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禅赵州
柏林禅寺禅堂西侧,是净慧老和尚的问禅寮。曾有南来北往的众多学禅者前来问“什么是禅”。
且听净慧老和尚做禅的开示。
首先,禅是一种境界。
禅宗有一句话,叫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呢?是觉者的生活境界。觉者就是佛,佛时时都在禅当中,佛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是禅,所以说“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这是觉者的生活,这是佛的生活。“那伽常在定,无有不定时”,这就是禅的境界。我们可以从外表看到佛的那种安祥、自然、喜悦。这也是悟者的生活境界。
只有把一切的理论架构抛开了,把一切的思维分别抛开了,你才能体验禅的境界。换句话说,只要你把二元对立的东西彻底放下,当下就是禅的境界。并不是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那个境界,一切都是当下的。我们每个人不妨试一试,在片刻之间,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你可以体会一下这种境界。从效果来说,禅是一种境界,我们每个人真正要去把握的就是这个东西。
第二,禅是一种受用、一种体验。
禅的境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有自己去体验、自己去受用;而且这种受用是自受用,与他人不能共。禅的受用和体验唯行者有,唯证者得。你若是个修禅的人,就会有这样的体验和受用;你若证得了禅的境界,你就会得到这种受用。
禅是直接的、当下的。它不需要空间的转移,也不需要时间的转移,即此事,成此事。这就像古代一位诗人描写一位禅师在炎天暑热的时候感受到的禅的受用。这位诗人在他的诗是怎么写的呢?大家可能都知道:“人人避暑走如狂”,在暑热炎天,都想避暑,东奔西走好像发了狂一样。“独有禅师不出房”,只有参禅的人、学禅的人、修禅的人,他没有这种奔走如狂的现象。“不是禅师无热恼”,并不是禅师就感受不到这种热恼。“只缘心静自然凉”,心静了自然就凉了。心静是个什么状态呢?就是我刚才说的,凉和热这种二元对立的状态不存在了,没有什么热或者不热。一有二元对立,他的感受马上不同了。二元对立是什么呢?就是我们的分别。
类似这种故事很多。唐朝时候的新罗国(就是现在韩国的一部分)的元晓大师到中国来求法。走到中国的边远地方,傍晚时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荒郊野外也找不到一个借宿的地方。几个人没办法就露地而宿,没有水,也没有吃的东西。晚上模模糊糊地到处找水喝,突然找到一个很小很小的坑,里边有一点水,他们就拼命地喝,喝了以后感觉甘甜舒服。到第二天早上一看,那水是从棺材里面流出来的尸水。当下起了分别心,呕吐不止。同一件事情,由于有分别和没有分别,截然是两种效果。没有分别的那一刻,就是禅的境界、禅的受用,这种受用非常地明显。
所以说禅是一种受用、是一种体验。这种体验就是要远离分别,达到无分别。因为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是平等的,一切都是平等的。差别只是它的相,平等是它的性,我们要离相而证性,这样得到的受用才是究竟的。
第三,禅是一种方法。
从本质上看,禅是见性的方法,“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种方法,它最究竟的目标就是直指见性,不走弯路。如何才是直指呢?就是要我们每个人彻底地相信自己是佛,要彻底地相信,不是半信半疑,而是一点怀疑都不要有。然后就在此观念的指导下,把佛的一切要求一步到位,这就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所谓“见性成佛”,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一步到位--直指嘛。这种方法不是死的,而是活的。它是一种动态的方法,因人、因时、因地在起变化。禅宗讲“不以死法与人”,就是它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
第四,禅是一条道路。
禅既然是个方法,有了这个方法,就有路可循。是一条什么路呢?禅是开发智慧之路。禅是挣脱桎梏之路。禅是追求解脱之路。禅是圆满生命之路。
我们的生命有很多缺陷,这些缺陷都是自己制造的,并不是我们本有的。之所以有很多缺陷,就是因为不能够觉悟,不能够回归生命的当下,总是心外求法,向外驰求,所以不得圆满、不得自在、不得解脱。
千万不要在桎梏之外去求解脱,不要在生死之外去求涅槃,不要在烦恼之外去求菩提。解脱是一种无限的自在,是一种彻底的自由。这种彻底的自由自在在什么地方?无限就在有限中实现,涅槃就在生死中寻求。生死与涅槃是不二的,无限与有限是不二的,烦恼与菩提也是不二的。其中隔了些什么呢?隔了一些无明,即分别心。你当下超越了它,“不二”就能实现。所谓生死即涅槃,烦恼即菩提,有限即无限,就是这个道理。
禅的这个道路,就是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我们每个人都具足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著而不能证得。我们应该用什么方法来开发它?禅告诉我们,有一个方法,这个方法拈来便是:“当机立断,直下承当。”
第五,禅是生活的艺术。
一般人的生活,基本上不具备禅的超然性、超脱性,不具备禅者的喜悦安祥,都是在痛苦中挣扎,谈不上什么生活的艺术,无非柴米油盐妻儿老小。学佛的人有烦恼,不学佛的人烦恼就更多,痛苦就更多,可以说是一言难尽。生活当中哪有什么艺术啊!即使是艺术家,他的生活也并不就等于是艺术;也不等于是演戏,演戏是比较轻松的。
但是禅者的生活,那真是一种艺术。在这里,我想提一提赵州和尚,赵州祖师。他一生活到一百二十岁。翻开他的语录一看,就可以发现,他的一生真是艺术化的生活。他是一个极好的艺术形象,超脱、自由、自在。人家来向他请法,问怎么样修行,他说:“你请坐一会,我还有点事要去做。”去做什么呢?他到洗手间去。从洗手间回来了,他再对那位参访者说:“你要知道修行这件事,别人是无法代替的,连我要上洗手间这一点小事别人都代替不了。修行这么大的事情,光说是不行的,一定要自己踏实去做。”他用这样的方法来说法。多潇洒,多自在!
第六,禅是真正的快乐。
禅最终的目标,就是要达到永恒的幸福,得到真正的快乐。禅是清凉自在的享受,是超越一切对立的圆满,是脱离生死的大自在,是不住生死不住涅槃的究竟自由,禅能够把生命固有的一切活力释放出来。我们只要通过禅修的方法、通过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样一种超然体验,就能够把我们生命固有的一些能量活力释放出来,最后就能真正一切无碍,究竟解脱十方世界。有缘即住,无缘即去,庄严国土,利乐有情。
二、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如何是禅之心?
《金刚经》中,佛陀告诉须菩提长者“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禅者应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就是不应执著于任何事物的表象,对于一切现象都不要贪恋,都不要受其影响;如果能够达到这个境界,也就能够开启自己的“禅之心”。《金刚经》最后的一首四句偈对“应无所住”做了更精细地阐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世间一切事物及其现象,如梦、幻、泡、影、露水、闪电,虚妄不实,转瞬即逝。不留恋,不执著,“而生其心”,即是禅之心。
看看古代的禅师们是如何体认禅之心的!
苏东坡与佛印禅师同游灵隐寺,他看到观音菩萨像的手上也拿着一串念珠,于是,问佛印禅师:我们拿念珠念观音菩萨,观音菩萨拿念珠念谁呢?
佛印说:他也在念观音啊!
他自己就是观音啊,为什么也要念观音呢?
佛印说:他比我更清楚:求人不如求己。
苏东坡被派遣到江北瓜州任职,和金山寺只隔着一条江。有一天,苏东坡禅修有得,做了一首偈子,很得意地派书童过江送给佛印禅师。偈子写道:
稽首天中天,
毫光照大千;
八风吹不动,
端坐紫金莲。
苏东坡礼赞佛陀,他说,在佛光照耀下,我的心已经不再受到外在世界的称、讥、毁、誉、利、衰、苦、乐八风所牵动了,如同端坐莲花座上的佛陀一样。
佛印禅师读过之后,拿起笔来,批了两个字。
苏东坡打开书童拿回的诗笺,一看上面竟然是“放屁”两字!
苏东坡不禁无名火起。岂有此理!不称赞也就算了,怎能骂我“放屁”。他气冲冲地乘船过江找佛印禅师辩理。
船到对岸,苏东坡发现佛印禅师正在江边等待。
苏东坡说:“禅师!你是方外之人,我们是至交道友,你怎么开口骂人呢?”
佛印若无其事地说:“骂你什么了呀?”
“你说我的诗偈是放屁?”
佛印呵呵大笑:“哦!你不是‘八风吹不动’吗?怎么让这一个‘屁’吹过江来了?”
远离禅之心的人,会怎么样?
佛陀说,凡是执著于某一事物或见解,而藐视其他事物或见解的,都是处于缠缚之中的人。
在《金刚经》中,佛陀讲了一个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