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有六皇子坐镇,李先生他们也松了一口气,就算六皇子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这里,就是帮了最大的忙。
再加上杨家商行的粮食与铜板都运过来了,细白的粮食,被一贯贯铜钱堆满的箱子,还有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锦平县的人热情全部燃了起来,最后一点怨言也没有了。
甚至有的人在领完了一天的工钱后,晚上也主动去寻,夏挽秋没有阻止,反而让李先生多给那些人发了铜钱。
这样一来,晚上不睡的人更多了,他们甚至一天都只睡一两个时辰。
夏挽秋每日中午都杀猪宰羊,不仅有白面馒头,更蒸了米饭,管饱,甚至有的人偷偷摸摸拿走些,夏挽秋也没有管。
只是吩咐人更加严密的把粮仓,银库守卫起来。
不是没有人打偷钱偷粮的主意,毕竟这些东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可是看到周围带刀的护卫后,都打消了这种心思。
夏挽秋几乎夜不能寐,打发了两个丫环后,只要一闭眼,就好像看到秦烨满脸是血倒在地上,眼睛盯着夏挽秋,像是在责问,为什么要退婚,为什么要害死他。
当信送到秦母手中的时候,秦母看完,就差点晕过去了,“去把老爷喊回来,去找老爷回来……”她的声音尖锐,甚至刺耳。
把身边一个穿着杏红色长裙的女孩,吓了一跳,“义母,怎么了?”
“送姑娘回房。”秦母并没有回答,反而吩咐道。
若不是手中的信是儿媳的笔记,甚至有秦家特有的标记,秦母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儿子竟失踪,能让儿媳如此紧张,甚至是拖了杨家商行送来的信,莫非……锦平县甚至安溪府的人都不能信任了?
失踪?不就是生死不知,秦母一下子红了眼眶,她的儿,为什么就这么命苦啊。
秦父一下朝就被守在宫门口的下人叫了回来,他面色一变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就赶回来秦府。
跟着秦父一块出来的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了思量,怕是又出大事了,也都没了说话的心思,聊了几句就各自回府,安排人出门打探消息了。
看着儿媳的信,秦父手抖了一下,一下子像老了十多岁,瘫坐在椅子上,“不可能,不可能。”猛地站起身,“去把桃源村的人都给我集合起来,都集合起来。”
“老爷。”秦母厉声喊道。
这一声像是惊醒了秦父,他挥了挥手,对着亲信说道,“不用去,让我想想……想想。”
“是。”那人赶紧退了下去。
桃源村取自陶渊明的《桃花源诗》,桃花源诗一个自给自足,人人自得其乐的地方,秦家先人一手创建的桃源村正是用来给秦家军的人养老的地方,那些受伤的,老了不能再打仗的,没了亲人的兵,都会被秦家人安排到那儿。
桃源村可以说是秦家最后的依仗,也是当初秦家先祖为后人留的一个退路,那里有真正的秦氏子弟,自小在那儿养大,也算是给秦家留的烟火。就怕什么时候秦家被皇帝忌讳了,免于灭门之灾。
甚至秦家大部分财产都藏在那里,要知道秦家当初帮着打江山,搜刮的金银珠宝,古董玉器可不比皇宫的内库少多少。
那里可谓极其隐蔽,甚至秦家人知道的都不多,只有族长和特定的人知道。
刚刚秦父让人把桃源村的人都集合起来,那些人很多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就算是过了许久平静的日子,那种融入骨子里的彪悍也不是如今的官兵能比的。
秦母虽不知道桃源村在哪里,可是桃源村这个地方她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在秦父昏了头的情况下,叫醒他,只是她多想自己也昏了头,失踪的是她儿子,唯一的儿子啊。
“都是我的错,我该阻止的。”秦父捂住脸,“是我无能啊啊……”
秦母半跪在地上,抱住秦父,“春迟,儿子还等着你救他……你不能倒。”
等秦父再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整理好官服,直接进宫去了。
安溪府知府既然决定收手,就不会拦着夏挽秋安排送信的人,因为那样反而会暴露自己,他只是吩咐拖延送信的时间而已,好让他多些准备的时辰。
只是派人在半路阻杀夏挽秋安排的另一批人,就是在安溪府中秦家的人,那个同样有着求援信的。
不过,刘知府没有料到的是,夏挽秋的信早就通过别的途径送到了秦府,其它的途径不过是夏挽秋为了麻痹刘知府,吸引刘知府主意,顺便查探有没有叛徒所安排的。
到了傍晚的时候,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敲响了秦府的后门,他内衫早已被血染透了。
在被面容平凡,甚至有些猥琐的马夫接进来后,说了几句,就被悄悄送去见秦母了,秦母拿着信,听了那人的回报,就让人扶着那人下去休息了,并找了世代住在秦府的大夫。
看了信后,秦母沉默了,她甚至不敢去想,到底锦平县情况危险到什么程度,才会让儿媳如此,处心积虑的谋算。
沉默了下,说道,“让府里伺候的都给我闭上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夏家也不平静,秦家早就传了消息过来,只是碍于秦家与夏家交恶这一事情上,他们不敢有丝毫表示,要让敏帝知道他们两家暗中联系,以前的安排就毁于一旦了。
夏父甚至瞒着夏母,只告诉了大儿子,夏卓文同样着急,要知道秦烨不仅是他妹夫,更是好友,“爹,你说会是谁做的?”
“逃不开那几个人。”夏父沉声说道。
夏卓文比划出两根手指头,要知道太子正是二皇子。
夏父点了下头,猜测道,“只是不知……莫不是子儒手中有什么东西。”
“妹妹甚至不敢让安溪府的官兵送信,反而通过二弟妹家的商行,甚至紧急调了粮银……莫不是安溪府都是他的人了?”夏卓文猜测道。
夏父眉头皱了一下,“恐怕子儒不会有事。”
“爹?”夏卓文看向夏父,问道,“你的意思?”
“以子儒的才智,去了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那知府是……的人。”夏父沉声道,“更何况,子儒不是莽撞的人,恐怕这一次失踪,他不会有事,等时机到了,他自然就出来了。”
“不可能,你看秦伯父急的。”夏卓文开口道。
“关心则乱。”夏父微微眯眼,秦烨虽是他女婿,可是与他关系到底隔了一层,所以他能站在旁人的角度按照秦烨的性格去分析。
而且就算是秦烨死了,他也没有损失,这样反而对女儿更好,到时候更容易接女儿回府。
他虽会可惜,也会替好友伤心,可是到底不是他亲生的儿子。
与夏父不同的是,秦父就秦烨这么一个儿子,怎么也不可能看着他去冒险,而夏卓文是秦烨的好友。
“而且,子儒可能只是见机行事,或者是借着安溪府知府的手,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没有机会通知别人,要知道有些机会是一闪而逝的。”夏父开口道。
夏卓文抿了下唇,没有吭声。
夏父倒是问道,“要是我猜对了,你会如何?”
“打他一拳。”夏卓文根本没有犹豫地说道,“要是爹猜错了,我就去给秦伯父当儿子。”
“你敢。”夏父气的胡子一翘,怒道。
其实刘知府并没有让那些人拖延多久,只是拖延一天而已,比如快马加鞭三天能到都城,那么就在第四天再送信。
可是棋差一招,秦父已经收了信,甚至直接去找敏帝了。
其实敏帝与秦父收到消息的时间相差不远,要知道六皇子在知道秦烨失踪后,立刻就写了折子,不像杨家需要躲躲藏藏走,也不像秦家的人被人追杀,更不像是那些官兵得了命令晚一天,他可是真正的快马加鞭,光明正大赶路,把信送给了敏帝。
所以就算杨家早出发了些时候,也不比六皇子的人快多少。
此时敏帝也是满腔怒火,秦烨可是他派去的人,又专门点了他建坝修渠,如今他更是觉得秦家衷心,甚至有些亏待了秦家。
当下就表示绝不会不管此事,还让人去把几位大学士都叫了过来,因为敏帝怀疑有阴谋,并不仅仅是针对秦家的,更是针对他的,他甚至怀疑是逆党所为。
要知道秦烨可是大将军之子,谁没事了去谋害他,那不等于老虎头上拔毛吗?
会这么恨秦家的,自然就是当初秦家所灭的那些小国或者前朝余孽,要知道,当初前朝可是逃了一个小皇子,至今也没有找到,万一是那小皇子的后人,这不是示威吗?
而且那建坝修渠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是不是那些人真正打算的是那笔银子?
敏帝越想越觉得是前朝余孽的可能性大,所以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些。
不得不说,一件本就复杂的事情,被敏帝一阴谋论,就更加复杂了。
几位大学士知道有事,除了留在宫中的,那些回府的也没有出门,被敏帝一叫,都以最快速度赶来了。
等听完了秦父的话,“我女儿没事吧?”夏父赶紧问道。
张大学士接着问道,“敢问是谁给顺宁大将军送的信?”还没等秦父回答,他就再次问道,“可是安溪知府的人?启禀圣上,能不能带那人上来问话?”
“不是安溪府的人。”秦父开口道,“是微臣儿媳托了商行的人送来的。”这也算是回复了夏父的话。
张大学士皱眉,“这就怪了,按理说,应该是由安溪府的人送来信,怎么是由商行的人?”
被张大学士这么一说,敏帝也皱起了眉头。
张大学士指着秦父问道,“莫不是你家儿媳这么不懂事?”
敏帝想到六皇子的信,上面写着,夏挽秋确实带信给知府,托知府送到秦府,可是商行的人都把信送到了,那知府的信到哪里了?
而且,夏挽秋不止找一个人往都城送信,这点可以理解,一是关心则乱,二是出了这种事情,不相信身边的人,也是人之常情。一个妇道人家能如此已经很是不错了。
可是那知府……抿了下唇,敏帝招手让杨元过来,低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就见杨元行礼后退了出去。
“现在先不说这个。”敏帝指了另一个小太监,“去把五皇子唤来。”
叫五皇子而不是其他,是因为敏帝知道秦烨上次出事与太子有关,而五皇子对秦烨也愧疚,这事交到五皇子手上,他才会尽心尽力。
五皇子刚回朝不久,敏帝就把他留在宫中,一是表示器重,二是给太子一个警告,所以很快就过来了。
“你带五百精兵,立马赶往锦平县。”敏帝开口道,“去寻找锦平县知县。”
“儿子领命。”五皇子面色一肃,忽然想起来那锦平县知县正是秦烨,抬头看向敏帝,“敢问父皇,那知县……”
“失踪了。”敏帝叹了口气,说完就拿笔写了几个字,折了两下并着一块令牌交给五皇子,“见此令如见朕。”
“儿子定不负父皇重望,慎用此令。”说完就郑重地收了起来。
敏帝点了下头,“去吧。”
“是。”五皇子跪下磕头后,才退下。
“春迟,放心吧。”敏帝看向秦父,安慰道。
“谢陛下。”秦父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一个头,“陛下恩情,微臣粉身粹骨无以为报。”
“起来吧。”敏帝温言道,“朕也是做父亲的。”
“是。”秦父站起身,眼眶都红了。
敏帝像是没注意到一样,看向夏父,“齐宣也不要担心。”
“谢陛下关心。”夏父此时倒是没有说出,要领女儿回府自己养的话来。
“好了,你们下去吧。”敏帝开口道,“春迟,齐宣都好好休息。”
“是。”
等人都退下了,杨元才回来,恭声说道,“安溪府的人正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家客栈休息,他们是今日申时到的。”
“我知道了。”敏帝眼神变得阴霾起来。
杨元再次说道,“秦夫人共派了三路人,一个是杨家商行的。”
“杨家商行?”
“夏大学士的二子娶的正是杨家商行的嫡女,如今正跟着商行到处跑,把夏大学士气的够呛。”杨元笑道。
敏帝点了下头,“我记得齐宣的大儿子,倒是个优秀的。”
杨元笑道,“怕是夏大学士就是准备让大公子继承家业,所以给二公子娶个有钱的媳妇。”
敏帝一听,就笑出声来,“你啊。”心中也觉得杨元说的对。
“还有就是秦府的人,只是不知为何,是带伤回来的。”杨元再次说道。
敏帝眉头皱了起来,点了点头。
“第三路就是安溪府的人了。”
“知道了。”敏帝冷声说道。
杨元见敏帝面色不好,就去泡了杯热茶,凑趣道,“忘记给陛下说了,今去给太子妃把脉的太医回来禀报,说是太子妃一切安好,再等几个月,陛下就有嫡长孙了。”
敏帝听了这个消息,面色柔和了些,“是啊,这倒是一个好事。”
“这几日就这个消息,让陛下舒心了。”杨元笑道。
敏帝笑着点了下头,只是笑容忽然僵了下,太子妃刚刚传出有孕的消息,秦烨就出事了,这也太巧了吧,莫不是五皇子与秦家联手演了这一场戏,想要把污水泼到太子头上?
难道秦家已经知道那件事是太子做的了?
这么一想,敏帝疑心病又犯了,“杨元,你给我派些高手去安溪府,暗中观察五皇子的一举一动,还有给我查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杨元也没有多问,他能被敏帝这么注重,不仅是一直伺候敏帝的情分,更是因为他帮着敏帝管着这些暗处的事情。
第二日,秦府与夏府几乎同时收到了安溪府官兵送来的夏挽秋的亲笔信,只是刘知府不知道,这两封信,只会让他死的更快一些。
秦烨失踪已经六天了,夏挽秋的疲惫已经快掩盖不住了,怕是她一辈子都没有把这么多脂粉扑在脸上。
如今夏挽秋能做的并不多,只是山楂或者山药端了什么过来,她就吃什么,文轩也经常跑出去,夏挽秋问过一次后,又见他晚上平安回来,就没再管,反而吩咐了丫环,每日早上给文轩准备好干粮和水。
夏挽秋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能不能等到秦烨回来,只是她知道,她必须等到都城的人来。
山楂和山药也瘦了不少,只是眼底的担忧越来越深,不仅是担心秦烨,更是担心夏挽秋。
要知道夏挽秋小时候身子并不好,后来慢慢养起来才好些的,如今消瘦的样子,她们看了都心疼。
夏挽秋没有想到的是,她先等到的并不是都城的人,而是自己的二哥夏博渊。
夏博渊一直随着杨家商行东奔西跑,见识世面,此次去的地方正巧离安溪府近,他本就准备办完事就脱离了商行的队伍来看妹妹,谁知道就听到妹妹出事的消息。
杨家商行为了米粮的事情,可是从别的地方调了不少,夏博渊第一反应就是收拾了包裹,快马赶了过来。
只是看着消瘦的妹妹,夏博渊鼻子一酸,狠狠把妹妹抱在怀里,“秋儿别怕,哥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