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旧喝酒,好像没有听见夜姬在说什么。只是很奇怪,他喝了那么多,面色不变,眼里一点迷蒙的感觉也没有,看来酒量惊人的很。
夜姬一个人自然说的没趣,缄口,可是转眼望着他眼底的神色又忍不住道,“未央还只是个孩子。”
他猛然一拍桌面,暴跳如雷,“孩子?我最痛恨女人在床第上跟我提要求!”
他猛然一拍桌面,暴跳如雷,“孩子?我最痛恨女人在床第上跟我提要求!”
桌面剧烈晃动,杯盏里酒水四溅,夜姬身子一抖,被吓坏了,可是旋即又忽然轻笑起来,“好久没有看见夜发火了……还是这样的感觉比较真实。”
镜尘夜的面色立马缓解下来,拿过一只金樽放在手心里旋转把玩着,玩弄得十分精妙,金樽不断在空中划出弧线,似坠非坠,无声向夜姬昭示他平静如水的心绪。仿佛刚刚怒发冲冠的人根本不是他,玩腻了,继续若无其事的喝酒。
夜姬心底忽然悲凉一片,“今夜这伤,伤的可不是肩膀。”
镜尘夜却没有发现夜姬的悲伤,酒过三杯后他突然一甩手把酒壶酒杯全摔倒了地上,稀里哗啦一地的碎片,湿湿的液体沾湿脚尖,浓郁的酒香味溢满整间屋子,微酣的香气熏得人都十分恍惚。
夜姬静静的望着一切,她以为他还要做更多的事来发泄不快,可是镜尘夜摔掉酒杯后只是平静的坐着,然后懒洋洋的趴到了桌面上。
夜姬这才俯身去拾起瓷器碎片,小心翼翼的一块一块拾起,又去那抹布跪在地上把酒水全部擦干。
完成一切后抬眼去看镜尘夜,他懒懒的趴在桌面上,就准备这样凑合着过一夜。他今晚实在是失常,平时在如何累也要先沐浴才肯睡啊。夜姬心念着,不由柔声劝慰,“夜,你还是回未央那去吧,她毕竟是第一次……女孩子家的,不比你们男人,你刚刚占有她,她肯定会被你特别眷恋,今夜又特别脆弱,你就不要生她的气了,去陪陪她吧。”
镜尘夜把脸埋入臂弯里,紧紧闭着眼,纹丝不动,“不去。”
夜姬还是坚持着劝说道,“别和她犟了,她是个孩子,你也是孩子不成?”
镜尘夜却不再理会她,闭着眼仿佛睡死了一般。
夜姬无奈,“那我替你去看看。”
镜尘夜继续缄口不言,算是默认了。夜姬便出了卧房,就到隔壁的房间去看未央,轻轻敲了几声门,没有半点声响,她察觉到有不对劲,稍一用力,虚掩的门就开打了,家具摆放的整整齐齐,床上的被子也叠好了,只是,空无一人。
“夜、夜!”
她惊慌失措的去找镜尘夜,“未央走了!”
镜尘夜紧闭着的眼睁开一条缝,睫毛微微颤动,趴在桌面上,动也不动,侧面犹如一具完美的雕像,笔挺,坚毅,眼眸深如一弯浩泓的碧池,嘴唇微启,“她会回来。”
“她、她——你就不怕把她逼上绝路?”
“那。”镜尘夜再次闭上眼,声音微弱,“她就不值得我施以援手。”
“殿下有打算对她施以援手么?我看殿下……只是……”
镜尘夜沉默半晌,眼帘微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嘴唇动了动,可是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没有人能看穿镜尘夜的想法——哪怕是在他身边已经无法十年以上的夜姬,所做的猜测也永远只是猜测。
窗外的风轻飘飘的漂浮,只是一刹那,便吹散了许多的心事。
我想要说。
说任何属于我们的话语。
可是我一张口。
才发现有太多的话语。
已经消失在胸口。
夜姬拿过一件披风披到他背上,静静凝望他的脸许久,吹灭了房间里的蜡烛,光泯灭,影覆盖一切。
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了,敲打着窗栏。
一声一声似乎敲击入他的心尖,他的胸口突然一阵发闷,微微直起身,披风便如同一缕清水滑落到地上,铺开一道白色的帷幕。
夜姬已经睡去了。
他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临窗眺望着雨幕中的云荒城。
古老的云荒城在大雨的冲刷下变得迷蒙而暧昧,远处的屋檐上激情层层水花,濛濛雾气,天上看不到月亮,他却忽然忆起了“烟笼寒水月笼沙”,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飘渺的不似人间有。而他也仿佛已经腾云驾雾,独自在城市上空游荡。
真是一座华美的城市——
心底忽然漫过淡淡的伤感,锐利的刺痛了他。
湿淋淋的。
空旷的街道被雨洗刷得干干净净,乡间田园也散发着一股新鲜而甘甜的泥土气息。
未央脚步踉跄的在破碎的路上走着,烂泥溅脏了裙摆,绣花鞋也变得污秽不堪,她没有打伞,衣裳湿透了,紧紧的粘在身上,可是在雨里走了这么久,她也感觉不到冷。脚像灌铅般沉重,每一步似乎都能绞起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痛……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死了倒好,能见到父皇,也不用管这些纠结烦心的事。也许,死亡当真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正在路上。
机械而麻木的前行,仅凭着意念来迈动步伐,每一步都如同刀割。
她似乎是行走在刀尖上。
视线忽然怔了一怔,惊讶的停在远处。
一个白色的影,修长纤细,由远及近,朦朦胧胧,似乎是在飘……在天地之间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