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他想女儿了,让女儿回姑苏一趟。”
贾母一听这话,知道林如海多半是不好了,因此说:“玉儿你先回去,这是你家的人,具体情况你问问他们,先别急,收拾收拾东西,我让你琏二哥哥送你回南去。”
这时王夫人也说话了:“大姑娘先莫急,姑老爷身子骨一向康健,想必没什么大碍的,只是想大姑娘了。”
黛玉心中焦急,却也只得应下,却在不经意间抬头一看,捉住了王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狂喜之色。
黛玉不由得心中一阵冰凉,向贾母告退后,慢慢走出贾母房中。随即,黛玉想起了这三年里的点点滴滴:自从自己来到贾府后,二舅妈从未给过她好脸色,想来是厌恶自己夺了贾母对宝玉的宠爱吧,在她的眼中,自己从来就是个外三路的人,她的侄女只有宝姐姐一人,无论自己怎么做,都能让她挑出不是来,如今自己的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喜悦之色真真让人心寒。或许是自己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在意,不该渴望她的怜惜,这样,就不会伤心了。只是,贾母果真没看到吗?
“不,外祖母是最最疼我的人了,不会的,不会的……”黛玉不禁呢喃出声,压住了心底最深处的疑惑。
秋日的河岸,没有了春天的花红柳绿;没有了夏日的繁华遍地;也没有了冬日的瑞雪纷纷,有的只是一片萧瑟。枯黄的树叶在空中飘荡,慢悠悠地落到地上,仿佛是疲倦的蝴蝶,在美丽的背后,只有对生命短暂的无奈。
黛玉坐在船中,眼望着两岸不断后退的景物,想起了往事:自己是父母手中的掌上明珠,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轻松地活着,不必面对这世上所有的风雨;不必面对这世上险恶的人心;也不必面对那些恶意的流言蜚语。只是,三年前的那一天自己的心愿被命运击得粉碎。母亲的突然去世,让自己从欢乐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没有母亲的可怜虫。自己亲眼看着原本健康的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双鬓。是父亲不要自己了吗?为什么父亲宁愿把自己送到外祖母家也不愿留自己在身边?
紫鹃进门时,看到黛玉静静地坐在床头发呆,眼中蓄满了泪水。“姑娘,这大清早的,怎么不多歪会儿,倒是这么早,起来了也不叫我们。”
紫鹃端进水盆,服侍黛玉妆扮完之后,便问:“姑娘,琏二爷说听说前方的河段有水匪出没,很不安全,自明日起我们便择陆路前行,可能会晚几天到达扬州。”
“你去回琏二哥哥,就说我知道了,无妨,只是陆路的话,还是尽量快些吧。”
“知道了,姑娘,我们已经在船上闷了十多天了,明儿能上岸去看看也好。”
黛玉看着紫鹃好奇又害怕的表情,饶是她如何担心父亲,也不禁莞尔一笑:“瞧把你乐的,只怕上了岸也就是成日呆在车里,有何不同呢。”
紫鹃看到黛玉脸上露出的笑容,不禁松了一口气,自己的姑娘,不管在人前多么有大家风范,终究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啊。
之后的几日,黛玉一行人弃船改为陆路行进,上了官道,紫鹃不禁好奇:“姑娘,这儿可比京城温暖多了,京城的这时候可冷得多呢,哪像这里,只是略微有些凉意而已。”
“傻丫头,这还冷着呢,等到了江南,那才叫暖和。”
黛玉见紫鹃如此好奇,不觉放松了心情解释:“江南的雪不似京城的雪。京城的雪是颗粒,落在脸上打的人皮肤隐隐的疼,江南的雪就像棉花一样,轻轻柔柔的,落在脸上的话,就像是有人用羽毛轻轻地刮你的脸。”
“这样的雪……该很美吧!我道是什么地方能养育出姑娘这般灵气十足的人儿,也只有江南这样连雪都有灵气的地方罢了。”
黛玉不禁羞红了脸庞:“你这多嘴的小蹄子,却像那只鹦哥,原来却不该把你的名字改了的。”
“姑娘又打趣人!”紫鹃一跺脚。在她眼中,黛玉不过是一个小妹妹罢了。不由得想起在贾府中,看着黛玉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心性,做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却仍然有人说黛玉小气,说她只知道闹别扭,不如宝姑娘大方,真不知说这话的人良心哪儿去了。
只见黛玉脸上隐隐有悲伤之色,紫鹃心中难受,上前抱住黛玉哭道:“姑娘,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许多苦,我知道你的隐忍,我也知道贾家的那些人都是些踩低就高的势利眼,只是你别再为难自己,我们何必去在意其他人说什么啊,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紫鹃,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可是这其他人是我的亲舅妈啊,我如何能不在意?日日和蔼可亲的宝姐姐,话里话外时时刻刻提醒我寄居贾家,我如何能不在意?老祖宗平日疼我,可对这些流言从不澄清,我又如何能不在意啊?”黛玉两眼茫然,双手抱膝,缩成一团,似乎要以这最初在母体中的姿势来保护自己。
这时,却见雪雁打开车帘,伸头进来说道:“姑娘,琏二爷说走了这半日,天色渐晚,况前路上没有城镇,若是再往前走只怕没地方住,我们就找一个客栈先住下,等明儿个再上路。”
“知道了,你去和二爷说,就依二爷的,先休息吧,也不忙在这一会子。”紫鹃朝雪雁暗暗使了一个眼色,雪雁应声退下。
贾琏听说后,暗自叹一口气,自己这个表妹小小年纪,却总是处处小心,时时在意,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却还是惹得流言蜚语不断。不是自己这个表哥不关心,只是一来真正的当家人是二太太,二太太不喜欢林妹妹,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虽说熙凤和她相处还不错,也能不时帮上一些,但还是受二太太的辖制;二来自己是男子,又是大房的人,内宅之事终究不好多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