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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塞外黄沙卷天,无湖光山色,无细雨连绵,可是她偏偏在这个地方待了五年。

楚君夜立于一处城墙之上,风迎面刮来,她眯起了眼睛,尽量不让沙子吹进眼里,待一阵风过去,她才抹了把脸,冲着身边的墨一一笑,“种了这么多树,风沙却没有减小,怕是痼疾啊。”

“总会见效的。”墨一淡淡地说,在这偏远之地一守五年,墨衣十三骑们陪着她长大,转眼,那半大的少年已经变得玉树临风,他有些惋惜,若不是扮作男子,他的主上这个时候应该是相夫教子的。

“还有两年,”楚君夜隐隐有些期待,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这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看似风平浪静,其实,真正风起云涌的便是在这两年了吧。”

墨一点头,“主上,五年前撒的那网……”这些年主上都没有再提起当年的事情,只是京里越来越不太平了。

楚君夜负手,转身离开,墨一依旧跟在她身后,她略微一沉吟,“那网么,确实是时候该收了,不过要等一月以后我回京了再说。”楚天琅传信过来,言道洛皇的已经几次陷入昏迷,怕是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了,而桃夭已然及笄,洛皇怕是要着急把婚事办了,下旨着楚君夜一月之内回京。

“主上,若是您不愿意娶,大可以推脱,怎么……”墨一不解,至少把婚事拖到洛皇驾崩之后,桃夭公主守孝三年,三年以后他的主上就恢复女儿身离开了。

“这么好的机会,楚天琅怎么可能会放过……”她一抿唇,“也罢,等事情了了,我写一纸休书便是。”若能得势,楚家助桃夭再嫁总归不是难事,她看了眼手心,“又要回那楚家了。”

墨一不语,走了许久,快到了宅邸的时候他才开了口,“莫离公子传信来,他又在安国被缠住了,怕是不能赶到延城同主上回京了。”

楚君夜不屑地撇了下嘴角,“什么军医,挂名了这么久,也没见干过什么事情。”这种事情她多少还是有怨念的,只不过怨莫离还不如怨自己,谁让自己当初帮他揽了这差事。

墨一轻笑,“主上,您也快成了只是挂名的军师了。”

楚君夜听到这句话,表情才严肃了起来,“这一阵你们先收拾吧,布阵图我还没有赶制出来,杨伯伯怕是要生气了。”她口中的杨伯伯是楚家军的副将,和楚天琅可以说是出生入死,与冷月颜也是交情甚好,楚君夜来到这军中,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位杨伯伯,不仅因为他是长辈,而且……他到底是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整起士兵来一愣一愣的,更别说是楚君夜了。

楚君夜在军中五年,凭借奇门遁甲之术,创了几个阵法,但是她在打仗上毕竟没有过实践经验,这几个阵法多少还是有些瑕疵的,在杨忠的指导之下才一步步趋于完善,可是他还是没有满意,楚君夜必须在走之前把阵法完善,以方便士兵演习,如果不能把工作完成的话,怕是又要被整了。

想着便向书房冲了过去,南衾从一旁出来,刚想说什么,却见到楚君夜根本不理她,风风火火地往里走,只来得及叫了声,“少爷!”

南衾苦笑,站在书房门口。

“啊!”惊慌的一个女声从书房之内传出,路过的侍女小厮都不由得驻足侧耳了一下,而墨一直接冲进了书房,南衾在没叫住楚君夜之后,又没有叫住墨一,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刚刚那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楚君夜未曾用药修饰过的声音。

“出去!”她换回了有些沙哑的声音,有些恼怒。

于是所有的侍女和小厮都看到了墨一红着脸退了出来,一个女声,一张红脸,足以让众人遐想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你怎么来了?”楚君夜看到墨一关上门出去以后,有些尴尬地从江初怀里跳了出来,刚刚被他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他却从身后环住了自己,抱着她坐到了椅子上。

江初始终带着狐狸一般的笑容,“你这不是要回洛都了么,我和你一起回去。”楚君夜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楚君夜,江初亦不是五年前的江初,他已能独当一面,而她身边危机四伏。如果五年之前他陪同她来到延城是因为舍不得,现在却是因为要保护,永远的保护她不受伤。

楚君夜做到书案后面,随手翻起了一本书,心神不定,“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做。”几乎每个季节江初都会跑到延城陪她待上一阵,她不傻,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难以确信,更是难以接受,她始终把他当好友。

“没关系,我一直都在。”江初微笑着,有些温柔地看着楚君夜,她不接受没有关系,他一直都在她能找到的地方。

楚君夜小小的感动了一下,一直都在么,难得有个人会说这样的话。

“楚楚,你的书为何要反着看?”江初好笑地看着她,有些揶揄的意思。

楚君夜仔细一看,脸上红了一红,“什么反着的,这是布阵图,怎么看都行!”她说的不大有底气,将书合上,又随手拿了一张纸,想要写什么却定不下心来。

“楚楚,帮我写一幅字如何?”楚楚的字自然是极好的,当然,他是因为她是楚楚,所以才教她题字。

楚君夜伸出了芊芊素手,“拿来。”她题字还少么。

江初将手中的纸扇一合,递到了楚君夜手里,楚君夜打开折扇,莞尔一笑,果然折扇一面是粉红的桃花,一身大红色的袍子与一把桃花纸扇几乎是江初的标志了,“夕照,当初为你起别号只为我一人叫你,可是现在人人都称你为夕照公子。”一袭红衣,一把折扇,纵横商场的夕照公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江初趁机握了一下,“楚楚,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叫的是夕照,他们叫的是夕照公子,你叫的是我的人,他们叫的是我的名。”

“有什么不一样,”楚君夜提起一支毛笔,略略沉吟了一下,提了几行字,提完字晾了了一晾,又吹了吹,确定墨干了才合上纸扇,“你换扇子也忒勤快了些。”

江初摸着扇沿的金丝,“最近遇上了些麻烦,之前的扇子不大耐用了。”不知何时,他的武器已经从剑变成了容易携带的扇子,还养成了每一把扇子上都要有她题字的习惯。

“要紧么?”楚君夜整理东西的手一顿,疑惑地看着江初,细细地打量了起来,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江初坐回了椅子,打开折扇轻轻地扇着,“大约是无事的,江家遇到这种事也不少,比这严重的还有的是。”比如他的爹娘,全部丧生在一场看似意外的阴谋之中,他却一直未查出什么来。

楚君夜这才有了些担忧,“是对头么?还是……”她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莫回居么,安莫不至于对我动手。”自从知道了莫回居同安莫有莫大的联系,他们两个人便很少提到了,大约这是楚君夜第一次帮助别人却反而被欺骗了的缘故。

“那便好,夕照你要自己多保重。”她皱了皱眉头,“这两日你便现在这里住下吧,最快也要半月以后才能动身了,”他既然来了就要提前动身,不然他会遇到麻烦,这种时候她楚君夜还是会为别人考虑的,因为那个人是对她好的夕照,只是夕照,不是什么夕照公子。

想着,便认真地看起布阵图来,入神了还用手比划两下,测量每个点之间的距离,而这种时候江初是从来不靠近的,他不准备通过楚楚知道洛国的任何军中私密,也没打算在楚楚十八岁之前干涉她的任何事情。

“楚楚。”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楚君夜看着手中暂时完工的布阵图长舒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过了十八岁嫁给我如何?”他亦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心却跳得厉害。

楚君夜无论如何也再也做不出漫不经心地姿态,愣愣地看着江初,“不要,”久久才蹦出来两个字。

“为何?”江初瞪大了眼睛,“还有两年,这么干脆地拒绝?”想到她会拒绝,没有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

楚君夜抿唇,“夕照,你今年十九了。”意味不明。

“那又如何?”江初有些发愣,不知道楚君夜到底想说什么,狐疑地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楚君夜淡淡地一笑,“两年,你等得起么?江家等得起么?就算不娶妻,妾也是要有的吧,一生一代一双人,夕照,两年以后你给得起么?”

江初定定地看着楚君夜,久久才勾出了一抹笑容,转身离开,关门之前,他并未回头,却是声声有力,“凡是你要的,我都会给,也一定会给得起,楚君夜,就算是恢复女儿身,你也只能是我的妻子。”一生一代一双人,相思五年,又怎会给不起。

楚君夜哭笑不得,只是看着江初的背影,心里是小小的悸动。

她在书房之中赶工了两日,吃喝拉撒全部是在书房解决的,莫说是外人了,连江初都没有再出现,到了第三日的清晨,她终于做完了手中的伙计,准备吃过早饭便赶去校场。

推开门,光亮照进了书房,两天没有见到过天空,楚君夜不由得迷上了眼,待再睁开眼睛,微微愣了一下,“夕照,这个时间你杵在这里做什么?”他依旧是一袭红衣,上面却有些汤渍。

他端着手中的托盘,不由分说地往书房里走,“饿了吧,厨房这时间还没有开伙,我先帮你做了些。”

楚君夜安静地看着他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将碗筷摆好,任他将自己拉到座位上,任他坐在对面看着自己,眼眶有些湿润,不自在地吃了口面,“原来你真的一直都在,”入口的恰是这几日最熟悉的味道。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江初桃花眼含情,他也只会这一碗清汤挂面罢了,还是小时候娘亲手把手教她的,娘亲曾说那面是爹爹做给她吃的,以后他也要做给自己喜欢的女子吃,于是他便做了。

不知为何,面在口中变得有些难以下咽,她吃下一口之后,勉强笑了一下,“夕照,君子远庖厨。”太多的感动了,可是感动越多欠的越多,她怕她以后会还不起。

江初含笑,“你的夕照不过是个商人,哪里是什么君子,更何况是为你,甘之如饴。”他不祈求几碗面能够打动她,只盼望她能看到自己的决心,如此而已。

“甘之如饴么……”楚君夜有些疑惑,“夕照,你没有抱负么?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都甘之如饴么?”

他愣了片刻,“江家的产业做得还不够大么?我还应该有什么抱负么?我现在只想和楚楚在一起,没能在你身边,我才是在浪费时间,”没有什么雄心抱负的男人或许很没用,他却觉得平静是真,“如果一定要有抱负的话,我的抱负便是护楚楚一世平安。”不择手段。

楚君夜默不做声地吃完一碗面,看着江初的目光有些奇怪,她难以理解,“夕照,若是你想要的我给不起呢?”这种付出她难以理解,沉默了五年,突然摊牌,然后继续等待与守候?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想要的我给得起不就可以了。”江初不在意的笑了笑。

楚君夜不知为何突然讽刺地笑了起来,“我想要的?若我想要这万里江山,你也给得起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于是自己都缄默了,她并不是想要什么江山的,她最想要的是最平淡的生活,或许是江初的那句话吧,让她迫不及待地反驳。

江初沉默了一会儿,一合纸扇,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递给楚君夜,“你若真心想要,就算倾尽所有我也会给,此玉为证。”

楚君夜握着玉佩,有些发愣,这是她第几次看到他的背影了,突然有些心慌,江家富可敌国,若是真有了不臣之心……慌张起身,着急的跑了出去,“夕照,玉佩还你,我跟你开玩笑的!”却撞上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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