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家盛!不,此时应该叫袁放,警觉地细听外面的动静,突然问我:“你现在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的命就差了,一醒来就是宫奴,还遭人变卖。”我苦笑,将经历简单地告诉了他。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漏了嘴,司鸿宸其实也在异世。如果他们相碰,司鸿宸休想活着回去。他俩的身份换了!楼家盛成了将军,而司鸿宸却是人人可诛的可怜的宫奴。
袁放听完我的叙述,咀嚼着一个人,“俪城的封叔……”
我立马想起心中的谜团,问道:“你现在是将军,应该知道裕王是谁?”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梁汉王朝竟然没有裕王!”袁放轻摇头,接着又阴笑,“裕王根本是一种幻象,一个传说而已!哼,金缕玉衣一旦出现,我会让它灰飞烟灭,就让司鸿宸一辈子找去吧,他永远也休想得到!哈哈!”
闻言,我彻底相信了。
没有裕王,所谓的裕王地宫就根本不存在;没有裕王地宫,哪来的金缕玉衣?将来有一天,我见到了司鸿宸,我会很坦率地告诉他,他的先祖撒了个弥天大谎!
司鸿宸,你来这个朝代何苦呢。
我暗暗苦笑,竟有点失神。袁放黑袍抖动,无声地穿过我面前,我回神,一把拉住他,“你去哪儿?”
“我回房休息。刚才听到点儿动静,就出来查看,原来是你。太晚了,待白天再说话。”
他的声音很冷漠,全然没有楼家盛亲切温和的感觉。我倏地放了手,深切地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二哥”了,他是全新的一个陌生人。
我失望地看着他走,看他的身影隐过半掩的木门,黑袍在风里展翅舞动。那一刻,我无法通透我的感情,我最后一次将他当作“二哥”看待,于是我轻声提醒他,“对面屋顶有人。”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袍风微动,无声地消失在黑夜中。
夜风剑一般划过。
我站在屋檐下,耳边有杂乱的声音,和马的嘶鸣声,因为离得远听不分明。客栈外有火把如团团日光,把天空映得昏黄一片。
不消片刻,黑暗重新笼罩夜空,周围又恢复了静谧。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过什么,只是守着封逸谦睡到天亮。霞光映上窗纸,我尚在梦乡,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封叔带着两名随从进来。
封逸谦坐起身,迷迷糊糊地问:“干什么?”
封叔阴鸷的眼光直直落在我的身上,一甩袖子,命令两名随从,“把这个女人绑起来!”
一头懵懂的我刚要开口,封叔身边的随从近到床前,一拽就把我拖了下来。脚下一踉跄,我几乎摔倒在地。
“宜笑!”封逸谦担忧的叫声。
努力撑住自己,我抬起眼,冷声问:“奴婢犯了什么事?”
刚说完,封叔手里的马鞭已经落在了我的身上。啪的脆响,抽到肩膀的时候,麻辣辣的疼。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听到封叔怒气冲冲地问我:“半夜里你是不是出去,向袁放通风报信?你这个狡猾的小宫奴,封家差点被你的老实相迷惑住,竟然没想到你是靖帝插在封家的贼!”
“不是!”我用倔强的声音回答。
此时封叔的鞭子又要落了下来,封逸谦从后面跑过来,生生将封叔拦住,“叔,宜笑不是这样的人!她是因为半夜我喊口渴,才出去的!”
“宜笑宜笑,听听你喊得多亲热。你涉世太浅,根本料不到风云险恶、人心叵测!谦儿,我会让你彻底看清这个贱奴究竟是什么货色!”
封叔转向我,继续问:“昨夜投宿的那帮人,靖帝是不是就在其中?我们的人几乎嗅到了他的气息,却被你破坏了!你快点说,袁放他们下一步有何行动?你要是老实说了,我会考虑放过你。”
我闭口不言。
封逸谦已经急了,催促我,“宜笑,你就告诉叔叔吧。我不想你死!”
听到他充满哽咽的话,我的心渐渐腾起了一种暖意。我沉默半晌,双拳紧紧攥在了一起。
“不知道。”我这样阴沉地回答。
对一个女奴而言,退是死,进也是死,我不会屈服于封叔。
无论哪个时代,我韩宜笑从未屈服过人。
连司鸿宸也不能。
封叔阴阴地笑起来,用自信的口吻说道:“先让你犟着,到时候不怕你不招。来呀,把她绑得紧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广袤无垠。
现代社会,从高楼林立的城市出发,很难找到没有被开发的地方。我常常想,词语里“广袤无垠”的江南平原是什么样子。
丛芳烂漫,郁郁纷纷,逦迤忽而尽,泱漭平不息。
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
夏天的日头浑圆硕大,几乎贴着车队走。我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脚下再次磨出了血泡。阳光刺目欲盲,像是泼了一脸滚开的水。但是我必须咬牙坚持着,甚至不能放慢一点速度。
因为,我现在是拴着绳子被系在马车后的囚奴。
封逸谦坐在马车上,眉梢眼角紧蹙,脸上透着无奈。他默默地注视着我,突然朝赶车的马夫叱骂道:“我让你慢点儿,听见没有?”
“少爷,再慢就赶不上队伍了!”车夫委屈道,接着加了一马鞭。
封逸谦恨恨地骂了一句,几乎是悲悯地望了望我,刷地落下了车帘。
我被拖着穿过平地,远眺过去,连绵的青山隐约再现。黄昏临近,落日熔成胭脂色,天地间愈加显得壮丽如画。
车队正行走在月牙形的草坡上,成片的树林参差密集,浓荫蔽日。
封叔这才招呼车队停歇,该是晚饭的时候了。
我瘫倒在草地上,精疲力竭的魂魄正在脱离身体。不远处有烧熟的红薯的味道,我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咕乱叫,饥饿感愈加强烈了。
封逸谦正在跟封叔说话:“叔,我们还要去哪儿?”
“皇城。”
“皇城不是已被蛣蜣族人占领了吗?”
“是的,我们去那里打听点消息。我怀疑,这几天有重大事情要发生。”
“皇城离这儿还远吗?”
“走平地至少还要三天。如果徒步翻过前面这座山,一天就到了。”
我心里一咯噔,随即一丝一缕的喜悦从内心向身体各处蔓延。
离司鸿宸不远了。
封逸谦还在问:“宜笑怎么办?我们不至于拖着她走三天吧?”
他确实是关心我的。
封叔阴毒地笑了笑,拖长声调,“这样折磨她,不怕她不老实交代。”
“就是驴也会被累死的,何况是一个人!叔,您这等于要她的命!”封逸谦激动起来,声音尖锐。
“一个小宫奴的命能值几文钱?谦儿,你必须学会果断!封家的祖业以后由你继承,就如做生意,要心狠手辣才能做大做强!你一旦沉溺于儿女情长,优柔寡断,吃亏的永远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