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杂乱无章、毫无筛选地学各种各样的东西:化学,炼金术,历史学,天文学,哲学,法律,解剖学和文学;我读了许多作家的作品:荷马,维吉尔,奥西恩,席勒,歌德,莎士比亚,塞万提斯,伏尔泰,莫里哀,我还读《古兰经》,《宇宙论》和卡萨诺瓦的《回忆录》。我每天都感到更迷惑,幻想得越来越多,更像是个超感觉者了。一直以来,有一个美丽的理想情人的形象在我的想象里盘旋,时不时地,她像个幻影般出现在我眼前,出现在那包着皮边的书上,在那动物的骨架上,她仿佛躺在盛开的玫瑰花丛上,被丘比特们环绕着。有时,她穿着奥林匹亚山神的长袍,有着像石雕维纳斯那般苍白的面容,有时留着棕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还穿着姑妈那件红色的貂皮边外套。
“一天早晨,当她又带着那美丽的笑容,在我想象的金色迷雾上缓缓出现。那天,我去看索波尔伯爵夫人,她热情友好地接待了我,还给了我一个吻表示欢迎,这令我心潮彭湃。她虽然已经40岁左右,但就像世界上大多数保养得好的女人一样,仍然很有吸引力。她还是穿着一件貂皮边的外套,而这次是一件棕色貂皮边、绿色天鹅绒的外套。这样的她一点也看不出那当初令我欢愉的残忍来。
“相反地,她一点也不残忍,而是允许我崇拜她。
“她很快就发现了我超感觉者的愚蠢和无知,这些令她乐意来逗我开心。至于我我简直是快乐似神仙。令我最兴奋的是她允许我跪在她面前,亲吻她的手,那双鞭打我的手!那是双多么神奇的手啊!手形那么漂亮,那么纤细,那么圆润,那么白,还有可爱的酒窝!在当时,我只爱上她的手。我玩着那双手,让它们在黑色的貂皮中时隐时现,将它们藏在避光的地方,它们简直让我看也看不够。”
我注意到旺达不自觉地看了看她的手,于是笑了。
“从以下这些行为你就可以看出来超感觉对我有多大的影响。先说我的姑妈,我只是爱上了她对我的残酷鞭打。大概那之后两年,我对一个年轻演员献殷勤,只是因为我喜欢她扮演的角色。再之后,我爱上了一个令人尊敬的女士。她的品德看上去无可挑剔,但是最后她还是背叛了我,跟一个有钱的犹太人跑了。你看,因为我曾经被那样的女人背叛过,她假装有着高尚的品德和完美的形象。因此我非常讨厌那些理想化的感性的美德。如果一个女人能这样向我坦白:我是一个像蓬帕杜夫人2那样的人,一个像卢克莱西亚·博尔贾3的人,那么我将崇拜她。”
旺达站起身来,打开窗子。
“你有一种奇特的方式,它能引起人的想象,刺激人的神经,令人心跳加速。只要够真实,你甚至可以给别人的恶习也加上光环。你理想的对象是一个真正大胆的情妇。噢!你是那种能完全毁掉一个女人的男人。”
半夜,有人来敲我的门,我起身开门,惊呆了!穿裘皮的维纳斯就站在门口,就像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
“你的故事激起我的想象,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说,“你出来陪陪我。”
“马上来。”
当我走进旺达房间时,发现她正蜷缩在壁炉旁,煽起一小团火。
“秋天要来了,”她开始说话,“夜晚已经逐渐变凉了。我担心你会不高兴,但直到屋里足够暖和,我才会脱掉我的裘皮大衣。”
“不高兴你在开玩笑你知道”我伸出手抱着她,亲吻她。
“当然,我知道,但是为什么对裘皮这么情有独钟呢?”
“天生就喜欢,”我答道,“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我就这样了。此外,裘皮对这个高度组织的大自然有一种刺激的作用。这是普遍而自然的法则。它就像是一种生理刺激,令人有麻刺的感觉,没有人可以完全忽略它。科学证明电流与温暖有着一定的联系,无论如何,它们在人体组织上的作用是有关联的。住在热带的人通常比较热情,这是由于高温天气引起的。电也一样。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猫对聪明的人能有很大影响的原因,为什么这些动物王国中的长尾的优雅小动物,那些可爱的,像充电电池一样闪耀光芒的动物成为穆罕默德、红衣教主黎赛留、柯瑞比兰、卢梭或者维兰德这一类人的宝贝。”
“那么,一个穿着裘皮的女人,”旺达嚷道,“不过是一只大点的猫!是充了电的电池?”
“当然,”我回答道,“这是我关于裘皮作为力量与美貌的象征意义的解释。早期,只有君王和贵族们才能穿它,用它来区分身份。伟大的画家只为如皇后般美丽的女人画上这裘皮大衣。比如拉斐尔将它画在他爱的弗娜芮纳身上,展现她最美丽的线条;提香也用它装扮爱人玫瑰色的身躯。”
“谢谢你引经据典,在爱情方面作了精彩的阐述,”旺达说道,“但是你并没有把每件事情都告诉我。你还将某些特别的东西和毛皮联系在一起。”
“确实如此,”我叫道,“我已经再三地告诉你,受折磨对我来说有着非凡的吸引力。再没有什么比专制、残酷,特别是一个漂亮女人的不忠更能引起我的激情的了。而且我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不穿裘皮的女人的样子,她源于丑陋中的美,是个奇怪却又完美的形象,她有着费蕊茵4的身体和尼禄5的灵魂。”
旺达打断我说:“我明白了,它赋予女人统治与美貌。”
“不仅仅是这样,”我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是一个超感觉者。对我来说,想象里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根源的,然后被夸大化了。我是个早熟且高度敏感的人,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就开始读《殉教者传奇》了。我还记得在读它的时候,我感到恐慌,而这种感觉令我狂喜。我读到书里讲到殉教者被囚禁在牢里受折磨,日益消瘦,他们被利剑穿过,被沸水煮过,被丢到荒野喂野兽,被钉在十字架上。他们在受这么残酷的折磨时,却还是快乐的。从那时开始,经历和忍受这样残酷的折磨对我来说就是很快乐的,特别是被一个漂亮女人折磨。自此以后,对我来说,女人集所有美德与所有邪恶于一身。而我也逐渐地将这样的想法变成一种信念。
“我认为性是神圣的,事实上,这是唯一神圣的东西。在女人和她们的美貌上我看到这样的神圣,因为她们担负着最重要的生存使命繁衍后代。对于我来说,女人是大自然的化身,是伊希斯6。男人是她的牧师,是她的奴隶。与男人不同的是,当女人不再需要男人为她服务的时候,她会像大自然一样残酷地将男人抛弃。而对于男人来说,她的残忍,甚至是将男人置之死地仍然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我羡慕巩特尔王7在新婚之夜被强大的布伦希尔德女神捆绑;我羡慕那位可怜的行吟诗人被她那反复无常的女主人缝上狼皮,像追赶猎物似的追赶他,并以此为乐;我羡慕史提拉特骑士在布拉格附近的一个森林里被大胆狡猾的亚马逊萨尔卡诱捕,然后带回萨尔卡的帝汶城堡之中,在城堡中耍了他一阵便将他压死在车轮之下。”
“太恶心了,”旺达大嚷道,“我差点希望你沦落在这一类野蛮的女人手中了;被缝上狼皮,被恶狗追咬,或是被压在车轮之下,但如果这样的话,你那些诗情画意就不复存在了。”
“你这么想的?我可不。”
“你是不是真的失去理智了?”
“可能吧。让我继续讲下去。我冲动疯狂地阅读那些无比残酷的书。我尤其喜欢那些表现残忍的图片与画。我看到残酷的暴君坐在国王宝座上;审讯者折磨、烘烤、屠杀着殉教者们;所有历史书上记载的贪婪、漂亮、暴力的女人,比如莉布舍8、卢克莱西亚·博尔贾、匈牙利的艾格尼丝、玛戈特皇后、巴伐利亚的伊莎宝、苏丹的罗可莎琳、18世纪的沙俄皇后等等,我所看到的这些女人都是穿着裘皮或者带貂皮边的长袍的。”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裘皮能够激起你奇异幻想的的原因了。”旺达边说着边妖媚地拉了拉那高贵的裘皮大衣,光鲜亮丽的黑色貂皮在她胸前和手臂上闪闪发光,“唔?现在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感觉被压在车轮之下了?”
她锐利的绿眼睛盯着我,带着奇怪的嘲讽味道。我内心顿时激情澎湃,猛地冲过去跪在她面前,紧紧抱住了她。
“是的,你已经激起了我最珍贵的幻想,”我惊呼道,“它已经沉睡太久了!”
“这样呢?”她将手放在我的脖子后面。
我甜蜜地陶醉在她这双温暖的小手之中,在她半闭的双眼的温柔凝视之下。
“我愿意做女人的奴隶,一个漂亮女人的奴隶,一个我所爱慕所崇拜的女人的奴隶。”
旺达大笑着打断说:“一个因此而虐待你的女人。”
“是的,一个捆绑我,鞭笞我,将我踩在脚下同时又还跟别人缠绵的女人!”
“还是一个会在你被嫉妒冲昏了头而跟你的情敌会面时,把你当作礼物献给那位赢了你的对手的女人。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最后这样一个戏剧性的场面不是更有趣吗?”
我害怕地看了旺达一眼。
“你的说法超出了我的想象。”
“当然,我们女人是善于想象创造的,”她说道,“你得当心了,当你找到你理想的情人时,很可能她对待你的方式比你想象的要来得残忍得多。”
“我想我已经找到我的理想情人了!”我雀跃道,将我滚烫的脸贴在她的膝盖上。
“不是我吧?”旺达大叫道,脱下裘皮大衣,大笑着在屋里走了起来。当我下楼的时候她还在笑,甚至当我在院子里沉思的时候,还能听到她的笑声。
“你真的希望我就是你理想情人的化身?”今天当我们在公园里遇见的时候,旺达顽皮地问。
刚开始的时候,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内心不同的情绪在斗争着。这时,她坐在石椅上,玩弄着手中的花。
“唉!我我”
我跪了下来,抓住她的手。
“我再一次恳求你成为我的妻子,我真诚忠实的妻子;如果你不愿意,那么请你做我的理想情人,没有任何条件,不用心软。”
“你知道的,如果在这一年里证实了你就是我想要找的那个男人,那么在年底的时候我就将自己交给你。”旺达严肃地说道,“但是我想如果我能为你实现内心的幻想,你将更感激我。那么,你愿意选择哪一种呢?”
“我相信我所幻想的都潜藏于你的性格之中。”
“你错了。”
“我相信,”我继续说道,“你是一个喜欢完全掌控并折磨男人的女人”
“不,不!”她急促地喊,“或者可能”她又迟疑了。
“我也不了解自己了,”她继续,“但是我不得不对你坦白,你污染了我的想象,让我热血沸腾。我开始喜欢你所说的事情。当你讲到蓬帕杜夫人,凯瑟琳二世,还有所有其他自私轻佻残忍的女人时的激情令我无法控制自己,它控制了我的灵魂。它催促我变成那样的女人尽管邪恶,但是她们在有生之年受到了奴隶的崇拜,即使在死后,她们仍有神奇的魔力。”
“你想通过我成为管辖范围最小的女暴君,一个家中的蓬帕杜夫人。”
“那么”我激动地说,“如果这些想法是你与生俱来的,那么就顺着你内心的意思去做吧。但是不要半途而废。如果你不能成为我真诚忠实的妻子,那么就做一个女魔吧。”
我在失眠之后就觉得神经紧张,与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这么亲密的接触令我感觉像发烧一样。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但是记得我吻了她的脚,举起她的脚放在我的脖子上。可是她立刻就放了下来,愤怒地站了起来。
“塞弗林,如果你爱我的话,”她飞快地说,声音听起来尖锐而专横,“不要再对我说那些事情了。不要再说了,明白吗!否则,我真的”她微笑了,再次坐下。
“我是认真的,”我解释道,感觉有点语无伦次了,“我太爱你了,我愿意忍受所有你对我的折磨,只要能让我一生都待在你的身边。”
“塞弗林,我再一次警告你。”
“你的警告对我来说没有用。你尽管对我做你想做的,只要你不将我赶走。”
“塞弗林,”旺达说道,“我是一个年轻躁动的女人,你让我完全控制你,对你是很危险的事情。在你真正成为我的玩具之后你将会停止这一切的,谁能保证我不会虐待你呢?”
“你本身存在的高贵品质。”
“权利总是会将人冲昏头的。”
“如果这样的话,”我大叫道,“就像你所想的,将我踩在脚下吧!”
旺达伸出手钩住我的脖子,深情地望着我,摇了摇头。
“恐怕我不会这么做,但为了你,我愿意试试,因为我爱你,塞弗林,而不爱其他的男人。”
今天她突然戴着帽子披着围巾来找我,要我陪她去逛街。她想买条鞭子,一条带着短把儿的长鞭,可以用来鞭打猎狗的那种长鞭。
“这样的满意吗?”店主问。
“不,这还太小了,”旺达回答,瞥了我一眼,“我需要个大的”
“我猜是条牛头犬吧?”店主问道。
“是的,”她惊呼道,“要那种在俄罗斯可以用来抽打难管教的奴隶的。”
她继续挑,最后选好一条长鞭,见到它,我有种想逃跑的感觉。
“那再见了,塞弗林,”她说,“我还有其他东西要买,你不用陪我了。”
我离开她后自己在街上走了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看到旺达从一家毛皮商店里走了出来,她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