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一须发皆白的老者,闭目仰靠着椅背,神情平静,青灰的脸上却如蒙了层冰霜般,无端地给人一种冷厉之感。
绝落回头,见到老者,眼睛一亮,叫道,“尊上?”方才,是尊上救了她的性命!绝望的绝落,眼中重新燃起了希冀!
黑衣男子推着老者慢慢近前来,少年优雅起身,迎上前恭敬了行了一礼,“逐儿拜见师尊。”
老者嗯了一声,慢慢掀开眼帘,屋内融暖的气息顿时多了分阴冷的暗沉。那双眼睛,仿佛狠厉的刀剑,其中的冷厉威严,让人不敢直视。老者本来平静的神情,因着那双眼睛,瞬间变得阴戾骇人。
绝落早就垂下了眼睑,不敢与之对视。惟有目光清湛的少年,从容淡然地笑看着老者。
老者扫了一眼垂目端立的绝落,缓缓地开口,“你、且出去罢。”
苍老阴沉的嗓音,平日里视为索命的勾魂令,此刻,绝落却觉得仿若天籁般曼妙,急忙地拱手一揖,“属下遵命!”旋即,复杂地看了眼背对自己的少年,才匆忙地退出门去。老者轻一挥手,他身后站的黑衣男子也跟着默然地退了出去。
房门掩上,少年走到老者身后,将轮椅推了主位上,自己则在他身下侧的红木宽背椅上落座。
老者盯着少年看了一阵,却又古怪地闭目不语。既不问方才发生了何事,也不打算说明来意。
少年不以为意,只淡淡笑了笑,问,“师尊可是有事找逐儿?”
老者的胡子动了动,睁眼横了他一眼,有几分老气横秋地哼道,“无事便不可以来找你么?”
“自然不是。”少年笑意莹然,“逐儿,只是想问下师尊有什么需要吩咐逐儿。”
老者的神情和缓了些,静观他的面色,几分关切地问道,“你的眼睛,恢复得如何了?”
少年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勉强可视物,却还不是很清晰。”顿了下,笑看着老者,笃定地道,“师尊不必为逐儿担心。只需半月,逐儿的眼睛便可恢复七八分。”
“嗯。”老者点了点头,犀利的眼透出一丝暖意,“看来,那五毒蟾蜍果真有些效用。竟能克制你体内的几百种奇毒,恢复你的视力。只是——”老者欲言又止,终是无奈叹息,“只是,你身上的毒一日未除,终是个祸患!”
老者神情甚忧,少年倒十分地淡然。只云淡风轻一笑,道,“逐儿倒觉得无所谓。体内的奇毒,反倒让逐儿的血成了可解百毒的特效药。所谓有得必有失,逐儿既得一宝,必是要有所失的。”
老者只当他乃宽慰自己,目光又多了分慈爱之意。然而,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老者的目光又复锐利冰冷。直如剑刺逼向少年,冷厉地道,“逐儿可是要重步你父的后尘?”
少年面色微暗,复而笑道,“师尊此话是何意?”
“哼!”老者眼一瞪,“别跟你爷爷我装傻,你是我孙儿,什么心思能瞒得我这双饱历沧桑的眼!”在外人眼里,也许他是高深莫测的,然而,这些年,为师为父为尊,一路教育着他成长,老者又岂能摸不透他的心思?
少年抿了抿唇,眸光微略,悠然笑道,“逐儿是真的不明白爷爷所指为何?”
“哼。”老者眉头一皱,直截了当地问,“你可是对那个淫荡无耻的女儿动了心了?”
闻言,少年眉头轻蹙了下,旋即不动声色地笑答,“逐儿没有。”
不能为女人动心动情,不能在人前露出自己的真实一面,从小被灌输的观念早就根深蒂固。他根本、就不懂情是何物,又何来动情之说呢?
见他否认,老者冷瞪一眼,怒问,“那为何三番四次地护着她?甚至不惜破坏你爷爷的计划?”
“爷爷且息怒。”少年软声笑慰,“逐儿此举并非为她。只是觉得,此时她还不能死。眼下的情形,若她死了,我们纵是能成功夺回一切,也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逐儿、只是想以最少的牺牲来成就大业。”
老者胡子一吹,怀疑地睨着他,“果真如此?”
“逐儿、愿以性命起誓。”少年敛起笑意,正色道,“对她,逐儿绝不会心慈手软。”
老者的神情这才慢慢缓和下来,几分严肃地道,“希望你记住今日之言!别再犯与你父亲那般愚蠢的错误!为了一个下贱的女人,竟然——”
“爷爷!”少年出言打断他继续难堪的话,眸色已然暗沉了些许,脸上却依旧是淡淡地,情绪莫辨。
老者不悦地哼了声,少年安静地垂下眼睫,轻声道,“爷爷不要因为自己曾经的伤,因为奶奶对你的无情而污蔑母亲……”
“放肆!”少年话还未说完,就被老者粗暴地打断,那话显然触到了老者的痛楚,老者顿时暴怒,手掌狠狠地拍向轮椅的扶手,扶手轰然断裂。老者怒声大斥,“你母亲那个贱人,害我父子反目,最后还累得你父丢了性命。如此可恨之人,你竟然为了她挖你爷爷的痛处!你——”
少年慢慢地抬起眼,淡漠如云端冷风的眼神让老者突然止住喝骂,少年的神情高不可攀、唇边慢慢掀起一丝微笑,那样恍若最深最暗的角落划过的清风,不可捉摸,可有着摄人的诡秘力量。
老者不自觉地被他的神情震住,转眼又恢复阴戾,冷冷丢出一句,“女人皆是祸水!可别忘了你身负的使命!且好自为之!哼!”说完,老者转动轮椅,飞快地离开少年的视线,出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