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深渊。
灰暗的天空中时不时地飞过几只飞行魔兽，黑暗元素和死亡元素覆盖了整片地域，一片灰蒙蒙，看不到一点生气。
是了，这是普通人想象中——也是他们所看到的样子。
几千年前，这里并不是这样的。曾几何时这里也是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大地上充满了生机。
然而，在神祀夜和路西法相继坠落之后，诸神都收回了对无尽深渊——他们坠落的地方的眷顾。主神更是将这里的生命元素全部吸走，转化为他自己的灵力。
有灵力的人，都是透过现在的样子，去看着几千年前的世界。
无尽深渊，瓦斯树海。
殷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的曼珠沙华到处盛开，一条条蛇紧贴着地面游过，吞吐着信子嘶嘶作响，那一双双泛着幽光的黄绿色瞳孔里透露着噬杀的光芒。
走进树海，笔直地向里走去，渐渐地便可以望见正中央的空地。空地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铁灰色十字架，十字架的顶端高出群树一点，在外面看来就像是尖顶城堡的那一点房顶，单调却精致。
十字架上捆着锁链——这号称用最坚硬的海魂石打造成的锁链上泛着冷光，紧紧地绑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月白长袍，如墨玉般的黑色长发挡住了他的脸，在脸颊前轻轻垂下，一直蔓延到脚跟。
透过发隙可以隐约窥见他的脸犹如天神般俊美，浓密的睫毛不规则地轻颤，笔直的鼻梁抵到头发，偶尔发出一两声窸窣的声音。
苍白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令他即使沉睡时也稍带邪魅。
他的双臂被十字架撑开，纤瘦的手腕因海魂石锁链的捆绑而勒出了道道红痕。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十指微微扣紧，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
这一幅定格的画面，让人看了便揪心不已。
只是……前提是，前来参观的观众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黑发赤瞳的女子站在十字架前，一贯冷漠的眸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薄唇轻启，轻巧地吐出三个字。
“神祀夜。”
恶魔始祖、荣耀之王，神祀夜。
“不知这是报应还是天命……”女子长叹一声，黑色的发闪烁着暗金色的光泽，那双赤色的瞳孔中突然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神祀夜，你害得紫光受尽千般苦楚，知不知道我很想——杀了你！”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出这句话，忽然周围的气势又弱了下来。
“神祀夜，有时候你真的很让人失望。”女子目光沉淀，摇了摇头，轻叹，“或者说……你终究还是不够那个家伙厉害。”
毕竟，两人对阵，靠的不仅是实力，还有舆论导向。
自古以来，在众人的印象之中，众神之巅便是正派，无尽深渊乃至恶魔一界都是绝对的反派。殊不知，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如今看来，却是恶魔的敢作敢当比众神之巅的嫁祸他人要好得太多了。
忽然。
十字架上被束缚的男子缓缓抬起头，黑发微动，露出半张脸来。他缓缓睁开双眼，蓝紫色的瞳孔对上女子的视线。
“……特蕾西，你来了？呵……”
神祀夜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地轻哼一声，笑了。
蓝颖优也不恼，悠悠地围着他转了两圈。“神祀夜，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她本就不待见他，即便他沦落至此，她也不会有半分怜悯之心。
谁叫他害得紫光那么苦！
蓝颖优思及此，目光又凌厉了起来。
“可是我想到了。”
神祀夜微哂，“从我爱上紫光的那一秒开始，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毕竟，那个自称主神的家伙，真是自私又骄横，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蓝颖优怒：“你就不会试着改写一下命运吗！爱就爱了，管别人做什么！”
她不知道，就是因为自己的这句话，导致将来上弦一族的王爱情之路变得更加的坎坷无比。
神祀夜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微动，不知在想什么。
“好了，我今天也不是来放你出去的。”蓝颖优耸耸肩，她也没那个能力放他出去。主神针对紫光设下的结，就只有紫光可解。
“我知道。”神祀夜懒懒地挑了挑眉，接过她的话。莫说她没有这个能力放他出去，就算有，她也不会那么做的。
“我今天是有事情要问你。”蓝颖优似乎很满意神祀夜的反应，伸手戳了戳十字架，然后仰头，“知不知道莎莉叶的事情？”
神祀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
过了半晌，终究还是没能摁住好奇心：“你和她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会跟我问关于她的事情？”
蓝颖优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什么都知道。”语气中颇有些酸酸的味道。关于莎莉叶的事情，什么都知道的恐怕也只有路西法了吧。
但是，那个家伙不睬她……从千年前开始便是如此。除去莎莉叶，其他的女人，在他眼里恐怕同萝卜青菜没什么两样。
蓝颖优无奈地发笑，这才转向正题：“莎莉叶的灵魂现在在我身体里面。”
莎莉叶在特蕾西身体里面？
难道在他被封印在无尽深渊之后，众神之巅还发生了什么事？
神祀夜有那么一刹那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但很快，那表情就沉淀了下去，快得让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下一秒，幽蓝色的灵体离开了蓝颖优的身体，在她头顶上方静静漂浮。
紫色的长发垂在身后，散发着点点的幽蓝微光。那号称标志的蓝紫重瞳无疑就是莎莉叶本人的标志。
“莎莉叶……”神祀夜皱了皱眉，“你怎么……”
莎莉叶微微一笑：“诸神黄昏之战，我用七恶剑自刎，坠落了。”
诸神黄昏……
“诸神黄昏？”神祀夜疑惑地挑了挑眉。
虽然大概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路西法那个家伙，坠落于无尽深渊之后，也曾经来看过他。
但是，有些事情，总归还是要亲耳听到才算是真正地相信。
从莎莉叶那里了解到大致的经过，神祀夜微微蹙眉。
“你可以尝试一下这个魔法。”神祀夜淡淡地说道，同时脑中飞快闪过一条条信息。
“庇护于时间于空间夹缝中的灵魂，我不赞美您的伟大，我不赞美您的力量，但我用我血的代价换取您的信任，成为您无尽时间与空间守护者的盟誓！请您将您伟大的力量赐予我，我将把我灵魂中的虚无献于您的面前，以为您无处无时不在的永恒的见证！”
“——时空操纵。”
流畅地背出咒语，神祀夜复又微微颔首，再次肯定自己给出的答案是正确的。
“在念咒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你要与莎莉叶互相交换，就可以了。记住，两个人都要念咒。”神祀夜说完，又垂下了头假寐。
蓝颖优和莎莉叶便互相使用了一次，确定可以，便不再打扰，径自离开了无尽深渊。
众神之巅，山脚。
“歌斐……你走太慢了啦。”空知葵额头上掉下一排黑线。
在他身后，一棵大树正艰难地挪动着树根，一步一步地往下挪去。少女特有的清脆银铃声从树干里飘出：“换你来试试！有这么一个累赘的身子，唉……”她现在真的是无比怀念以前能够化形的时候。
空知葵颇有感慨地上下打量了歌斐花树几眼，然后认同似的点点头，“没错，如果换成我，我就直接去死。”
隐约可见歌斐花树的“树筋”暴起。
冰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少说废话。”——曼暹的额上也要暴起青筋了。
歌斐和空知葵同时瞪他。后者浑然无觉，或者说，视若无睹。
紫陌羽一直走在最前面。这时他转过头，无奈地扭头看着几个人，说道：“我真希望能够快点走出众神之巅。”一路上，他忍笑真的忍得很辛苦。
众神之巅下了禁制，在这里无法使用空间系魔法。所以他们只能挪动“尊脚”，一步一步地走出去。
“等等。”
没等几人说话，前方突然飘来一个清冷倨傲的声音。紫陌羽皱了皱眉，转过头去，慑人的目光直逼前方的“障碍物”。
“你是……”紫陌羽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萨菲格。萨菲格？红光。”
“障碍物”是一名红衣少年，红色的碎发挡住半边眼，配上那倨傲的神情，令他看起来更加桀骜不驯。
紫陌羽微微蹙眉，“红光女神的后代？”似乎不太好惹。
所谓“神之女？七虹光的后代”并不是像人界那样，以血缘关系作为唯一的标准。相反，他们几乎没有血缘关系，所有的代与代的传承都是由灵力的传送和融合完成。这也是为什么紫光和红光明明没有配偶，却会有后代的原因。
也因此，直接得到红光部分光之子的纯净灵力的萨菲格，十分不好惹。这是每一个神族都将被灌输的概念。
“呵呵。”萨菲格低声地笑了，“紫陌羽，看来你还不算孤陋寡闻。”
紫陌羽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萨菲格看起来心情不错，微微眯起眼：“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萨菲格奉主神之命，前来阻止莎莉叶复活。”
紫陌羽脸色一沉：“看来我们之间，终究要打上一次。”主神的命令？那么，他知道什么都不意外。
“不。”
萨菲格邪邪一笑。
“你，还不够格。”他目光转向空知葵，“空知葵，来打一场。”
空知葵眯起眼，目光中透露出危险的光芒。
“……好。”他拨开两边的草叶，施施然地走出来，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那看向萨菲格的眼神，就像是猎人对待猎物。
空知葵这里形势险恶，而久朗殇那边，气氛却更加的紧张。
久朗殇微怒危险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处角落，均不见蓝颖优的人影。
早上他只小憩了一会儿，醒来便不见了蓝颖优的气息。他放出神念到处查探，都没能寻到。
如果发生了什么打斗，他一定会被惊醒的。现在看来，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蓝颖优自己离开；二就是有人趁她也不注意的时候，放出空间系魔法，将她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现在看来，还是第二个选项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手指无声地扣紧，捏得指尖都泛白。久朗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身后的人被这强大的气息压制着，均是大气都不敢出。
“耶罗。”
他突然开口，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沉声说道。
声音不大，却有种让人无法反抗的魔力。
“我知道你在，耶罗。”
他身上的压抑气息居然在缓缓地消退。不多时，他便又恢复成那个温文尔雅却淡漠疏离的少年，“告诉我，特蕾西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耶罗有些懊恼的声音在空中飘散。
“陛下躺在床上休息，之后有那么一瞬间传来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在我还没探查清楚之前，陛下就消失了。没有保护好陛下，我该受罚。”
“……笨。”久朗殇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只要不是蓝颖优主动离开他就怎样都好。他最怕的，就是特蕾西怨他当初一意孤行害她丢了性命。
说起来，那该算是他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
“在那种时候，应该先救主人才对。”久朗殇说罢转身走出去。留下众人莫名其妙的面面相觑。
走到门外，他转头左右望了望，然后身影便刷的一下消失了。
颖优，等着。
久朗殇，他来接你了。
蓝颖优睁开双眼，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空白。
死寂的空白。
这是……哪儿？
她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支撑着坐了起来。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只有单一白色的世界。
她疑惑地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脚下并没踩着物体，能感觉到自己是悬空的，但是不会掉下去。
这感觉，换了普通人说不定会被直接吓晕。毕竟一个人待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世界，一定会感到寂寞和恐慌吧。
不过……前提是：普通人。
蓝颖优可不被包括在内。她很自然地左走走右瞧瞧，确定这里在这时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就干脆两眼一闭，又躺了下去……
为什么不怕？
蓝颖优在心底静静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种感觉很熟稔，就如同千万年积累而成的习惯一样自然。也许……是她知道，久朗殇是不会抛下她的。
即便这里是本源尽头，他也一定有法子找到她。
周围突然起了变化。
蓝颖优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她张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再是一片虚无的白，而是有蓝天白云的天空。
微微转头，她望向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大街上。
街道的地板是由大理石铺就，两旁的建筑复古而老旧，小贩们吆喝着炫耀着自己的商品，好吸引顾客来光顾。
妇女们揪住贪玩的孩子的袖子，严厉中又满含宠爱的眼神和语气让她羡慕不已。
因为，不论是特蕾西还是蓝颖优，都从来没有过父母。
也无法体会，那种名为“父爱”和“母爱”的东西。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热闹和温暖。
却唯独她，像一个世外之人，隔着整个世界，以时间做眼，静静地凝视着。
“妹妹，你怎么躺在这里？”
头顶处飘来一片“乌云”，蓝颖优睁了睁眼，才发现那是一个人的阴影。
微微将下巴仰起，她看见了自己熟悉无比的脸。
那张……又爱又恨的脸。
“哥哥……”她脱口而出，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并不受自己控制。她“看见”自己站起身，冲那个俊秀的少年微微一笑：“哥，我在等你啦。走吧。”
画面与记忆重合……恍然记起，千万年前也曾是这样的场景。
只是，景物依旧，人事已变。
跟着“加百列”有说有笑地缓缓走过热闹的大街小巷，蓝颖优突然有一种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错觉。
久朗殇，路西法，莎莉叶，米迦勒……一切都是梦境。她还是千万年前那个初出无尽深渊的特蕾西，只单纯地相信着自己最爱最崇拜的哥哥……
只是，似乎漏了什么？
蓝颖优迷惑地眨眨眼，脑中都快纠结成一团，可就是想不起来。
算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蓝颖优使劲地晃了晃头，任由自己的手攥紧“加百列”的手指。
特蕾西……
莎莉叶的声音突然在她心底响起，带着些许担忧。
唔？莎莉叶，什么事？蓝颖优低头，疑惑地挑挑眉。
心底静了半晌，才传来莎莉叶的一声轻叹。没事，只是有点担心。
那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不祥的预感究竟是怎么回事？蓝颖优微微握紧了拳头，该死，她最讨厌事情脱出自己的掌控！
“怎么了？特蕾西。”
前头的“加百列”察觉到她停下了脚步，便也停下，回过头望着她问道。
蓝颖优猛地抬起头，对准“加百列”猛瞧。
那样温柔而宠溺的神情……那样不掺一丝杂质的关怀……蓝颖优咬了咬嘴唇，鼻尖不由得一酸。
“为什么？”
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冷淡，实际上却正不易察觉地颤抖着。
“嗯？”“加百列”疑惑地挑了挑眉。
“我问，为什么。”
蓝颖优下意识地捏紧“加百列”的手，直到硌到他的指骨。
“加百列”静静望着她。半晌，他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蓝颖优的头发。
“妹妹，你不想这样吗？”
“不想！”蓝颖优不假思索地打断了“加百列”的话。
“为什么要给我设这个局？为什么不坦白说？为什么当初要做那些事？而现在又想着用这种方式来补救吗？”
几乎是疯狂地说完这一段话，蓝颖优只感觉身子一软，竟然栽倒在“加百列”怀里。
好似温热实则冰冷的液体从眼眶里流出——没有任何预兆。
“为什么……”蓝颖优的肩头不住地颤抖。
方才她终于想明白了……
谁会把她带到这种幻境里来？
谁会知道他们当初发生过的事情？她不认为有人能够在她不能察觉的情况下窃取她的记忆——结界也是一样。
让她重温这样的生活，根本就是想令她无法放下过去，而如果这样做了，受益最大的人是谁？
“这一次，请你相信我。”
“加百列”顺手轻轻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喃：“这次相信哥哥吧。”千百年够他反思了。
在主神手下做炽天使做了太久太久，久到他连自我都迷失。
直到几乎可以说是亲手杀了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妹妹……他那自从入了光之子阵营便泯灭的良心才终于重新燃烧起了一丁点儿。
这几万年，他欠她太多了。可是，她却已经不给机会让他补偿。
他唯有出此下策。
“那么，证明给我看。”
“嗯？”
“加百列”抬起头，目光中稍带疑惑地注视着蓝颖优的眼。
“我说，证明给我看。”
蓝颖优挑了挑眉，冷声道：“离开众神之巅。”有那个自称主神的家伙在的地方是那么的肮脏，怎么配她哥哥留在那里。
“那里已经不是众神之巅了。”蓝颖优淡淡地说，“你待在那里，除了虚名，什么也得不到。”
“加百列”的身体瞬间僵硬——蓝颖优自嘲地笑了笑。她亲爱的哥哥，不是千万年前就已经抛弃她了么？她前一世就已经对他绝望了，怎么现在竟然还会死灰复燃呢？
半晌。
“……好。”
“什么？”蓝颖优脸上带着错愕的表情，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欣喜。
“我离开众神之巅。”
“加百列”郑重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坚定地重复：“我离开众神之巅。”
千万年过去了，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他……
尔虞我诈，心机丛生……这样的把戏他已经玩到厌烦。
忽然想起从前没有离开无尽深渊时的日子。虽然有些单调，但却是他们最温馨的回忆。
“加百列”轻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柔和，竟然也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受到了天使的温暖。
这，才是真正的天使吧……
“西西，那我们现在……”“加百列”话还没说完，就被蓝颖优打断了。
“嘘——来了。哥你先退避一下。”蓝颖优脸上扬起了微笑。
她就知道，久朗殇总不会抛弃她。知道她不见了，必然是万分焦急地出来寻她的吧。
而且……因为知道了她身体里还住着一个莎莉叶，所以，恐怕路西法也来了。
路西法嘛……蓝颖优狡黠一笑。
“哦——”“加百列”被她那声自然而然的“哥”给震撼到呆滞了几秒，才条件反射地点点头。
的确……他现在身份有些过于敏感，以后他暂时就在暗地里守护妹妹好了。
而蓝颖优这边，却是在不停地引诱着莎莉叶。
路西法来了哦，路西法真的来了哦，他来见你了哦，就在面前喔……蓝颖优锲而不舍地努力着。她就不信，莎莉叶面对路西法还能依旧巍然不动！
这个闷骚的家伙，之前一遇到路西法的问题就刻意回避，简直要气死她了！
……好吧……让我和路西法大人见一面。莎莉叶轻叹一声，说道。
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蓝颖优一副解脱般的语气，真不知道你要和他别扭到什么时候。我很怕啊。
呃……特蕾西，你知道的，这具身体是你的，不是我的。莎莉叶可不会作出夺舍的行为——她对那种行为感到不齿。
我才不会跟你计较这些呢。蓝颖优无所谓地撇了撇嘴，你知道的，我变回特蕾西之后，这个身体就没用了，还不如趁现在多压榨压榨我，省得以后没有机会。
呵呵……莎莉叶忍不住轻笑起来，特蕾西总是喜欢开这些玩笑呢……她会当真才怪了。
蓝颖优头上出现了一个乳白色的月牙形标记。标记上闪着柔和的白光。
随着白光缓缓地照耀至全身，她身上英伦风格的学院制服也渐渐蜕变成乳白的长裙。身后六片莹白半透明的羽翼轻轻扑棱。
“她要醒了。”
拓海顿住脚步，抱臂围观。
“路西法太冷血了！”司空澈撇了撇嘴，努努嘴示意拓海看过去。
——路西法神情优雅却淡漠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感受到两人略带诧异的注视，他转过头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又转回头去盯着蓝颖优。
司空澈不悦地拧了拧眉，鼻子都皱起来了，活脱脱一个委屈的小正太。
拓海并未移开视线，目光触及之处，他突然从路西法眼里读出了些许极为隐讳的情感。
那是温柔、宠溺和不易察觉的喜悦。
拓海心念一转，顿时心情极好地勾起唇角，微笑，想象着自己与宫香重逢时他会有的反应。
应该也是欣喜非常吧。
“路西法大人……”
蓝颖优……不，如今或许该被称为“莎莉叶”比较恰当——她双眼微阖，意识尚在混沌之中，口中却是无意识地轻喃着这个尊称。
“我在。”
路西法绕过久朗殇，径直走向莎莉叶，握住了她的手指。
冰凉。
路西法在一刹那得出了结论，然后更加心疼和爱护地用自己的手包紧那片冰凉，用手掌的温度来温暖她。
“路西法大人……”莎莉叶依旧闭着双眼，只是从那微颤的缝隙之中滚落出了晶莹的液体，顺着白瓷般的脸庞流下——就像是拖着长长尾巴的彗星。
良久，她轻叹一声，缓缓地睁开了双瞳。
蓝紫色的瞳孔中倒映出路西法俊美绝伦的容貌——是的，只有她有这个权利，直视路西法，并且将他的容貌尽数收纳眼中！
“莎莉叶，你真不乖。”路西法唇角微微勾起，“把烂摊子都留给你的路西法大人，自己跑来人界调皮了。”
“我可不是故意要来的。”莎莉叶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掉落到无尽深渊，反倒穿越了时空断层，来到千万年后的人界。”对于她来说，诸神黄昏仿佛就在昨日，而事实上却已经过了千万年。
“只要你回来就好……”路西法望着她，无视久朗殇冷得可以冻死人的目光，抬起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
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了？他在心底摇摇头，已经不记得过去多久了……
不过，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他的莎莉叶，终于让他等到了。
“莎莉叶，等着我，我去找歌斐取九心花苞。”歌斐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不用了。”
久违的声音在不远处出现，久朗殇和天凰岚都在第一时间转过头。有着浅金色微长碎发的少年站在门口，灰紫色的瞳孔定定地注视着在场唯一的女生。
“殇，人都找到了？”他的目光并未从莎莉叶身上移开。
虽然紫陌羽显得很冷静，语气和声音也都很平静，但在场的人无不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路西法只微微一笑，并没表现出什么不满。他知道，紫陌羽的心里始终被一个人占据得满满的，再容不下其他人。
他并不是善妒的人，自然也有这份胸怀。
“嗯。”久朗殇淡淡地应了一声。看紫陌羽这样子，想必他应该已经拿到了。
路西法带着些许玩味的目光缓缓地从他身上扫过，却没有使他感到有任何的不适应。
或许，这就是前任总天使长的魅力吧。
“歌斐，可以进来了。”
紫陌羽侧开身子，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嗖的一下冲进来，直扑莎莉叶。
“莎莎，可想死我了！”
歌斐不停地在她身上蹭啊蹭，蹭得莎莉叶十分无语。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家伙比她还早出生了几万年，而且，现在又过了五千年的时间，怎么她总是长不大呢。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准备了九心花苞。”歌斐得意洋洋地从兜里掏出九心花苞，那是一个粉红色的光团，按照歌斐的话来说，现在并没有到结出九心花苞的时候，只是她想莎莉叶估计会用得着，于是就把能量体保留了下来。
“哈哈，可爱的拓海，更加可爱的司空澈，有没有想我啊。”
一个人影又从紫陌羽背后跳出来，直扑司空澈，后者哇哇大叫一声躲开。空知葵也不恼，只是无辜地摸了摸鼻子。
“真是物以类聚。”
冰冷的声音如幽灵般飘过来，让在场的人几乎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面容绝好却如大冰山一样寒冷的男子缓缓走进来，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路西法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冰山魔王，曼暹？”
曼暹淡淡地点点头，然后径自走上前，拎着空知葵的衣领飘到一边。
被路西法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便都将视线集中在了曼暹身上。
冰山魔王，这个称呼从诸神黄昏之前就已经存在，后来因为纯血贵族一个接一个地陨落，而跟着销声匿迹。关于他的传说真的有很多，就算不是亲身经历过那段日子，也鲜少有人不知他的名号。
冰山魔王曼暹，和天空王者空知葵自出名以来便是挚友。据说，空知葵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却唯独对曼暹百依百顺；据说，曼暹眼里除了空知葵，就从来没有容下过别的人；据说……
然而，再多再多的据说，都抵不过当事人的四个字来得让人惊叹佩服。
这四个字，就是——
“你们，是谁？”
“……果然和传说中一样。”莎莉叶额上掉下一排黑线，然后肯定地点点头。
“莎莎……你没事吧？”
挂在她身上充当树袋熊的歌斐正郁闷不已地抬头——自己还在她身上吊着呢，怎么就被无视了呢——结果，一抬头便看到莎莉叶额头上冒出的层层冷汗。
经过歌斐这么一说，大家才注意到，莎莉叶的脸色已经惨白得不像人样了。
“她和蓝颖优交替出现是需要耗费极大灵力的。”
月下弦拓海凉凉地说。
“怎么不早说！”歌斐瞪了他一眼，赶紧从莎莉叶身上爬下来，递上九心花苞，“快点，莎莎，钻进去。”
“呃……”莎莉叶无语地看着眼前那么一丁点儿大的九心花苞，“这个……”叫她怎么钻进去啊！
“呃……这个……我也没用过。”
歌斐很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她倒是真的没说假话。九心花苞这东西对别人来说有可能是宝，对她来说可是半点价值都没有，所以她也没兴趣去研究。
如果不是因为莎莉叶诞生自九心花苞，她估计自己到死都不会记得有这种东西存在过。
“……我知道怎么用。”
空知葵察觉到众人刷的一下望过来的视线，眉头不自然地挑了挑。
“让我来。”空知葵将曼暹箍着他肩膀的手拂开，然后走到莎莉叶面前，闭上眼，手心与九心花苞的花蕊处相对。
倏地。
从他手心中旋转着爆发出一股幽蓝色的光芒，莎莉叶甚至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吸了进去。
“好了。”空知葵呼了口气，“九心花苞是只需要注一点灵力进去，就会自动吸收最近的灵体进行复活。”——九心花苞的作用便是可以为灵体创建一个新的肉身，并且让两者合而为一，达到真正的复活，所以才会那么珍贵。
“哇！那么久不见，你变得好博学！”
司空澈哇哇大叫。
空知葵额上掉下一滴冷汗。
不过……是啊，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呢？
空知葵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心中却无法自抑地升起一种被隔绝孤立的感觉。
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落寞地低下头，空知葵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再说话。
一旁的曼暹很明显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但也只是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扣紧。
给予他无言的鼓励。
在等待着九心花苞绽开的时间里，让我们回顾一下刚才众神之巅发生的事。
空知葵脸上挂着戏谑的笑，看着趴在地上累得起不来的萨菲格，嘲讽似的说：“怎么？天使现在都这么不堪一击？”天使？地使还差不多。大部分天使连光之魔法和天空的魔法都用不了——必须借助魔法物品。
因为，光之魔法和天空的魔法都需要最纯净的心灵才可以直接启动。
“你……”萨菲格只说了一个字就接不下去。
事实上，作为红光的后人，他也觉得现在的众神之巅已经变得有些乌烟瘴气。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所谓的主神。
“让我解脱吧。”
萨菲格突然轻轻地说道。
“哈？！”空知葵瞪大了眼睛。
“我不想再看着众神之巅这样继续堕落下去了。”还不如死亡来得干脆。
“……为什么不选择活下去？”
一旁沉默许久的紫陌羽突然开口问道。
萨菲格将目光转向这个一开始被自己嗤之以鼻的人——紫陌羽其实并不比空知葵差多少，只是心结没有打开而被抑制了。
而他，也是一样吧……被那个所谓“爱情”的心结给抑制住了。
可怜他现在才想清楚……
“我被下了诅咒，一生只能听主神命令行事，直到死为止。”萨菲格微微低头，羞愧地说道。
“哦——”这次出声的是歌斐，“那麻烦小葵杀了他之后把尸体给我。”
“呃？你干什么？”玩尸体解剖？空知葵嘴角抽搐。
“这样我就可以化回人形了呀。难不成你们想我一棵大树上街招摇？”
“呃……好吧。”某葵妥协。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九心花苞的花瓣才缓缓打开，从里面溢出了几丝柔和的白光。
花瓣展开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隐约能够看见花苞里的人影。
花苞中心里蜷缩着的人身上闪烁着白色的光芒。她身后的六翼轻轻舒展开，流光溢彩。
“我飞不起来……”莎莉叶沮丧地挥了挥自己的翅膀。她自我感觉一切正常，但不知为何，无论怎么挥翅膀都无法飞起来。
“那是心结。”
空知葵随意地伸手挠了挠头发，神情间颇有些漫不经心：“等你什么时候化开了心结，你就能够飞起来了。”
他的话非但没有点拨到莎莉叶，反而使她更加迷惑不解。
不过，路西法可就不大一样了。
目光不动声色地投向莎莉叶，思考了一会儿，路西法微微勾起嘴角，笑道：“好了，莎莉叶，飞不起来也没事。”横竖她也早已不是正规的天使，那翅膀更多的只是天使的象征，实际作用倒是不大。
莎莉叶沮丧地点了点头。
路西法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某个部分不由得隐隐抽痛。但脸上却并没显示出来。
只是淡淡地微笑，给予莎莉叶安心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