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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给老太太请安(1)

老太太见她说话可人,眼中只有对自己依赖之情,想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只有这一点子骨血,更是爱怜不已,见她脸色仍然苍白白的,便笑着说:“你这丫头,就是一心里挂着我这个老太婆子。专心地把身子弄好了,我的心里比得了什么都舒坦。瞧着这身上的衣服,也穿得薄了些,现在天气慢慢地转凉了,可得注意着些。回头,鸳鸯去找找我那柜子里头,有两匹苏绸锦缎,寻出来送到玉儿那里去。”身后一个精明干练的丫环,想来就是鸳鸯了,马上脆声应下了。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老太太,你看看,这林妹妹身上一好,便急急地来给您请安问好了。可见您平日里是没白疼她的。”

林黛玉抬眼看去,见是一个身着大红洒花金线牡丹裙,头上三四根金灿灿绞股凤嘴钗,两眼精光四射,嘴巴凉白刻薄,心里便晓得,定是那个看着精明,手段狠辣,无情无义的凤姐姐,琏二奶奶了。再看旁边立着三个姑娘,想来就是迎春,探春,惜春了,只是来不及见礼,便先朝着王熙凤略一弯身子说:“给凤姐姐请安了。”

王熙凤连忙侧开身子说:“这可当不得,老太太面前,哪里有我受礼的份。林妹妹快别折煞我了。老太太若是心疼了,那梯已的好东西,便不舍得给我了,那我不是得心疼得哭了。”

林黛玉娇声笑着说:“我这急巴巴地来,就是怕你这油嘴滑舌的琏二奶奶,拿那不值钱的好听话哄骗老太太的好东西。”

王熙凤笑得唉哟一声说:“我的老祖宗哟,您听听,这是什么话,合着孙儿媳妇的一片孝心,都成了哄骗您的好东西来了。林妹妹这话可说得差了,我这在身边百般讨好,一件东西也没到手呢。咱们老太太心里可是有数呢,你们看,这林妹妹一来,便得了好东西,可怜我站这里半天了,说得嘴皮子干躁起火,喉咙冒烟,什么也没得着。唉,谁叫咱不是老太太眼中的人呢。”一面还强行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来,倒是叫老太太和底下几个姑娘都逗笑了。

林黛玉见她表演卖力,便朝着鸳鸯说:“鸳鸯姐姐,你还没听出来吗!凤姐姐说你呢,来老太太这里,茶水也没一杯,赶紧把老太太这里的好茶水上一杯给她润润吧,省得她又说没得着老太太的好东西。”这话一说完,老太太便“忒”地一声笑了,搂住林黛玉叫心肝。

三个姑娘中,一个神采飞扬,顾盼成韵的女孩子,想来是探春了,笑得最响:“林姐姐,这下子可把凤姐姐给治住了吧。这好茶水,也是老太太的好东西,这回看她还敢说没有得着老太太的好东西。”其余两个,一个温柔可亲,神情柔顺,便是迎春。一个年纪尚小,面色清冷,便是惜春。三人一样衣着,淡绿色的衣裙,长相也很出众,各有千秋。只是眼中少了几分生气,想来是候门深宅中,圈养得如笼中的画眉鸟儿一般,没了少女的灵动。

王熙凤也不在意,脸上一丝不好意思也无,只是笑着说:“唉,碰上了林妹妹,可真真是叫我心服口服了。老太太,赏口好茶水,也是好的。”

老太太眉开眼笑地说:“你这猴儿,素日价牙尖嘴利,是个不饶人的,这下子没话说了吧。真真是个眼皮子浅薄的人,才见你妹妹得了件东西,便眼红起来。你妹妹身子弱,就这我还怕她凉着了,你这做嫂子的不说替我多照拂着她,凡事想到我的前头,替我省心,反倒两只眼睛里只有东西没有人了。依我说,鸳鸯,竟是茶水也不要给她上,以后凡是这猴儿来了,竟是帮我看好了门户才是。”鸳鸯在一边又脆生生的应下来了,还捉狭地朝她挤了挤眼睛。

王熙凤这下子目瞪口呆起来:“老太太,您可别听林妹妹的,您一个人盯着就是了,现在竟连鸳鸯姐姐也在一边守着,那这屋子里就是那城池一样,固若金汤了。看来,这屋子里的好东西,我就是化成一只小老鼠,也拉不走一粒金豆儿。唉哟哟,这张嘴真是白长了来,除了吃饭,竟是惹祸胎。看看,看看,惹出事来了吧,叫你以后还多嘴。”一面说,一面轻拍着自己的嘴巴,动作极是逗人。

老太太被她们逗得开心,正好有丫环过来说:“大太太身上不好,打好人来说早上不来服侍老太太了。金钏子带话过来,太太说要服侍老爷上朝,也不来了。”

老太太听了眼中一闪,手一挥,不在意地说:“去叫个大夫来看看大太太。告诉你们太太不用来了,只管打发好老爷就是了。”

迎春知道这是邢夫人惯用的伎俩,总是推说身上不好,不自在了,十有八九是和大老爷生气了。要说这大老爷都五十来岁的人了,还整天的不着调儿,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和一堆的小妾姨娘通房的吃酒耍嬉,饮酒作乐,听戏唱曲,闹得阖府皆知,却还不知羞。大太太在他面前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几十岁的人,当着那些奴婢下人的面,便是一顿挂落,毫无情面。悄无声息地看了下王熙凤,见她面无表情,心里叹息一下,只得面上含怯带羞地低下了头,恨不能自己缩到角落里去,别让人看见才好。

老太太回头说:“他们有事尽管去忙乎,咱们是管不得了。说了这会子,也饿了。把早饭摆上来,玉儿和三个丫头都在这里陪着我吃,不用回去了。”王熙凤一听,赶紧和鸳鸯琥珀珍珠一起,摆桌子放椅子安箸放盘碟。

林黛玉连忙扶着老太太上首坐下,挨着也坐了。待和三春打过招呼,便顺眼看了一下桌子上的菜,这贾府的吃食果然名不虚传,虽是早上,却是做得丰富,黄瓜丝拌金针菇,酸白菜配精肉片,糖醋莲藕丁,紫姜肉丝,五香茄盒,七八样子。主食有豆腐皮包子,金银馒头片,虾皮苦苣肉丝饼,鸡蛋葱花饼,每人配有一碗碧玉粳粥,却又加了一碗紫米人参粥,特地给黛玉一人的,叮嘱她一定喝了去。三春知道这林黛玉身子向来不好,几人常在一处玩得好,见老太太为她操心,也不在意。只是静静地吃着面前的东西,却是猫儿一样,只吃得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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