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我先上去了,那女孩子会踢掉被子的,要及时给她盖上,以后有空你再请我吃宵夜拉。”说完我就准备离开房东太太的家。
“小客,再坐一会嘛,你确定电脑一定没事了?”房东太太似乎有不舍。
“没事了,以后再坐啦。”我说着走出了她的房间,这么黑的夜,孤男寡女,还穿着透明睡衣,继续坐下去谁能保证没事?
回到卧室,看到田昕已经换了个睡姿,被单果真被她踢到床的下边了,我重新给她盖上,并打开了电脑。
上了那个恋爱公寓网站,我的私密留言里果然塞满了网上小美的留言。
“小相公,你好久没来了,很忙吗?”“我接着讲我的故事吧。”等等这样的小留言很多,还有的就是那个未完的故事:来年,住到江南去。
“上次说到每次画他的时候我都会泪流满脸,是的,但是我还是不得擦去眼泪重新画那些拿去换钱的画。
第二天起床后我便要努力忘记一切。然后刷牙,洗脸,卷起已经画好的那些画放到那个装着原料的旧背包里,再背上画夹向市中心热闹的地方出发。对了,我是画山水画的,也画油画和人体素描。
第一个出发点便是这个城市里最热闹的广场,听说那是这座人群密集的城市里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我来的不算早,南方温暖的阳光已经斜斜的照下来了,它照着我所有裸露的肌肤,让我感觉无比的舒服,我喜欢南方这样的阳光。很多人已经霸占了好位置,他们有签名的,有算命的,有弹吉他的,有卖XJ烧饼的,有卖小首饰的,大多数是30至50岁的男人,像我这样年轻而又有姿色但又披头散发的女子是没有第二个的,所以当我摆好画并叫着可以当场画像的时候,人们投来了各种各样的眼光,有赞赏的,有鄙视的,有不可思议的,什么样的都有,许许多多的人们望了一眼就走开了,成群成伙的我还听到了他们议论的声音。有些男人会蹲下来看一会画,又跟我聊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但时常他们的目光瞄向我的胸脯,他们对我胸部的兴趣比对画的兴趣大。他们的目光是委琐的,并且嘴上说画很好看,却总是迟迟不见解开钱夹子,所以我的档口看似非常热闹,但与冷淡没有什么区别。据我自己的推测,有半数的男人是看我的脸蛋和胸部而不是看画。
这天直到黄昏快要收摊的时候我才卖出两幅画,并且是同一个人买的,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要求她妈妈买的。她说,妈,我喜欢这个姐姐的画,我要学这样的画。她妈妈好似很无奈的买了两幅画。当她们拿着画走进黄昏阳光里的时候,我心里充满了感激。我终于卖出两幅画了,即使一天才卖出两幅画我也很满足了。我记起了小泽的话:所有的事情开头都是难的,傻瓜,你要学会忍耐。想起来我心里就充满力量,何况现在我已经卖出两幅了呢,我高兴得只想找个人下馆子庆祝,可惜陌生的城市里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倒是很想跟房东太太喝一杯,但是当我回到租屋找她时,她正在楼下和三个男人在打牌并且调笑着,她笑的时候声音里有江南女子的嗲气,我还看到桌底下一个男人的脚偷偷的放在她的脚面上了。这是他们的生活,所以我只好回到屋子里一个人泡了方便面吃,然后继续作画。
第三天,我来的依然不算早,相同的位置,只是过往的人群依旧是陌生的。
这天的画卖的比前天好,到黄昏时候那个男人来画像之前已经卖出了三幅油画。
我正准备收拾的时候,那个男人过来的。他身材伟岸,着黑色皮鞋,黑色西裤,白色的衬衣扎在裤子里,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他夹着个黑色公文包向我走过来。
那个男人在我的面前蹲了下来,看了我的画一会,然后抬头看我一眼说,可以当场画肖像的?我点点头,心里暗喜——因为当场画价钱比较高。
那现在给我画张肖像吧。他又说。
我当然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这男人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板寸头下他的眼睛炯炯有神,面孔棱角分明,浓黑的剑眉向上斜飞,身躯粗犷伟岸。他是我画肖像中所见到过的最有精神的一个,他的侧面让我想起了小泽,只不过小泽的眼神忧郁得多,如大海般幽远和深蓝。还有,小泽的头发也长得多,记忆里,北方凛冽的风总是把他的长发吹得乱飞,像电视剧里胡军所饰的那个乔峰。
现在,我要给他画肖像了,这是江南都城里第一个要我画肖像的男人。
我们选好了位置。
他坐在广场当中一个铝质的长凳上。广场上人流如织,各种各样的眼神抛向我们,那个男人还有些腼腆,他微微低下头,而我则镇定得多,运笔如平时。
我和那个男人都满意他的肖像,他的肖像看上去和真人一样有精神。
你画得真好。男人说。面对他的赞扬,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直都在这儿画的?
我说是的。
好。男人夹起画像走了。
这是个很有内涵的男人,我一边想一边收拾东西,心情是愉快的。比起那些签名的弹吉他的,我算幸运得多,我看到了他们羡慕的眼光。
回到租屋的那条巷子里,我在一家北方的菜馆子里吃了碗面粉,辣辣的,辣得我的眼泪都哗哗的流了。但感觉很好,我想我是喜欢上江南这城市了,要是能在这里一直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也不错。这样,可以彻底忘记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这份平静被那个要画肖像的男人打破了。
从那天开始,一连六天,他像时间一样准时无误的在下午五点半时出现在我的面前。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风度翩翩。每天他都让我画他的一种姿势,正面的,侧面的,背面的,站着的,蹲着的,坐长椅的。每种姿势都不同却各具神韵,画他侧面的时候,我的手有几秒钟僵住了,他的侧面看上去那么像小泽。
于是我每天开始期盼他到来的时刻。这六天里,画也出奇的好卖,有一个男孩子在每天的不同时刻过来买走我的画,而且全部买去。我问他的时候,他只是神秘的笑笑,说有人在研究我的画。我有点受宠若惊,为有人这样喜欢我的画而自豪。
周日,那广场上的人相当的多,他们的步伐也比平时悠闲得多,成群的都市阳光少男少女们嬉笑着经过,三两个母亲牵着孩子的手对着贴在广场上的广告指指点点。江南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悠闲而平静。
五点半已经过去几分钟了,但是那个我期盼的男人却始终不见出现。周末疯狂派对?打高尔夫?和情人看电影?我胡乱猜测并微微苦笑:这些与我又有何干?
我有点不甘心的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嗨!
一抬头,意外的发现那个男人在向我招手,他靠在一俩黑色的轿车边上,微笑。依旧白衣黑裤。黄昏的阳光细细碎碎的淡散在他的身上,有种镀金的感觉,让人一阵眼晕。
男人走过来说,走吧,今天我们不画像了。他的手准确无误的抓住了我的手,我挣扎不脱,他的手掌很大,宽宽厚厚的感觉。
他把我让进车里,他的车子很舒服,开着凉凉的空调,播放着轻缓优美的音乐。
有空吗?他问我。
应该没事干的吧。我说。
想去哪?他的话总是那么简明扼要。
随便吧。我说。的确,我不熟悉这座城市的一人一物。
喜欢吃什么?他又问。
鸡翅,烤的炸的都喜欢。
他微微笑,然后我们又下车,到广场二楼的肯德基餐厅。
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在等鸡翅的时间里,他说他非常喜欢我的画,并且他大学的时候也是个画迷,然后问我为什么不找工作,而是在街头卖画。
我说我挺喜欢这样流浪的漂泊生活,是最近才来这城市的,卖画是唯一的谋生方式,因为我不喜欢按时上下班那种烦琐单调的生活。而我的目标是踏遍(其实是逃)江南各个城市,南京、杭州、广州、深圳、南海……一个都不会少,我会让自己的足迹散布在江南这些都市的。而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暗笑,这男人挺笨的,他竟然看不出我的年龄,我还要读大学呢!
但仅仅是他的侧面有小泽轮廓就足以让我对他产生好感了,但也仅仅是好感,我不可能喜欢上一个老男人的。所以当我们吃完饭,他邀请我去他家的时候我拒绝了。我知道这个男人想的是什么,而他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我在想,即使是逃离了城市,我还是无法逃离他的。”
就写到这里吧,以后的有空再跟你说了,你会想我吗?小美已经答应你了吗?
这么多天了,还是不能看完她的故事,只是她的文字里给人一种无祥之兆的感觉。
我给她回复了几条留言,说了一些我最近的生活状况以及和小美的进展——她写给我的故事是过去的悲剧,而我写给她的却是正在进行的喜剧。
或许,这一悲一喜,早就注定了我们无言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