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环州的街道上,同样的星空下,少了几年前与兰明之牵手的那份纯真,多了几分无奈的沉重。
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街道,竟不知不觉中走到当初自己开的第一家小店,多多鸳鸯火锅店的所在地的路口。
站在拐角处,并没有立即转头去看,潜意识里是在害怕吧,害怕这一转头,看不到记忆中的鸳鸯火锅店,看到的是一家棺材店吧。
自己都好笑了起来,五年过去,兰明之这个当初被我诓进来的股东,在我们钱家被悉数抄斩后,还会信守承诺,一直替我开着这家小店吗。
深吸了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方才转过身去,向多多鸳鸯火锅店的位置看了过去。
不料,我转眼看到的却是灯火通明的鸳鸯火锅店内,不仅此时依旧人潮如织,而且更将铺面扩大到了整个半条街。
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没想到五年后,兰明之不仅仍在照顾着我的这家小店,更将它搞得红红火火,发扬壮大了。
看着店里忙进忙出的小二和掌柜,除了小二有好几个新面孔外,其余的人包括掌柜在内,竟然还是当初我招来的那些熟面孔。
慢慢走走看看。向着多多鸳鸯火锅走近,店内人潮如织,灯火通明,内堂顶上甚至挂着形形色色的彩灯。
抬头细看时,却发现这些彩灯上都细细麻麻的写着什么字,一旁有结帐的顾客又有叫来新的彩灯,留下只字片语,便有掌柜立即吩咐人写在灯上挂起。
心中一叹,想不到兰明之还有这样的心思,难怪几年过去,这鸳鸯火锅店的生意仍然如此兴隆。
正思量着,听得有小二在招呼我:“这位姑娘,一位吗?欢迎进店品尝一下我们的特色火锅……”
闻言我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却见是店里的小二看见我在店前驻步不前,已经满脸笑容的迎了出来。
我一愣,忙道:“不用了,我只是路过,觉得有有些好奇……对了,你们老板是谁啊,这么能干,真是经营有方……”
那小二不等我说完,居然就抢过话去说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没听说过我们这多多鸳鸯火锅店的老板就是多多姑娘吗?”
我奇怪的蹙了蹙眉:“多多姑娘?”难不成兰明之一直只是暗中操作,对外仍旧宣称这店的老板是我钱多多吗?
但这分明是很冒险的,因为钱多多早该随着父兄被全家抄斩了啊,既然侥幸逃过一死,也断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开店迎客啊。
小二探身朝前看了一眼,回头对我笑道:“对啊,正是多多姑娘,不过我才来不久,还没见过我们老板娘呢,掌柜是这店里的老人了,他是见过的,听他说,这位多多姑娘年纪轻轻,却是见多识广,有胆有识,跟这环州兰家的大当家的缘源极深呢!”
我抬头看着那块金字招牌,无意识的问道:“环州兰家的大当家?是兰明之吗?他如今已经是兰家的当家人了吗?”
小二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其实早在几年前,这环州兰家就是他在当家作主了,前年老爷子一去世,兰少爷这才顺理成章的作了大当家的!”
我点了点头,心中暗到,的确如这小二所言,兰明之早就已经是兰家的当家人了,名正言顺的成为响当当的环州兰家的大掌柜,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只是五年过去,谁又成为环州兰家的大少奶奶了呢,会是当年那个骄傲任性的齐家马场的大小姐齐茹娟吗?
正想问那小二时,小却已经看见了什么,忙告退了跑了出去,我退在一旁,顺着那小二跑开的方向看了过去。
没想到,这一看,却真的看到了五年未见的兰明之,一样的温柔内敛,让人一看之下,如沐春风,一样的含蓄沉稳,让人不自觉地对他产生一种安全感与亲近感。
像是怕被兰明之认出来似的,下意识的往后退开几步,靠着墙根儿站定时,兰明之已经抬脚走进了店内。
见兰明之进了店,掌柜连忙迎了上去,两人站在一旁说着什么,而兰明之听了之后,微微点了点头,眉目之间却分明蕴含着一股不明的思绪。
兰明之的身形比五年前高大了许多,虽然依旧削瘦,但风霜与世故却没有在他的脸凿下刻痕,反而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一双黑眸俞发的深遂,犹如一泓深潭般,带着积淀与隐忍,迸发出让人转不开眼的吸引力与凝聚力。
不知道是不是想甩掉什么似的,我垂下眼眸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刚要转身,却突然听到一个娇俏的声音从另一方传来:“表哥,我就知道你一回来就一定先到这店里来,果然不出我所料!”
兰明之刚巧转头向我站的地方看来,听到这声娇笑,下意识的又转回了头去,我顺着他的眼光一看,就见到一身翠绿云锦金边长裙的女子正笑着向兰明之走了过去。
白皙的圆脸上细致的妆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双桃花眼十分的水灵,长裙将匀称苗条的身段勾勒得凹凸有致。
如果不是她那声‘表哥’,我几乎没有认出来她就是当年那骄傲任性的齐家马场的大小姐齐茹娟。
五年的时间,已经彻底将她从一个任性的小丫头蜕变为一个美丽的女人,灵动而活泼,娇俏而生机盎然。
兰明之见到她之后,却微蹙眉头,语气中略带责备:“这么晚了,怎么还到这里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可是这责备此刻在我听来,分明却带着一种宠溺,一种关爱,一种担心,这样的感觉曾经是自己最熟悉的。
齐茹娟却已经上前揽住兰明之的胳膊:“表哥,你知道吗,我哥哥前两天回来了,他说啊,等你这次回来,就跟你商量我们的婚事!”
有些跌撞的后退了一步,心里像是被钝器击中了一般,闷闷的疼痛了起来,可是偏又找不到疼痛的理由。
兰明之原来就与这齐茹娟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他们两人之间的婚事只怕是众望所归的吧。
我干什么要难过,搞得自己不能呼吸似的,难道是要下雨了吗,这么闷热难当,不过这场雨会是一场心雨吗。
终于强迫自己转身,默默的向回走去,摇头轻笑,环州兰家与齐家马场,多么登对的两户人家,兰明之与齐茹娟,多么般配的两个人。
自言自语之间,我抬头看着星光点点的夜空,愣愣的出神,仿佛看在星空中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样的单纯与快活。
微微闭上眼睛,仰而感受着迎面的夜风,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几年前,我、钱多进、兰明之、兰明海在一起饮酒划拳的情景。
忍不住笑了起来,还不曾睁开眼睛,却突然被身后一只强有力的手一拖,旋即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我吓了一跳,低头看去,不曾想,一下对上了的竟兰明之那双如墨玉般的黑眸,此刻在月光的映照下,更加灿若星辰。
我一愣,刚想说话,兰明之却已经带着挣扎着疼痛与剜心的思念喃喃而语:“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身边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兰明之的话中带着浓厚的眷念,不可抑制的心痛在他的话间流露无遗,一时间将我团团包围,无法言语。
兰明之紧紧的抱住我,脸颊在我的发间轻轻摩梭着,仿佛在诉说着久远的相思和解不开的缠绵。
靠在他的怀里,感觉着这一刻的宁静与温馨,有那么一瞬,我甚至突然很希望时间就此停滞不前。
兰明之终于缓缓松开我,像如获珍宝一般轻轻捧起我的脸庞,温柔缠绵的眼神在我的脸上丝丝绕过:“我等了五年,终于再见到了你!”
看着他眼中的疼痛,我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脸上一冷,我轻手将兰明之推开:“这位公子认错人了吧……”
兰明之捧着我脸庞的手微微一颤,晳长的手指细细滑过我的眉眼,仿佛在诉说着心底的思念般:“就算你如今的容貌再怎么变,我仍旧能认出你来,因为我已经把你刻进了我的心底,永远无法抹去!”
我抬手将他的手拉了下来:“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兰明之闻言,黑眸骤然一冷,眉头心疼的蹙紧在一起:“多多,你说什么,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兰明之……”
我退开一步,避开他伸出的手臂:“你就是环州兰家的兰明之?真是久仰大名,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这样唐突才是……”
顿了顿,我又接着说道:“你口中说的什么多多,不会是三年前被全家抄斩了的环州总督钱闵由的三女儿钱多多吧?我长得那么倒霉吗?”
兰明之闻言瞬间一凛,却像是立即想到了什么,拉起我的手腕就朝前方走去。
“喂,你拉我上哪儿去,你放手……”兰明之不顾我的抗议,只管自顾自的拉着我朝前走去,突然穿过街角,我就看到了眼前不远处的总督府府衙!
远远望去,总督府还是跟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甚至连门口的那对石狮都纹丝不动,可是那里早已不是我思念的家园。
兰明之将我拽到身前,从我身后按住我的肩膀,让我不得不正视着眼前的总督府,但却分明又像是被烟雾薰燎一般让我睁开眼来。
兰明之从我身后轻手将我圈住,头搁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边柔声说道:“还认识这里吗?想进去看看吗?”
我一惊,猛地转头看着兰明之,不知道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兰明之却像是已经从我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一般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魂早已留在了这里,你终究是要回到这里来的!”
我再次挣脱开兰明之的怀抱,转身向后走去,一面走,一面头也未抬的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要走了……”
兰明之抢上前两步,伸手过来一把将我揽住,我一急,使力踹着他,想要挣脱开来,没想兰明之却突然眼中一亮,朝我颈间伸过手来。
我大惊,还未叫出声时,却见兰明之的手指已然在我的颈间牵出一根红线,线的另一头赫然就是他送给我的那解毒圣物――木莲幽灵珠。
垂下眼睑默默看着挂在兰明之手中的那粒木莲幽灵珠,的确,自从离开环州的那一天起,这木莲幽灵珠一直挂在我的颈间,从未曾取下,当然除了那次为了中毒的夏天。
而知道这木莲幽灵珠在我身上的人,除了夏天以外,自然只有兰明之了。看到这一幕,我终叹了口气:“你放了我吧,就当我三年前就随父兄被斩首示众了!”
兰明之闻言,带着浓浓的心疼低叹一声,不可抗拒的将我再次揽入怀中:“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的今天,我都不会放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