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尘夜朗声“是”。
边说着一边快步就往西门炽这边走来——这样,又全然与之前那个温和的父亲不同的感觉了,仅仅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步态稳健如飞,双目依旧是若干年前的慵懒和犀利并存,笑如春风,走到西门炽面前行了礼,“炽皇子,好久不见。”
西门炽也起身来回礼,笑容满面,“二殿下,恭喜麟儿三周岁生日!”
镜尘夜笑着寒暄道,“客气了客气了,一个孩子的生日而已,大道远洋来到敝国,实在是担担不起呢。”
西门炽当然也不含糊的与他寒暄,满脸堆笑,“哪里,当初世子周岁的时候我因为一些事情没有来,今日才补上祝福和贺礼,实在是歉意。”
镜尘夜一边笑着一边走到司空静面前,也是抱拳低首,与西门炽一般的大礼,“司空大祭司,还有尊夫人……”
说到“尊夫人”三个字时他的眼帘已然抬起,与未央一个直视,刹那,万籁俱静。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心,好像突然咕嘟一声沉入千尺深的潭底,呼吸被紧紧紧紧的扼住,只剩了垂死挣扎。
他的眼里火光激扬,波光潋滟,如同黑夜里划开的一道白色闪电;她的目光平静如水,不染纤尘,好像在这平和中能盛开出一朵白色的花来。
全场哑然无声,好似,天地都在一瞬间变得空旷沉寂。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坐在最上方的希希像一块寒冰,她的目光落到未央身上,犀利的如同一柄打磨了许多年的利剑。
杀气腾腾。
而同时,西门炽垂下了眼帘,来隐藏眼里忍不住要喷薄而出的笑意。
镜尘夜毕竟是镜尘夜,他在停顿不到五秒的时间恢复了如常的笑容,“也是好久不见哪!当初大祭司大婚之时我本也想去祭月国恭贺,无奈实在是太繁忙,都没能好好敬司空兄一杯,此番好不容易来到风煌国,一定要把这杯酒给补回来!”
司空静和未央一并起身,夫妻俩盈盈一拜,“殿下客气了。”
镜尘夜从未感觉自己笑得这样尴尬和僵硬,一瞬间突然忘了所有的台词,只知道很木讷的陪着笑脸,视线从未央脸上移不开分毫,“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连皇上也觉得镜尘夜突然失态了,赶忙把他叫到身边来,“老二,过来坐吧。”
镜尘夜连忙抽身离去,却一反身就撞到一个送酒过来的婢女,哗啦啦的瓷器碎了一地,清脆的声音好似一下把空气都要滑开来,镜尘夜竟也没有道歉或者扶扶那吓坏了的婢女,他迅速的从她身边掠过去,到父亲手侧与父皇并排坐下。
皇帝心中觉得儿子此时实在是太奇怪也不好多问,拍拍手,几个歌姬鱼贯而入,开始载歌载舞。
于是,觥筹交错,纷闹不休。
镜尘夜今日真的是状态不佳,连几个皇弟和兄长来向他敬酒也是迷迷糊糊的,几次打翻了酒杯。
希希一直帮忙着映衬,脸色却难看的要命。
另一侧,未央和司空静浓情蜜意的坐在一起,司空静饮下一杯酒,未央扯起手巾为他擦拭嘴角,一点一点的揩去,温柔细腻的如同天底下最贤惠的妻子,一边又是剥葡萄皮又是亲手相喂,两人安然而甜蜜的样子仿佛根本不置于这一场喧闹的酒宴之中。
镜尘夜控制不住的把视线一再的投向那恩恩爱爱的两人,心像尖锐的刀尖划过一般的疼。
是未央吗……是未央吗……是未央?
那双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不会判断错的,他不可能认错的,他在每个夜里回想那双眼睛,回想她眼里的一切——那双眼睛已经深植入他的生命里,就算化作灰他也认得!
可是,如果她真的是未央,如何,她已经是了司空静的妻子,而且,听说,他们还有了一个仅仅比麟儿小一岁的孩子……
不,未央,你不会成为别人的妻子,也不会为别人生下孩子,是么?
你是我的,明明只是我的!
未央,未央,未央,到底是你吗?
他的脑袋里混乱的已经无法自制,好似胸口也忍不住隐隐作痛了,他的手握不稳杯子,只是渴求能从那双眸子里寻求答案,可是那双眸子的主人视线永远停驻在自己丈夫脸上,充满了幸福和甜蜜,笑意盈盈的与她的丈夫相视。
未央……
未央……
是你吗?昨夜,昨夜也是你吗……
昨夜,那样妖冶的眼妆,他尽管觉得很熟悉很熟悉,却没有进一步的深想。
他猛然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镜尘夜,你现在是在与他们会面的酒宴上,西门炽,司空静协同他的夫人前来是为了恭贺麟儿的三岁生日,仅此而已。你不能失态,更不能做出冲动而匪夷所思的事情,你要冷静,要镇定,如果真的是她,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如果不是她,你就权当死了这条心,断了这三年,无时无刻不在持续的刻骨缠绵的想念。
但是此刻,你只是二殿下,只是风煌国的二殿下,属于镜尘夜的部分必须让位。
燥热的心终于慢慢冷却了下来,而这时未央和司空静已推脱身体不适离开了酒宴的会场。
他们去了哪?
镜尘夜的心头又烦乱起来。
酒宴持续到中午时分就散去了,西门炽此次前来为麟儿三周岁庆祝,同时准备在风煌国的都城风吟城小住上一些日子。这些王子诸侯喜欢四处走动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西门炽酒宴一散就带着几人离开了皇宫,婉拒他们的挽留,到他们住的客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