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哐当”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撞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由外而内。
烛火在同一时间全部亮起。
“王九郎,若娘,你,你们……”为首的男子颤抖着食指不敢置信的看着床榻上的男女,“你们,你们,你们如何对得起我?”
女子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幽幽回神,眨了眨眼,原本已经死气沉沉的双眼终于恢复了一丝灵动,有了一些生气。她转过头,看着他和他身后的近十人的队伍。想挣扎着起身,却被塌上的男子给拉住了,用棉被仔细的包裹住。
“夫主,你来了?”女子对他笑着,这一笑宛如三月清晨悄然绽放的梨花,白色的纯近乎圣洁,尤其梨花还沾了雨露,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
被唤作夫主的男子往前跨出一步,却被身后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死死的抓住了手臂,寸步不能进。
“郑氏若娘,你可知罪?”盛装女子轻喝。
郑若看着她,又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夫主,嘴边始终噙着一抹笑。
“夫主,允妾先整仪容,可好?”
她的夫主沉痛的看了她一眼,气愤而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带着那些人退了出去。
她缓慢的起身,捡起了散落在地的裳服,一件一件的穿上。穿戴整齐之后,又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忽然间,发髻一紧,一支通体翠绿的簪子穿过了她的发。
“若娘,莫怕那些人,有我在。”
她的身后站着刚才塌上的男子。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裹挟了浓烈的恨意,若她能,她会毫不犹豫的用尽千万种方法杀死他。可是她不能,不是她不想,而是这个男子对夫主至关重要,而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她沉默的起身往外走去,男子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看见她走出来,她的夫主紧走了几步,见她后面跟着的男子,他又停下了步伐。满脸愤怒的看着他们,眼若飞刀,剜了他们千万遍。
“若娘,你我近十年夫妻,我待你并不薄,为何你要这样做?”他沉痛的说道。
郑若幽幽的看着她一脸愤慨又悲伤的夫主,那一双眼睛,幽静的如同黑夜,又闪亮的好似群星。她幽幽一叹,忽而笑开了,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对上她洞悉一切的眼神,她的夫主脚步一错,往后退去。方才那盛装女子,扶住了他的腰背,沉着脸怒喝:“人道石大人之妻最是贤良淑德,谨守礼教,妇容妇工堪称世上女子之楷模。”她微微一顿,“郑夫人,今晚,你能背女戒与本宫听否?”她说的正气凛然,字字珠玑,却是对今晚的郑若来说最大的屈辱。
郑若看着她定定的看着她,盛装女子心中没来由的一慌,脸上正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郑若收回目光,提步往前走去,拉着她夫主的手,关切的问:“夫主,你向来不善饮酒,每每酒醉之后便是头痛难忍,腹痛难当,身上又奇痒无比。夫主,今晚你的酒可有喝多?”
石越有些不自在的抽回手,绷着脸,隐怒道:“莫要说这些无用的。为夫问你,今晚可是和王九郎在床榻之上?”
郑若对他眨了眨眼,继而垂下头,轻轻的一叹,认命的道:“是……”
“你,你……”石越气的浑身颤抖,嘴唇蠕动着说不话来。
“王九郎,我当你是兄弟,可你却如此欺我,污我之妻!”他暴喝,怒发冲冠。
王九郎看了他一会,对他长长一揖,道:“是吾之错!”
“你,你……”石越痛心疾首,一会看看面前的郑若,一会又看看不远处的王九郎,“你们让我情可以堪?”
“吾以贵妾之位求娶郑氏若娘。”王九郎话一出,四野皆静。此乃当今最可笑之言,哪有人求娶别人之妻?
“你,你……”石越气极,浑身发抖。他努力的深吸了好几口气,突然噗通一声跪在身边一直站着的老者面前,痛哭流涕,“叔父,孩儿不孝,娶了如此一个污了石家门楣之女……”
“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老者的拐杖重重的敲打着地板,发出咚咚的声音,“越郎,这样不贞不洁的女子,实是应该沉潭,以慰石家列祖列宗啊……”
“叔父,她毕竟跟了孩儿十年,孩儿……呜呜……孩儿实不想看她死……”石越哭着道。
“既如此。你便允了王家郎君所求吧。唉,我也老了,管不了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石越擦了几把眼泪,站起来对着郑若,痛心的说道:“若娘,今晚我休了你。你跟着王九郎走吧。以后,你好自为之。”
早有丫鬟准备好了笔墨,他刷刷的写了几笔,然后扔给郑若。像是多看她一眼就会污了自己的眼睛一般,他转身就要离去。一直在一旁淡淡笑着,好像是局外人的郑若,突然说道:“夫主,十里坡的梨花想是要开了。多少年没有看到了呢?夫主,你答应过妾要带妾去看呢。夫主,你忘了?”
石越离去的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看着她,眼里和她一样有着回忆。
“夫主,你带妾去十里坡看梨花吗?”郑若笑着问。
石越像是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在梨花树浅笑吟吟的倾城女子。突然,他的眼前喷薄出一道鲜红,在他面前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灼热的液体洒上了他的眼,迷蒙住,他不得不闭上双眼。
“十公主,我的现在便是你的将来。”这是郑若闭上眼时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