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发病的样子实在是让她过目不忘啊。
而时隔十年,她再次看见了那样的镜尘夜……
他的衣襟被撕开,御医已经把数十根银针落在他胸口一周,压迫住他的血管喷张。她几乎可以看见他的胸口处,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行,慢慢慢慢的挪动,一撕一扯,搅得他整张脸都痛苦的扭曲了,嘴里破碎而痛苦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要知道——他这样极为忍耐的人,不是痛到了极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表现出来的。他的一手拼命想捂住胸口,四肢却是不受控制的痉挛和抽搐,整个人已经完全失控。
他的嘴唇是本能的张开的,好像在渴求着空气的进入,呼吸却在发病的片刻停止。
就像随时都会死去。
就像已经死去。
他的脸上身上全是冰凉的汗,濡湿衣裳和发丝,面上的血色掉了个干净,嘴唇是紫青色的。
夜姬心疼的眼泪珠子一串串掉个不停,傻傻的站在御医身边又帮不上忙,只管不停的哭,怎么抹也抹不尽,而这时凤轻歌也赶了过来,一看见镜尘夜的模样就径直昏倒了过去。
未央好不容易驾着马一路飞奔赶回万花楼,怀着满心的喜悦。
她竟然有了孩子?她竟然为人母了!
镜尘夜知道了一定会高兴坏吧?
她知道他和很多女人发生关系后都会让她们喝药防止怀孕,可是从未让她喝过那样的药,应该也是一种默许吧?她怀孕算不上怪事,之前她还想自己与他一齐近一年的时间为何还不怀孕,难道是年龄太小……现在想来,突然而至的惊喜反而让她心下的喜悦更胜。
然,远远看见万花楼所在的街道,她就发现,什么都不对了……原本该是喧哗的街道一片死寂,万花楼和怡红院同样的一片漆黑。因为是夜晚,没有一根蜡烛一盏油灯的一栋楼仿佛一座空空的坟墓,只有窗户被风吹的关关合合,发出微小的响声。
她呆坐在马背上,有片刻大脑空白,思绪僵硬呼吸停止,不知该做什么好。
但只是片刻的僵硬后,一阵巨大的恐慌就如潮水一般涌入身体,让她身子发软的险些要从马背上坠落下来,一个又一个念头划过剧痛的头,镜尘夜是不是出事了?万花楼被人打劫了?那怡红院为什么也关门?两个楼一同被人打劫?他们在和我开玩笑吗?
一个一个稀奇古怪的念头腾起又被抹杀,腹痛头痛心痛她现在哪里都痛!她逼迫自己镇定下来,把乱七八糟让她想发疯的念头逼出脑海,只是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镜尘夜不会不要我!他不会这么狠心!他不会这么绝情!他明明……他明明是爱着我的啊!
强迫的镇定似乎无效,她心里慌乱的几乎要哭了起来,翻身下马,不顾一切的踉跄着往楼里跑。
一楼、二楼三楼……现实摆在眼前,万花楼被洗劫一空,不对,用具一样不动的摆在那,除了平常的摆设,还有夜姬最喜欢的古琴也没有带走,镜尘夜送她的发簪礼盒也完完整整的摆在她的梳妆台上,可是没有了半个人影,镜尘夜,夜姬,甚至连阿若也不见了!他连阿若也不留给她!
她从一楼跑到三楼,又从三楼跑回一楼,强压住想要坐下来放声大哭的欲望……
未央,你不能哭了!你不能再哭了!
心仿佛正在一点一点被掏空了,没有哭泣,反而是嘴角浮上了一抹有些诡异有些苍白的笑容。她的脑海里突然不断回荡着皇甫恭彦与她最后的“忠告”——‘不要相信镜尘夜,不要相信镜尘夜!’——不要相信任何人!
心里的伤痛愈来愈重,愈来愈重,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她终于明白皇甫恭彦的警告是什么用意!
骗局,彻头彻尾的骗局!他们两个是联手起来耍她,是不是?
说不定还联合了对面那栋楼的老板,三个人一齐来和她玩游戏,是不是?
他们就是想看她的笑话,看她这个活在父皇母后编织的梦幻世界里的小公主是如何落魄的收场,如何悲惨的渡过没有了任何疼爱庇佑的生活,如何在最后一刻伤心绝望的去向他们求救,承认是自己太笨太傻竟相信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不是?
她早该猜到的!
在他初次毫不疼惜的掠夺她的那一夜,在他逼她服下春药的那一刻,在他一再口出利剑刺伤她的每一次,在他身体力行的伤害着她的日日夜夜……她早就应该觉醒了,她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玩具,只是送上门有要白不要的免费午餐,只是一个笑料,只是他色彩斑斓的生命中又增添的一个炫耀的资本罢了!
他那样冷血无情的人,不会那么好心帮她!
他只是在玩弄她!
玩弄她的感情,玩弄她的身体,玩弄她的尊严和生命。
一点点,一点点的给她全部的希望,让她无药可救的沉沦,再在最后一刻,不顾一切的抛弃她,冷眼站在某个角落看她的笑话!
笑话……她只是一个笑话!
这场局,是他们联手布下来的吧?不对,还有……
未央好像已经哭不出了,她相当镇定的一步一步走出万花楼,跃上马,往城西骑去。
事实很快再次摆在眼前——西门炽也不见了!
未央反倒彻底的平静了下来,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街上走,脑海里慢慢的、一点点的把这几年所有的事情理清,把这些纷繁纠缠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个透彻,把曾经所谓的感情一分分否定,把那些曾经的心跳和心碎都一分分埋葬到永不见天日的角落,好了,她的世界不再有皇甫恭彦,也从未出现过镜尘夜……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