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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刘一刀提着刀来到山寨中间,土匪们已经慌得乱跑乱窜。“不要乱!不就是几个‘海冷’么!给我顶住,谁再乱跑,我让他‘土垫’了!”

二当家的领着众人向寨门冲去。然而寨门外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刘一刀也十分诧异,“‘海冷’怎么不进攻呢?”

田青凑近了问:“大当家的,要不要我领几个弟兄出去侦察侦察?”

“去吧!山里豹子,你领几个人跟田青去看看。”

山里豹子应了一声,十几个人猫着腰走了出去。刘一刀紧张地注视着寨外。过了一会儿,田青和山里豹子一伙人跑了回来。山里豹子大声说:“他妈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不会是有人谎报军情,让大当家的虚惊一场吧?”

刘一刀让他上了望楼,站哨的仿佛喝醉了瘫在楼柱边。“他妈拉个巴子的,把他给我捆起来!”刘一刀向聚义厅走去,二当家的和田青等也跟了上去。

喝得醉醺醺的众喽啰们都聚在了聚义厅,放哨的小喽啰被两个喽啰架了进来。刘一刀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活腻了?嗯!”

小喽啰摸了摸后脖颈子,“大当家的,冤枉啊!我正在那放哨呢,不知谁朝我后脖颈子狠狠地击了一掌,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是让人打昏了呀!”

刘一刀愣了一下,“嗯?”

“他不会是打瞌睡,大家闹翻了天,他还没醒,说不定真的是被人打了。”田青说。

“大当家的,会不会是李义那小子干的?”二当家的分析。

刘一刀拧着眉问道:“李义?”

“对,他反对大哥娶压寨夫人,所以想故意回来搅和大当家的美事。”二当家的一脸有把握的样子。

刘一刀思忖着,“下山了会不会再回来?李义这小子对我们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大当家的,我这就带着弟兄们连夜去搜山,他就是藏在耗子洞里,我也把他拽出来。”二当家的说着就要走。

刘一刀摆摆手,“算了,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大白天的去搜都没搜着,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搜去?只要不是官军来端我们老营就好。他李义再有尿,能滋多远?大家都回去吧。”

“大当家的说得很在理,别让这场虚惊搅了大当家的美事,您还是快回去洞房花烛夜吧。”二当家的讨好地说。

“散了吧!”刘一刀往回走时觉着身子下边那个地方不大对劲儿,自言自语地骂了句:“还他妈的洞房花烛夜呢,好你个李义,等我抓住了你,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二当家的让田青搬到了李义原来住的屋子,“这还有文房四宝呢。他跟你一样,喜欢读书写字。我们大当家的喝的墨水不多,给肉票家里写个书信什么的,全靠李义了。这小子不识抬举,走人了。他这一摊子别人还真接不了,就得你了。这人走时气马走膘,兔子要是走对了时气,狗都撵不着。你成啊,就住这儿吧。”二当家的又打开一个箱子,“这些衣裳都是我拣着和你身量差不多尺寸给你挑来的,穿身行头吧。你这行李也太破旧了,等下回我下山,砸个‘响窑’——啊,就是打进有炮手炮楼的大财主家——弄几床缎子被褥来给你。”

“我这就可以了。”田青不想要。

“受穷的命吧!你安置安置就去熬鹰吧。那几个肉票,养膘养得也差不多了。对了,你说那个姓什么的——就是开莜面馆儿的那个。”

“姓龚。他真的没钱。”田青还想说情。

二当家的教训田青,“你别信,先榨榨油水再说。也许他是怕露富,故意编个瞎话儿给你听。你别拿着棒槌就当针。”

“哦。”田青不好再说什么,只想见机行事吧。

田青让人把龚丰仓带到了自己屋里。他指着凳子对龚丰仓说:“坐下吧。”

龚丰仓心神不安地坐下了。

“我现在是这个绺子专管肉票的头领了,说了就算。你说你和你哥哥两支守一个儿子?”田青问。

“对,一子两不绝。”

“那,你想让他走,是吧?”田青引导着。

“是是是!”

田青盯着他,“那你就不是开莜面馆的。”

“我是开莜面馆的!”

田青一拍桌子,“胡说!你不是开莜面馆的!”

龚丰仓都糊涂了,眼前这个后生怎么变得这么快啊。“我是开莜面……”

田青一把抓住龚丰仓的衣襟,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你再敢说你是开莜面馆儿的,你的侄子就不用想活着下山!你明白不明白?”

“我……我……我……”田青推了一下龚丰仓,龚丰仓跌坐在凳子上。

在门外偷听的二当家笑了笑,他听田青说:“写吧,让你家里给你送一百块大洋的赎金。”

龚丰仓的声音:“啊?!一百块大洋?我的娘哎!我哪有一百块大洋赎金哪?我就是把莜面馆的锅碗瓢盆全都卖了,也凑不齐五十块大洋啊!”

又听田青说:“龚丰仓,你听好了,你可不要犯糊涂。这是什么地方?刘一刀的绺子!是袁大总统都管不着的地方。写吧,这是你唯一可以选择的出路!”

二当家的放了心。

屋子里,田青抓住龚丰仓的手,眼睛真诚地看着龚丰仓,压低声音对他说:“大叔,按我说的写。”龚丰仓会意了,大声地说:“好好!我写。”

田青也大声地说:“这就对了,免得多受皮肉之苦了嘛!”

龚丰仓写完了,田青看了看,吹吹上边的墨迹说:“成。你可以回去安安生生地等着你侄子把钱送来赎人了。”他走到门口,二当家的马上装作路过躲开了。田青瞟了一眼二当家的,对喽啰说:“把他领回去吧。”见四下没人,田青向后寨走去。

来到刘一刀的房前,门外的喽啰说大当家的去巡山了,只有夫人在。两个喽啰二鬼把门似的一左一右持刀站在门外。“大当家的吩咐的,说是怕夫人不熟悉山寨路径,出去走丢了。所以让我们看着点。”“哦?夫人总在屋子里憋着也不是个事儿嘛。要不我陪她各处走走?”说着就推开了屋门。

“哎,田青,大当家的说……”

田青大叫一声:“不好!”这时两个喽啰也看见姑娘已经吊在梁上。“哎呀妈呀!完了完了!大当家的非活劈了我不可呀!”喽啰慌了。

田青已经跑了过去,抱住姑娘的腿往上送,“快把绳子割断!”

喽啰这才缓过神来,用刀割断绳子,田青接住姑娘,“姑娘!姑娘!”

姑娘睁开眼看见了抱着她的田青,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你给我走开!都是你!我要是饿死了,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屈辱。现在你又来多事,你……”

“你这么年轻,不应该就这么死了!”

姑娘哭了,“我的婆家再也不会要我了。我这辈子就陪那个恶魔刘一刀?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说话间刘一刀走了回来,“怎么了?怎么回事这是?”他看见了梁上的绳子,“上吊了?她上吊了?”喽啰忙说:“是,不过她刚吊上去就被我们发现了,现在没事了。”

“他娘的!你跟我就那么不情愿?还三番五次地寻死觅活的。真他娘的晦气!老三,你有事?”

“啊,我想跟你说说肉票的事儿。”田青忙说。

刘一刀看看姑娘,对田青说:“走吧,出去说!”田青拿出那封信给刘一刀。“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你念念吧!”

“拙荆见字如面……”田青念着。

“拙荆?他家里人姓拙?这姓怪。”

“拙荆是说他的老婆。”田青解释。

刘一刀笑了,“就说屋里的、做饭的、孩儿他妈不就完了嘛!”

田青继续念:“请将家里的房产马上出手,凑齐一百块大洋,交付侄儿文佩,让他按好汉指定地点交割,为夫即可安全回家。万勿拖延犹豫,切记切记。——下边是他的签名和手印。”

“不错!哈哈,你还说他没钱呢,这不,一百块大洋!你真有两下子,我刘一刀的眼睛毒着呢!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是块好料!往后,你就是黑土崖的三当家的了!”

田青郑重地说,“多谢大当家的栽培!那就把他侄子放了,让他回家张罗银子。”

“行。晚上放人,要一直把他送出五十里开外去。再多转几圈,别让他知道我们的老营在哪儿。明白不?”刘一刀嘱咐。

“明白。我送他吧。”

“你?你上山的时候是蒙着眼睛的,你也不认识路啊。”刘一刀看了他一眼。

“我不会带几个弟兄么。”

刘一刀摸摸下巴想了想,“嗯,也对,你得尽快熟悉山寨的情况。田青,你是文武全才,比二当家的强多了。好好跟我干,你将来就是我的二当家的。”

“那我就去了。”

田青一走,刘一刀朝山里豹子招招手,把让田青做三当家的决定告诉了他,让他去转告弟兄们。

“什么?他是三当家的了?”山里豹子不满地说。

刘一刀低声地说:“听着,你带上几个功夫好枪头子准的弟兄,随三当家的下山送人。三当家的没有佩枪,你要好好把三当家的护送去,再保证他安全回来。他要是不回来,你就把他给我做了。听明白了?”

山里豹子看看刘一刀,拍拍插在腰间的枪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准儿把田青给你看住了!”

龚文佩被蒙上了眼睛,一个土匪用一根绳子牵着走在前边;山里豹子和两个喽啰提着刀走在后面,眼睛警惕地盯着龚文佩身边的田青。王南瓜和梁满囤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完了。他还说要领着我们逃走呢!他的姐姐也是他这个德行吗?”

梁满囤摇摇头,“他姐姐像他娘,这小子大概是像他那个死爹!”

田青一队人走了几个时辰,来到一处树林里,大家坐下来打尖。一个喽啰取出了干粮和肉干,山里豹子从腰间摘下酒葫芦,“三当家的,来点‘火山’吧?”

“水吗?”田青没懂。

“啊,三当家的对江湖的话还不门儿清。水是龙宫,火山是烧酒。”

“酒?不,喝酒误事,你也不要喝!”田青阻拦。

“少来两口,解乏。”

田青严厉地说:“我说了,不许喝!”

山里豹子一激灵,“好好好。”

田青让一喽啰把龚文佩的眼罩摘了。山里豹子说这个可不成,这是大当家的定的规矩。几个人吃完了饭,恢复了原来的队形,又向前走去。傍晚时分到了大路口,“三当家的,到了。”

田青站下了。山里豹子上前,拉住龚文佩的胳膊,将他转了十几圈,龚文佩被转得立足不稳,倒坐地上。山里豹子这才将他蒙眼睛的黑布摘了下来。

田青蹲在龚文佩面前,掏出了那封龚丰仓写的信交给他,“龚文佩,这是你叔叔给你婶子写的信,你识字吧?”

“我读过两年私塾。”

“那就好。天快黑了,前边不远就有客栈,你到了客栈再看吧。一定要按信上说的严格照办,否则你叔叔就性命难保了。明白了吗?”田青话里有话。

龚文佩点点头。田青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这是大当家的给你的盘缠钱。”田青重重地拍拍龚文佩的肩膀,“保重吧!”

山里豹子对龚文佩命令:“不许回头!快滚吧!”

龚文佩站起来,沿大路走去,走了几步便跑了起来。龚文佩跑过了一个山坡才停下来,回过身伏下身子摸到坡顶,往来的路上看去——那里已经没有田青一行的踪影了。龚文佩松了一口气,捂着脸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他掏出信来,从信里掉下一张纸条。“文佩,你就近找个客栈停下等候,我会找机会救你叔叔出来。看过毁掉。”龚文佩眼睛一亮,他把纸条塞在嘴里嚼了。

山里豹子一回来就向刘一刀汇报了经过,刘一刀挺满意,把田青叫了去。“娘的,一天到晚哭丧着脸要死要活的不让我近身。再说,那天晚上让李义那小子一顿铜锣把我吓着了,我那个命根子怎么也不行了,什么时候得下山找个老中医给瞧瞧。娘的,都烦死我了。”刘一刀指着一旁哭泣的姑娘说。

“那,您就放她回家算了。”田青说。

“不成,她对山寨的情况太了解了,又特别恨我,放出去我怕透了风,领官府来搜山。那就麻烦了。我的意思是,把她赏给你!”

田青一愣,“啊!”

“她可还是个大姑娘,我真没动过她。”

田青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家中已经有未婚妻了。”

“嗐!也不是明媒正娶,你拿她当个小妾不就完了嘛!里屋有里外三新的缎子被褥,也归你了!”

“不好,这不是君子所为。”田青急了。

谁想姑娘竟从里屋出来,冲田青说:“我跟你走!你不带我走,我还寻死!”

田青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末了只好先领那姑娘回了自己的屋子。

夜已深了,田青坐在凳子上,姑娘坐在炕沿上,两人一时都找不着话说,有些尴尬。“这么晚了,该歇着了。”田青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起身要到床上去拿自己的行李,姑娘一惊一下从炕沿上站了起来,嗖地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怒视着田青:

“你别过来!”

田青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姑娘冷笑道:“我答应给你做小妾,你还当真了?我是看这个贼窝子里,就你看上去还像个好人。我答应刘一刀跟你,是想指望你帮我脱离这个贼窝子。想不到,你跟他们竟也是一丘之貉!”她的眼里涌满了泪水,看着手中的匕首,“这是我从刘一刀那里偷来的一把匕首,我早就做好了一死的准备。你只要碰我一个指头,我就死给你看!”

田青忙说:“你误会了,我在家乡有未婚妻。我和你一样,也是被刘一刀掳上山来的,我和你一样也想找机会逃出这个贼窝子。”

“你不是这里的三当家的吗?”姑娘奇怪了。

田青苦笑着摇摇头,“这只是权宜之计,你放心。你叫什么名字?看样子你比我小,往后我就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子,好吗?”

姑娘慢慢把匕首放了下来。“豆花。”

田青走到外屋,把两条长板凳拼起来,进屋把自己的行李拿出来扔在了长板凳上,“这就是我的炕了。你睡吧。”

豆花将信将疑地看着田青。

“妹子,这几天你也没睡好,眼圈都黑了。好好睡一觉吧,我去看看肉票。”豆花目送着田青走出去后,长出了一口气,疲惫不堪地躺在了床上,把那把匕首偷偷藏在了枕头底下,闭上了眼睛。

田青没睡,他走进了关押肉票们的房间。房间里只剩龚丰仓躺在炕上,他见田青进来,赶紧坐了起来。田青悄声说,“你侄子已经安全下山了。”

龚丰仓按捺不住地,“那就好,那就好。”

田青左右看看,“那个胖子呢?”

“让他们带走了。”

田青也不再问什么,他听见有人一声惨叫,便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山里豹子在折磨那个胖胖的商人。“怎么样?这回不困了吧?”胖商人摸着身上的鞭痕,“我真的只能出一百八十块大洋了。”

“好好好,不急不急,我能等。”

“哎哟!我可是真没撒谎啊,我这已是倾家荡产了呀!”胖商人带着哭腔。

山里豹子又抽了他一鞭子,“撒谎!”

田青走了进来。“你走一天了,也够累的了。这鹰我来熬吧。”

“那,我就把这个肉票交给你了。”山里豹子打着哈欠走了出去。

山里豹子走出来就看见了刘一刀。他刚要打招呼,刘一刀示意他不要出声,山里豹子会意,两个人一起听着里边的动静。

田青坐在凳子上,那胖商人打起了盹儿。田青用鞭梢捅了他一下,“醒醒!”胖商人一激灵。“这么快就睡着了?”

胖商人哭丧着脸,“小爷爷,我已经两天两宿没合眼了呀。”

“你老贵姓啊?”田青和蔼地问。

“免贵姓裘。”

“啊,裘老板!”

“不敢不敢,我有个外号——裘胖子。您就叫我裘胖子得了。”

田青笑了笑,“你是不瘦。那,你说说,他们是怎么熬你的?”

“开始一个瘦高个子,也不问什么,就是不让我睡觉。后来换了一个矮个子,开始让我写家书。我就写了,让家里拿一百块大洋来赎我。可他们非要我写五百块大洋。我……我哪有五百块大洋呀?他们就再也不许我合眼了,我困得实在受不了啦,就涨到一百二十块大洋,还不成,涨到一百四十块,还不成。方才这个人最凶,我都涨到一百八十块了,他还不答应。小爷爷,我是再也涨不了啦,要不你现在就把我撕了票得了。这样我家里人还能活。要不,花了一百八十块赎金,我就是回去了,全家人也得饿死。”胖商人真要崩溃了。

“你家在哪儿?”田青又问。

“老家在山西吕梁。”

“我是问你现在做生意的家。”

“啊,我的店铺在包头。”胖商人松了口气。

屋外的山里豹子小声说,“他这是熬鹰还是唠家常?”刘一刀示意他好好听下去。屋里田青又说,“做什么生意?”

“皮匠铺。就是把扒下来的生牛皮做成能制作靴子的面皮,蒙古人不是喜欢穿马靴吗?”

“家里都有什么人?”田青就像在拉家常。

“就我领着一个女儿。”

“没有儿子?”

胖商人叹了口气,“唉!我做生意从来讲信誉,我敢说,我长这么大就没干过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儿,可我老婆就是生不出儿子来!好不容易生个闺女,我老婆就死了。”

“你没再续弦?”

“我不是怕孩子有了后娘受委屈吗?”胖商人倒是老实人。

田青又问,“哎,你皮匠铺在包头,到杀虎口干什么去了?”

“唉!我是回山西给父母挪坟。按理说,这也是尽孝吧?偏偏回来在杀虎口就遇见了刘一刀,才遭了这一劫!唉,这善恶的事儿,哪儿说理去?!”

“你的皮匠铺多少劳金?”

“不多,三十几个。”

“这行我不懂,三十几个劳金,在口外算是大的皮匠铺吗?”田青继续不紧不慢地问着。

“算不上,算不上。大的皮匠铺子能有五六十号劳金呢!”

“那你是自产自销呢?还是把皮子熟出来,批发出去呢?”

“也批发,也零售,也有的时候,为了扩大销路,派出外柜,到蒙古人的冬牧场去直接推销。偶尔还拉到恰克图去,卖给俄国人。”胖商人说起自己的生意挺在行的。

“那就还得一些人吧?”

“当然了。管账先生、内柜、外柜,加上厨子、打杂的、干零活的、学徒的,还有十来个人。”

“老板。那你出一百八十块大洋赎金是少了点儿。”田青严肃起来。

裘老板怔住了,“啊?哎哟哟,我……我说漏了嘴喽!”他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屋外的山里豹子吃惊地张大了嘴。刘一刀竖起了大拇指,两人离开了。

裘老板后悔地抱着脑袋。田青劝道:“裘老板,这钱哪,没有不成,多了也没大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啊,这都是命。石崇富贵买臣穷,早发甘罗晚太公,彭祖高寿颜子短,人人皆在五行中。石崇特有钱,金山银山富可敌国;朱买臣呢?穷得靠打柴勉强吃饱肚子。甘罗十二岁就当了宰相,姜子牙七十多岁了还钓鱼呢!彭祖活了八百八十岁,孔子的弟子颜回年轻轻的就呜呼哀哉了。这是什么?命。人哪,不能跟命争。你这回,就是命里注定了有这么一劫。大叔,别受罪了,破财免灾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人能平平安安地回去,你不是还有家皮匠铺子嘛?再挣吗!”田青劝他,也是一份真心。

“那你说我得出多少银子才能过得这一关?”胖商人无奈了。

“再添五十块吧。我算计了一下,你出二百三十块,等于两年给刘一刀白干了。可也伤不了你的元气。”

“不能再涨了?”

“绝对不再涨了。我保证。”田青让他放心。

“好,我就出二百三十块大洋!”

“那你就给家里写信吧。”田青站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在窗边偷听完他们说话正悄悄起身溜走的土匪,心下暗喜道:只要这土匪将审讯的消息传到刘一刀那儿,他救人的计划就成功一半了。

田青将裘老板写的家信给了刘一刀。刘一刀看看裘老板写的书信说:“你说他愿出二百三十块大洋了?山里豹子他们熬了他两天两宿也不过弄到一百八十块大洋嘛!成,你没事了,歇着去吧。我让二当家的派人把他的家书送去。你就不用管了。”

“好吧,我回去睡了。”

“去吧去吧。哎,那娘们还听话吧?”刘一刀问。

“她?挺好的。”

“你小子还真他娘的有女人缘儿!”刘一刀猥亵地说。

田青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进了自己的屋,挑亮了灯芯,和衣躺在了两条板凳拼起来的床上,翻了几个身,总算找到了一个躺着还算舒适的睡姿。田青靠在枕头上,借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打开了《 庄子 》,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里屋的豆花悄悄睁开了眼睛,探起身子往外屋看了看,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大瞪着双眼望着天花板,两行泪水悄然滑落……

这一晚,田青想到了秀秀,心里隐隐地痛,“秀秀,你现在睡着了吧?是不是在想我?秀秀,我可是真想你啊!”

田青闭上了眼睛。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秀秀披红戴花正在拜天地,一对新人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忽然,刘一刀带着众土匪骑着高头大马闯了进来。

刘一刀一把将秀秀抢上了马,狞笑着策马而去。

秀秀在马背上,冲田青伸出手绝望地喊着:“田青哥!”

“秀秀!”田青一下从板凳上坐了起来。

屋里的豆花听见田青的喊声,也一下惊醒过来,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屋外下着倾盆大雨。

田青听见豆花也醒了,便说:“这场大雨要是下在祁县就好了,今年的麦子就有指望了。”

豆花走到外屋,问田青:“你的未婚妻叫秀秀?”

田青一愣,“啊。……你怎么知道?”

“你在睡梦里叫过她的名字。”

田青有些不好意思,“是吗?”

“也不知道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丈夫,会不会也在梦中惦记惦记我。”她叹了一口气,“我怕是没这个福分哪!”

田青奇怪地问:“看样子你是读过书的,怎么要嫁给还没见过面的未婚夫呢?”

豆花叹息一声,“我读书的时候,我娘还活着。后来,我娘死了,我爹娶了后娘,就急着把我远嫁到口外去。那家虽然有钱,可也是个老派,婚嫁凭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我只见过未来的公公,没见过未婚夫。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哦。”

过了一会儿,豆花问田青:“你和你的未婚妻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不,我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豆花羡慕地,“怪不得你在梦里还喊她呢!”

田青不好意思了,“让你见笑了。”

“哪里?我要是你的未婚妻,就为你这份情意,死一千回都不后悔,可惜我……”豆花的眼圈红了,说不下去了。

“豆花,等我们逃出了黑土崖匪窝子,我亲自把你送到包头你婆婆家,你丈夫一定会高兴地马上跟你成亲的。”

豆花摇摇头说:“我一个被土匪刘一刀掳上山来做压寨夫人的苦命女人,这辈子怕是毁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你是清白的。”田青安慰她。

豆花苦笑道,大胆地直视着田青,“清白?你信吗?”

田青真诚地点点头,“我信。”

“可惜你不是我那个丈夫。这种事说给谁谁都不会信的,这个大黑锅我就得背一辈子,什么时候压死我,我也就一了百了啦。你是个正人君子。我要是想嫁给你,哪怕是做个二房也行,你同意吗?”

“不不不!妹子,别开这种玩笑。”

“我说的是真的。”

田青一看豆花认真了,忙摇摇头,“不不,我跟秀秀发过誓,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豆花,我只能把你当妹子。真的!”

豆花流着泪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哪会有秀秀那样的福分!”

秀秀哪是有福之人呢?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嫁娘了。为了生病的爹和挨饿的弟弟和娘,花轿里,头戴红盖头的秀秀泪水洇湿了火红的新嫁衣。谁想到,花轿走到半路,忽然,一阵狂风过后,霹雳夹着闪电,大雨倾盆而下,人们都跑出来,有的伸开手臂,有的仰面向天,更多的人拿出锅盆缸瓮在接雨水。人们的脸上现出久违了的笑容。

淑贞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边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一边招呼着跑来的梁家人,“丹丹,亲家,今年的年景有盼头了!”

“是啊,是啊,不用挨饿了。”梁家人乐着应着。

这时接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从田青家门口走过。“这是谁家的姑娘赶上个大雨天出嫁啊?多不吉利。”淑贞说。

“亲家母,你还不知道啊?花轿里抬的是秀秀。”

淑贞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秀秀?!她当真嫁给了乐生堂药铺的那个邹老板了?”

田丹丹忙说:“娘,您别上火,秀秀也实在是被逼无奈,她跟弟有缘无分啊。”

“这要是让田青知道了,他怎么受得了啊?”淑贞叹了口气。

“算了,亲家母,不是一家人,难进一家门。话说回来了,等咱们田青在口外发了大财,回来的时候,给秀秀他爹娘看看。他女婿不是开药铺的吗?问问有没有卖后悔药的!”

淑贞看着抬过家门口的花轿,眼圈红了,“可怜秀秀那孩子了!”

花轿到了邹家,人们都在前院喝喜酒,只有秀秀独自一人坐在新房里暗自垂泪。她摘下田青送给她的那枚用红线绳穿着的大钱,耳边响起了田青的声音:“秀秀,我田青现在是个穷光蛋,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给你。这枚大钱是我小时候,我娘给我穿好戴上的,我一直拿它当宝贝。今天,我把它送给你,就算是个定情之物吧,看见它你就看见我了。等我日后在口外发达了,我一定买这世上最稀有的珍宝首饰送给你。”

秀秀把大钱紧紧地攥在手里,嘴里喃喃着:“田青哥!……”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秀秀赶紧起身把大钱装进了梳妆台的抽屉里坐回到炕沿,伸手擦了把眼泪,把红盖头蒙在了头上。

门开了,瘦得像一根细麻秆似的邹老板,十字披红,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眼睛色迷迷地看着秀秀,向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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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增才子九云记》在我国久已失传,今年才得以发现。书叙湖广省武昌府咸宁县少年学子杨少游登科及第,官至丞相,其六子不辱门楣,皆登金榜,可谓光宗耀祖。本书在叙事、艺术手法上既承古小说之一统,又独辟世情描写之蹊径,算得上是一部较成熟的白话小说作品。
  •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再现了日本从幕末走向明治维新的历史变革,以优美的文笔,宏大的场景,详细描绘了日本近代决定国运的倒幕运动的整个过程。本书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日本近代史人物形象,以及他们的坚定信念,对“安政大狱”、“樱田门之变”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描述详实生动,是一部了解近代日本不可多得的佳作。
  • 一个中国男人的财富诗章

    一个中国男人的财富诗章

    男人的美,是一种意志的展现,一种态度的练达,一种行为的拷问,也是一种绝对的辉煌,绝对的悲壮。是热血,是豪情,是气概,是一段一段,一步一步,形成豪然于世的篇章。
  • 女人心理全攻略

    女人心理全攻略

    女人是感性的,相对于男人而言,女人更需要了解自己、了解他人,所以女人要懂心理学,要用心理学来指导自己的生活。《女人心理全攻略》从心态、自我提升、职场、社交、爱情、家庭等方面,有针对性地详细剖析了各种常见的心理现象和心理效应,通过大量的案例深入浅出地讲解了心理学对女人工作和生活的影响。通过阅读《女人心理全攻略》,女性朋友们将能掌握各种心理技巧,从而收获美好的人生。
  • 儿科病调养食方

    儿科病调养食方

    《儿科病调养食方》中介绍了多种小儿常见疾病的饮食疗法,包括小儿发热、小儿肺炎、小儿腹泻、小儿腹痛、小儿厌食、小儿便秘、小儿寄生虫病、小儿夜啼、小儿遗尿、小儿汗症、儿童多动症等。书中的饮食疗法均按方名、组方、制法、功效、适应证的规则进行编写,以病统方,便于读者查找。
  • 嫡女棣王妃

    嫡女棣王妃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
  • 命令我沉默

    命令我沉默

    这本诗集除去序言和编后记以及沈浩波诗歌创作年表之外,一共包括五个章节,收录了诗人沈浩波从1999年至2012年14年间诸多优秀的诗歌作品。
  • 嫡女棣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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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
  • 千面娇妻,宠成瘾

    千面娇妻,宠成瘾

    平民家的女儿又怎样?她照样能将那些害她的人玩弄于鼓掌,那么现在你们就该加倍奉还。她蓝翎从来不是好欺负的主,她摇身一变,既然之前得了她厚重的宠爱,成了H市平民区一家小饭馆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