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愕然,可以吗?在贾家不是所有人都夸赞宝姐姐端庄稳重,却说自己时时甩脸子?自己不得已,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仍被那些丫头婆子说是小性儿。
况且她也不愿时时“尖酸刻薄”,那只是保护自己的一层壳罢了。
想着想着黛玉不禁悲从中来,泪水一点一点的滴在胸口,她的绸衫不吸水,泪珠顺着衣衫滚了下去。男子见了,不觉心中大恸,不觉将她揽过,却不知怎样劝慰,只得默然不语。黛玉心中恍惚,也没想到此刻两人行为不合礼数,只自顾自默默垂泪。
哭泣本就是一件极耗心神之事,黛玉哭累了,只觉这个怀抱温暖而令人安心,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那男子看着怀中睡着的娇容,不禁感叹:“我慕容铮何时成了小娃娃的保姆了!”看看天色,发现已过了卯时,料定自己赢定了,便轻轻将黛玉放在床上,悄悄从窗口一跃而出。
床上的黛玉眼睛一睁,发觉人已走远,便走到窗口,朝外看了看,只见静夜沉沉,只东方微微透出一丝亮光。街道两旁已有早起的贩夫走卒开始为生活而四处奔走,而那名令自己心慌又心安的男子早已不见。
黛玉待唤紫鹃,又想起紫鹃被那人点了穴道,尚未转醒,心中有些忐忑,便到床前轻摇:“紫鹃,紫鹃……”
紫鹃揉揉眼,见黛玉坐在自己床前,急忙起身便问:“姑娘怎么起了,还是回去睡着罢,这夜里当心着凉。”
“你这蹄子,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呢!”
紫鹃一看天色,笑了笑道:“姑娘莫急,再歪一歪罢,琏二爷说怕姑娘劳累,好容易歇一忽儿,恰好前方河道太平,今日便不赶路了,明儿便走水路回扬州。”
黛玉心知贾琏要联系船只,便依着紫鹃回床上歪着。只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教紫鹃寻了一本琴谱来略看一看。
紫鹃待要劝说,又知自家姑娘自来觉少,便不言语,只寻了一个脚凳,自坐在黛玉床边绣帕子。
却说黛玉坐在案几前,捧着琴谱,脑中却是乱糟糟一片,一时闪过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待仔细一想却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一时又闪过那名紫衣男子那一脸令人脸红心跳的笑,接着又想起那一夜的相处,不由得心中暗骂“该死的登徒子,人都走了,还来纠缠不清!”黛玉此时尚未意识到,在不熟悉的人前一贯有礼疏离的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登徒子”时,居然不自觉地使起了小性子。
正在黛玉心乱如麻的时候,只听得有人在门外轻轻敲门。紫鹃一愣,放下帕子便去开门。
“紫鹃,林妹妹可起身了?”
“姑娘一向浅眠,五更天时分便已醒了,现在正歪着看琴谱呢。”紫鹃有些奇怪,问道:“琏二爷,不是说今日暂且休息,不必赶路吗?”
“哦,是这样,这几日忙着赶路,只怕把你家姑娘闷坏了,今日刚好路过市镇,便让妹妹出去逛逛,也好调整心情。”
“琏二爷说的是,我这便问问姑娘的意思,若是同意了,便准备出门。”
“恩,去吧。”
“姑娘,琏二爷说咱们刚好在一个大些的市镇投宿,今儿既然休息,恐闷坏了姑娘,便带姑娘出去走走,姑娘看可好?”紫鹃含笑接过黛玉手中的琴谱,又扶黛玉从床上起身。
“还是琏二哥考虑的周全,我正嫌这整日里躺着,躺的我身上酸疼,却又没个去处,既是如此,咱们收拾收拾便走吧,这么些日子,只怕你也烦了吧。”黛玉起身,同紫鹃梳妆完毕,又取出一块白纱遮住面,便同贾琏一同出了客栈。
黛玉自从到了京城以后便再也没有出过贾府一步,更别说似今日这般在大街上行走。只见道路两旁有小商小贩为了一家的生计在辛苦张罗;也有平民百姓在为了小小的几文钱而斤斤计较。这些久违的场景,令黛玉想起了扬州城的风景,也想起了母亲在世时,双亲领着自己在扬州城简单而愉快的生活。
正在黛玉沉浸在美好而哀伤的回忆中时,只听见紫鹃轻声喊道:“姑娘你瞧,好生可怜的小狗。”
黛玉顺着紫鹃向前指着的手定睛一看,只见一只灰色的小小毛团,耷拉着耳朵,恹恹地趴在一个铁笼子里。
黛玉心中一揪,只觉得这个小东西不应是现在这样,于是慢慢蹲下身来。那灰色的小毛团看见黛玉蹲了下来,顿时来了精神,咻地一下竖起耳朵,盯着黛玉不断眨巴着眼睛两只前爪使劲扒着铁笼子,口中还发出“呜呜”的叫声,甚是惹人怜爱。
那小贩惊奇道:“哟,这位姑娘,这小东西和您可真是有缘啊,我在家后山发现的这小东西,都两天了,见谁都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也不吃东西,今儿见到姑娘,倒是精神起来了。”
黛玉微微一笑,仔细观察这只“小狗”,它的两只前爪扒着笼子,看得到上面隐隐有一些未干涸的血迹。黛玉心中一阵莫名的刺痛,只觉得这小东西的眼睛里有着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紫鹃见状,连忙问小贩道:“小哥,你这小狗怎么个卖法?”“哟,这位姑娘,这小东西是我今晨从一位农户手中买来来的,却也不贵,只要你们五两银子便罢。”这小贩见二人穿着不俗,眼睛滴溜溜一转,张口便报出这“天价”。
黛玉听了微微一皱眉,仍是唤紫鹃给了银子。紫鹃心中略有些奇怪,往日里自家姑娘并不喜欢这些小动物,就是贾府里有些极惹人喜爱的小猫小狗也不见姑娘主动碰一下,今日却破天荒地买下这脏兮兮的小狗。心中想着,一边看了笼子里的小家伙一眼,却觉得这东西不太像狗,心生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