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不若就让你的妇人为我等弹奏一曲,如何?”
王缙之回首望着郑若,笑着问:“可以吗?”
郑若心中对他们称自己是王九郎的妇人有些抵触,可面上依旧笑着对诸君说道:“诸君不嫌阿若琴技粗陋,阿若就献丑一会了。”
“哈哈,女娃娃,你尽管弹奏便是,不必过谦。我等最是随性之人,不喜那套虚文。”
“敢不从命!”郑若应了一声。
木筏太窄,稍稍一动就会左右摇晃。郑若脸色发白,有些为难。这个样子该如何弹琴?莫不要一不小心就翻了船才好。
王缙之见状,挑高了一侧眉头,有些邪恶的晃了晃木筏,一边已经从船头拿出了一张琴。对她再次伸出手。突然摇晃的木筏让郑若一时慌乱,犹豫了一会,压下心中些微嫌恶,极力说服自己,这才扶着他的手,坐下了。王缙之将琴放在她的腿上。
“焦尾琴?”她惊讶。
“喜欢?”王缙之轻声问道。
她笑了笑,没有答话。
“九郎,你在作甚?卿卿我我的,为何还不奏琴?我等可是一直在等那天籁之音啊,是不是啊诸君?”有人高声调笑。
“是啊,九郎,快快奏琴才是正理啊。”
坐在木筏上的郑若,心中长叹。这些名士狂士,有些时候随性而为,实在是让人有些难堪啊。静下心来,她摒除杂念。她感受着清风,江水。手指一拨,琴声汩汩而出,飘荡在山谷中,如那浩渺星空中水般柔和的月光,极尽清华。
诸君的调笑声纷纷停下,有人斜倚着,闭目静静享受;有人盘腿而坐,浅饮清茶;还有人,手指随着乐曲轻轻拨动,像是要记下她的琴谱。
王缙之立在船头,一手负在身后,江风鼓荡着他宽大的袍袖,浅笑着面容,正是那天边而来的仙人,淡雅,温润如玉。
周珏铺开了纸,仆役放下竹篙,为他研着墨。浓墨处,正是那奏琴的女子,玄衣在阳光下泛着微金的光芒,双眼微阖,她和这天地,这缓缓流淌的江水,还有清渺的琴声融为一体,惊为天人。立在船头仙风道骨的男子,他吝啬的只淡淡的着了几笔。可即便是几笔,也描出了他的风华,高雅。
“有琴,怎可没歌?九郎,不如高歌一曲吧!”谢炎高声说道。
“当如是,当如是。”诸君附和。
王缙之侧脸看了一下身后的女子,她正微微抬头看着自己。目光如同这江水一般。他哂然一笑,她掩饰的那么好,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怨恨。转过身来,他弯下腰,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轻声问道:“我为卿卿高歌一曲,可好?”
温凉的气息扑在脸上,郑若再次问道了那股淡淡的茶香,清新悠远。这一次是真的脸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真的害羞了。琴声,突然升高了一个音,乱了。
深深的,深深的,她吸了好几口气,平静了心境,正欲开口回答。王缙之已经淡笑着直起了身子,他的歌声,低低而来,丝丝而入,不疾不徐,低沉,醇厚,如同细沙穿过指缝,轻柔而温软。配合着她的琴声,相得益彰,非常契合。
她的琴音清越而过,他的歌声便清朗。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琴声停,歌声停。
“哈哈哈……九郎,没想到你也是个痴情种啊……”
“哎呀呀,九郎,今日才知,你竟是对这个妇人情根深种啊……”
周珏这时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了一眼手下的画卷,不得不承认,这两人在一起居然是如此的和谐。他抬起头,略带酸意的说道,“王九郎,何以处处炫耀你对阿若的情意?”说着,他又转过头对着郑若高声说道,“阿若,将情意挂在嘴上的人,可未必是真心。你可不能被他欺骗了。”
王缙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哈哈,周郎,心中不服?”有人调侃道,“若是不服,将她抢过来便是。”
面对诸君的调笑,王缙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边始终是淡淡的笑着。
郑若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上,侧着头看着他。许是听他们调笑多了,她已经习惯。脸没有再红起来。看着王缙之的神情有些困惑。
王缙之今日的举动,真的让她迷惑了。他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对自己有情?秀眉微蹙,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让她有些厌恶,有些嗤之以鼻,也有些微的雀跃。如果,他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爱上自己,到时候自己再将他狠狠抛弃,那岂不是报了上一世的仇?
对一个人的恩惠,是爱上他;对一个人最大的报复,是以为你还爱着他的时候,你早已抽身远离。
偶后,她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幼稚天真。情爱,于他们这些贵族是最廉价的东西。兴许,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情爱。妇人,于他们而言至多不过是物品。想到这里,她有些泄气。因为忽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来报复王缙之了。渐渐的,她想到了李赟。她想如果,她真的能如石越嘴里的那个高人一样,辅佐李赟成就一番霸业,那时是不是就有机会为自己报仇的机会?
恍惚间,她笑开了。心中郁闷一扫而空。
“你在笑什么?”
头顶投下来一片阴影,声音如同柳枝婆娑湖面,涟漪圈圈,让人心底一痛泛起一种痒痒的感觉。郑若沉溺心绪,被他一惊,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不曾想,王缙之这次身子伏的很低,离她很近。不经意间,她的双唇碰触到一片柔软,温凉的。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