一心求死于他的手下之时,凌云才猛然惊醒,原来兰梅所做的一切不过出于一个情字。只可惜,她爱上了自己这个她无论如何都不该爱上的人……
兰梅看清了他的眼底,颓然失去力气般地瘫倒在了地上。
“兰夜,好好看着她。“凌云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兰夜。
兰夜全身一震,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郑重地跪地,“属下……多谢门主成全。他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这才知道原来门主都看在眼里,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将心意表露得如此明显,又如何能瞒得过呢?
摆摆手,凌云似是轻叹了一口气,最终都没有再看地上的兰梅一眼,就这样离开了。
门渐渐关上,凌云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兰梅的视线,“凌云……”
最终只有泪无声滑过。
兰梅走后,倾城始终坐在椅上不曾动过,仿佛出了神一般。其间吴妈来过几次,倾城也似乎未觉。
胸口感到一阵郁闷,重重地咳了几声,倾城低头看着雪白的手绢上入目的是点点猩红。
“容若,此刻的你在哪呢?我所能做的,是不是就是在这里静静地等你回来……可会不会等不到那一天了呢……”倾城淡淡地笑了出来,可笑容却是如此的虚幻,让端了饭菜进来的吴妈心中一惊。
“月小姐?”吴妈轻唤了一声。
“嗯?怎么了?”倾城不着痕迹地将手绢收入手中,回头问吴妈道。
吴妈见倾城又仿佛与平日不差,便放下心来,笑道:“没什么。只是到时候您用晚膳了。”
倾城微讶,往窗外一望,果然天色早已昏暗,隐约有星辰闪现。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就渡过了一个午后。
“好,您放桌上吧。麻烦您了。”倾城说着,打算站起身来坐到饭桌边,却不想才一站起,胸口间的郁闷之感骤烈,人踉跄了一下便跌坐回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