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这就要起身告退,忽听得薛姨妈也向贾母告了退,说是要一起去看看黛玉。贾母见两人有这番诚意,便也不再过多追究那日的事情了,只当是薛姨妈爱女心切无意间失了手罢了,笑道。
“去吧,去吧,想来那林丫头一个人也闷地慌,拿了药也就别往这里来了,我也不懂这些个西药,既然是文龙带来的定也不会是什么坏东西。”
贾宝玉在席间,本看见黛玉先回了潇湘馆早就抑制不住满心担忧,却怕只自己一人离席坏了规矩,更给黛玉抹了黑。现见宝钗、薛姨妈要去潇湘馆,后又听见贾母的那席话,便拉着贾母的手,在她怀里打着滚,缠道。
“老祖宗,你看这林妹妹病着了,宝姐姐和姨妈都去看她。我们若是不去也显得不尽心了,莫不是大家一块的都去看看她,也好让她不寂寞。”
凤姐听了,心知宝玉对黛玉之意,若是真的让两人日久生情了,到时可不只是给王夫人添堵了,她已经打点好了就等宝玉再大些便名正言顺的收了袭人,再配一个能入眼的正房。这心到底还是在自己这儿的,若是到时林黛玉真的做了这贾府的二奶奶,保不准到时掌权的是谁了。哪怕是管事的还是自己,若是给自己下了绊子,也是件麻烦的事儿。于是忙上前扶起贾母怀里的宝玉笑道。
“宝兄弟,说你是读过书的人吧,竟连这些个道理都不懂了。”
“什么道理?”
听了这话,宝玉“霍”的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凤姐问道。
“你想想啊,林妹妹今个儿是病了,得有人去看这是实话。但是,若是去的人多了,反倒又让她累着了,那不是得不偿失。再着说了,这林丫头从小没了娘,有自小来了这里,心里定是有委屈的。这会子宝丫头和姨妈两人借着这送药的名义,去看看她,几个人说说贴心话,也好让你那妹妹心中好受些,你这一去不是把好事给搅了。”
宝玉听了凤姐这话,暗忖片刻,更觉有理,又不免想到自己的莽撞起来,便也不说话了。只是乖乖在贾母身边直坐到酒席散了,才怏怏地回了怡红楼去。众人只当他是又犯了痴病,也不与他计较。
而此时,潇湘馆中因今日是迁居的大好日子,那些个丫头婆子的赏钱自然是不能少得了。还有因为先前给贾母过寿的八十两银子,黛玉当中的体己早已告罄,那些个散碎银子还是紫鹃、雪雁与春纤三个贴身的丫头从自己平日里存下来的份例中取的。虽说大户人家中尽是些攀高踩低的人,但是能有这样三个贴心的丫头,黛玉仍是感念上苍未有薄待了她去。
只是,此时黛玉中暑,引发了平日里胸闷难受的旧疾,更不好的是刚刚迁来这大观园中,黛玉的药已经吃完了,若是此时要去再抓,必先要请了王太医来先开了药方才可抓药,只是这几日皇上因上回来大观园中之后,身子就不大好,加之又吹了风,得了风寒,王太医要宫中侍疾,就连北静王爷也是进了宫十多天未有消息了。
若是在外请了大夫来,惊扰了贾母不说,那按着府中往日的规矩,新来的大夫除了诊金是要先赏十二两,一来震得住人,也好让他不至于胡乱医治,二来也到显尽了高门大户的阔绰。若是这样,到时怕是听说潇湘馆连诊金也难付,就算既然凑得出来,药房,厨房,抓药、煎药的有哪一个是好对付的。莫说是有人“特别照顾”过了的,就是没有也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东西。
黛玉病怏怏的靠在榻上,看着雪雁一边打着扇儿,一边骂着那些婆子狠心短命的,平日光是拜高踩低,日日想着怎么讨好府中的当家奶奶,平常里拿了黛玉的东西也不在少数,却不是个知恩图报的种。黛玉听着她骂,知道这种事儿在府中并不是少见的,抬抬手,示意雪雁闭上嘴,道。
“这般着急做什么,不过是些小毛病。可还有茯苓?”
紫鹃听了,忙答道。
“北静王爷前几日送进来的姑娘还没动过。王爷也是个贴心的,知道这茯苓膏益脾和胃,能宁心安神,月月都托着太妃的名义送进来,还吩咐着带了些白术、黄芪说是一起药用更甚。我那日看了现时正是七八月里,正是最好的野朱茯苓。”
似乎一说到,北静王紫鹃的话匣子便停不住了,黛玉也不是不知,为了保了她的清白,免得有人闲话到让她更加不好过,北静王极少出现甚至连私底下见面的时候也不多,却从未见了半分对她的关心之意。只觉得心中温温的,虽然病着却依旧由心中透出喜悦来。话语中也多了几分力气。
“拿来,吃了这个,再睡半会子便会好些的。春纤你去找个牛皮袋子来,再去打些井水装进去扎紧了。送过来给我枕着。”
虽然是自制的简易水枕但也总比这什么都没有的强。黛玉平日里就是最怕热的了,哪晓得今年这天不知是怎的了,热的人发慌。凤姐这个管事的并不是派人送一星半点冰块来。宝玉的怡红院就在边上,早早地打发人送去了两筐子用银桶包着外面再加几层厚厚的棉布生怕这冰化了,可是到了黛玉这里便只有半只小木桶的水,中间浮着几块几乎化没了的薄冰。
婆子虽低头告罪说是路长,以至于冰化了,可是谁都知道,这些人出了怡红院便绕道去了蘅芜苑,最后才来了潇湘馆。好说歹说,这些人只一味的告罪,却断不肯将这送回去再重新送了好的来。最后,这群婆子只是扔下水桶尿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