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九斤给彭小莲打了手机。陈九斤告诉彭小莲说,手机可以发短信,你自己好好捉摸一下,发一个给我试试,以后我们就用短信联系。彭小莲这时正在给博美小狗狗准备鸡肉火腿肠,她急急地说,好的好的,就挂机了。奶奶看见彭小莲打手机说,嗬,都买手机啦!奶奶的声音怪怪的。彭小莲没有理奶奶,顾自己去喂博美小狗狗鸡肉火腿肠。这时奶奶看见了,她一边发怒地说你当我们是资本家了,连狗都要给它吃鸡肉火腿肠,一边就要去夺彭小莲手中的鸡肉火腿肠。
你这是干什么?这是车叔叔让我干的。桑桑喜欢小狗狗,车叔叔才买回来让她玩的。桑桑站在一边也对奶奶说,我就是喜欢小狗狗嘛!奶奶说,什么小狗狗,你知道小狗狗有多脏,你被它咬一口还要得狂犬病呢!然而桑桑坚持要小狗狗,奶奶也无奈。她只得气乎乎地说,都反了,连桑桑也不听奶奶话了。说着她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桑桑等奶奶走后,嗬嗬地笑起来。她要抱着博美小狗狗,让彭小莲给它喂鸡肉火腿肠。等博美小狗狗吃饱了,桑桑还要带着她去弄堂里溜达溜达。桑桑这一天虽然病着,却格外开心。她牵着小狗狗来到弄堂时,看见两只鸽子扑楞楞地腾空而飞。她望着它们说,“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彭小莲在一旁惊讶极了。桑桑,你刚才说什么啦?桑桑嘻嘻地笑,不再重复。
这天晚上车街杭回家时,带回来一个女人,她就是后来桑桑的继母梁水娟。彭小莲看见车街杭带回来女人,莫名其妙的醋意,让她对这个女人显示出异乎寻常的冷漠。车街杭说小莲沏茶,彭小莲却按兵不动。车街杭说小莲把水果洗一洗,彭小莲却在厨房的水池里洗了半天也不出来。车街杭只得自己给梁水娟沏茶。
自这天后,梁水娟每个星期天都会来家里。这时候彭小莲做完事,就会从她的小屋窗上溜出去,到陈九斤的住处去。陈九斤住在城西的一个小木屋里,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彭小莲每次来都给他做家务。有一次彭小莲整理他的抽屉,看到一个精美的笔记本,就翻开看。天呐,首页就写着:老贼日记。接下来记着他的战利品。彭小莲一一看下去。天呐,原来他送她的手机,是从一个年轻女子的背包里偷来的。彭小莲合上笔记本,当作不知道。她想不管怎么样,那次他是为她去偷的。
现在桑桑每天傍晚,都要带着博美小狗狗溜达。有时候是彭小莲带她去,有时候是车街杭带她去,偶而梁水娟来了,也会带桑桑去。那天又是个星期天,梁水娟与桑桑去弄堂带博美小狗狗溜达。彭小莲洗完碗,听奶奶讲革命故事。奶奶一说那时候啊,彭小莲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奶奶说你们这种孩子,还懂不懂今天的幸福生活是哪里来的?都是革命先烈流血流汗换来的。奶奶正说着,桑桑就从外面呜呜地哭着进来了。她一边哭,一边说小狗狗跑了。奶奶一听小狗狗跑了,笑着说,跑了就跑了,咱们桑桑不玩这个。
梁水娟丢了博美小狗狗有点尴尬。梁水娟问彭小莲这狗是多少钱买来的。彭小莲没好气地说,你去问车叔叔,他知道。其实彭小莲懒得告诉她,更不想她去买一只回来补上。她要让车街杭知道,梁水娟把博美小狗狗丢了。后来车街杭知道梁水娟丢了小狗狗,果然冲她大发雷霆。
彭小莲看到车街杭冲梁水娟发脾气,便幸灾乐祸。仿佛报了一剑之仇似的,彭小莲感到快乐极了。尽管她知道这样的心态毫无道理,但她就是不喜欢这个女人。她想这有什么办法呢?
老干部病房
彭小莲猜测博美小狗狗,也许是陈九斤偷的。因为彭小莲与他谈到梁水娟把小狗狗弄丢了时,陈九斤说,噢,丢了再买呗!谁让她没有管住呢!彭小莲朝陈九斤看看,她想这个人实在匪气,比大头有男人味多了。尽管彭小莲已经知道了他是一个老贼,可她知道自己已经比当年爱大头更爱他了。彭小莲想,爱是什么呢?
那天早上桑桑还没有起床,桑桑已经很久没有去学校读书了。她说要等到升初中再去学校,那时候班里都是新同学,一切重新开始。在彭小莲的辅导下,桑桑的语文的确好了不少。奶奶穿着她的灯笼裤,提着一把龙泉宝剑从公园回来后,在厨房把那些由她锁在壁厨里的桂圆拿出来。她说要给桑桑氽蛋吃。奶奶弯下腰去开锁,她从不把这些事交给彭小莲做。而且每次剥桂圆,她都会一颗一颗的数,生怕彭小莲偷吃了。彭小莲起先对奶奶这种行为气呼呼的,后来也就随她去了。唉,人老了,从前又是节约惯的,老太婆就这德性,你拿她也没办法。
“啊呦”奶奶叫了一下,倏地侧身摔倒了地上,像一只肥胖的猪,一下不动了。彭小莲赶紧蹲下去想把她扶起来,可怎么也扶不动她。彭小莲拼命叫她,奶奶、奶奶,她也不回答了。彭小莲急了,因为车街杭与梁水娟这些天旅行结婚度蜜月去了。彭小莲一想起来就恨。他妈的,你们度蜜月叫我管这个家,彭小莲嘀咕着。不过她想这下找谁呢?就是十万火急,也不能让他们立马回来。彭小莲不知所措,但她知道时间就是生命。
对了,找陈九斤。彭小莲于是急急地给陈九斤电话。她说不好了,你,你快来,奶奶要死了。陈九斤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听到彭小莲说得急,就马上赶过来了。陈九斤力气大,背起奶奶就往外走,他说快,赶快送医院。于是,彭小莲让桑桑一个人在家里睡觉,与陈九斤一起把奶奶送到医院。奶奶的医疗公费卡,平时像宝贝一样地藏着,彭小莲根本找不着。然而一进医院就得付钱,彭小莲口袋里没有那么多钱。陈九斤说,我有。果然陈九斤从他胖胖的皮夹里,掏出十张一佰元。彭小莲心里暗暗想,你这段日子失业,哪来这么多钱,莫不是卖掉博美小狗狗的钱吧?
奶奶是高血压中风昏迷,医生说要脑部开刀。这个大事情,需要家属决定签字。于是只好等车街杭与梁水娟回来。那天车街杭与梁水娟回来,已经是晚上了。他们一赶到病房与医生探讨了一下,就决定开刀。车街杭很快签完字,医生吩咐明天早上九点,奶奶进第一手术室。
陈九斤为奶奶的事出了大力,车街杭还了他垫付的钱,还给了他伍佰元。陈九斤觉得这个忙帮得值了,便说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事找我好了。说着他离开了医院。其实他自己也是很忙的。他的狗生意才刚刚开始,这种没货档票的事,收了买主的钱,就必须弄到相应的狗,弄不到的时候,他就急得火烧眉毛。
第二天,护士把奶奶推进手术室后,奶奶的病床被换到了老干部病房。那里一个房间,就奶奶一张病床。房间里有电视机、有沙发、还有冷暖空调,简直像宾馆哎。彭小莲不知道奶奶从前做着什么大官,在她眼里奶奶只是一个吝啬的、爱讲革命故事的背时老太婆。
手术做了三个多小时,还算顺利。只是奶奶进去时昏迷,出来仍旧是昏迷。医生说要看她是否能醒过来。于是,家里人个个盼着奶奶醒过来。一天、两天过去了,奶奶终于从昏迷到了半昏迷,家里人为此都高兴了起来。然而奶奶进入半昏迷时,就开始说胡话,吐口水。车街杭为奶奶找来一个中年女人,那女人倒是勤快,不时地替奶奶擦口水。
那天下午,彭小莲带着桑桑去医院看奶奶。桑桑对着趟在病床上的奶奶说,奶奶、奶奶我是桑桑,我来看你了。奶奶眼睛是睁着的,但她仿佛什么也看不见。奶奶顾自己说胡话,她说一只老鼠从她身上跑过去了,她又说美娘你过来……。美娘是谁大家不知道。
奶奶是离休干部,来看她的人络绎不绝。那些公园里与她一起锻炼,听她讲革命故事的老头和老太,得知她病了也都来医院看她了。只是奶奶什么也不知道,谁也不认识。那些老头和老太就感叹着,这么好的人看她身体还不错的,怎么说生病就生病了?
奶奶的病房摆满了鲜花。
奶奶在半昏迷中拖了十多天,还是没有摆脱死神的召换。奶奶死了。奶奶的后事办得很隆重,花圈摆满了整个院子。追悼会上,哭声阵阵。彭小莲也哭得很悲痛。她想奶奶也是个可怜的人。她太节约了,想吃的东西总是舍不得。现在死了,什么也吃不了。
主仆之间也是平等的
奶奶死后,梁水娟就是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这让彭小莲心里很不开心。很多事,梁水娟都会故意刁难彭小莲。比如,她会交待彭小莲把洗了没几天的床单,再洗一洗。比如,她会挑剔彭小莲没有把她的衣服领子洗干净。彭小莲心里憋着满满的一窝气。她心里骂道,日你奶奶个祖宗。凭什么你对我没有尊重感,用着一种鄙视的目光瞧着我。主仆之间也是平等的,要不是为了桑桑老子早就走了。
彭小莲在心里骂完后,见桑桑已经睡着了,便从桑桑房间里出来,经过客厅时见车街杭坐在那里喝茶看报,就坐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希望车街杭与她聊聊天,拉拉她的小手手。当然,她是故意要气气梁水娟。尽管车街杭有了太太后,比较注意与彭小莲的距离。但有时聊得开心,也会忘记。这会儿,车街杭向彭小莲问桑桑的功课。彭小莲便趁机与车街杭聊了起来,并且故意用很温柔的语调,很开心地哈哈笑着说,车叔叔你急什么呀,桑桑的语文进步不少了,她说等到升初中就去学校读书了,到时你要给她买新书包噢!车叔叔你这些日子也太辛苦了,要好好休息多多保重噢!
瞧!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能说会道了?车街杭说着将屁股挪近了彭小莲一下。彭小莲说我哪里能说会道啦!我是关心你嘛!车街杭被彭小莲的这句话感动着,但他没有去拉彭小莲的小手手。
梁水娟在她的新房里编织毛衣。当她听见客厅彭小莲与车街杭的聊天声时,便放下手中的毛衣,又气愤又醋意地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朝客厅张望。然而车街杭并没有越轨的动作,梁水娟就没有办法捉奸。但她想彭小莲这只狐狸精,总归是她心里的一道阴影。若不是车街杭一定要留她,她肯定是要把她赶走的。
梁水娟无法再安心编织毛衣。她坐立不安地想把丈夫叫回来,或者自己去客厅。但又怕丈夫不开心,说她是小肚心肠。丈夫的脾气她知道,一发火就会几天不理她。但看着彭小莲与丈夫这样嗲声嗲气的说话,实在懊恼。梁水娟知道自己的年龄比彭小莲大一轮,人也没有彭小莲漂亮。她想这个臭婊子,倒是一点不像个乡下人。嗨,气死我啦!梁水娟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房门,砰一声关得很响,不仅把车街杭与彭小莲吓了一大跳,还吓醒了桑桑。
你干什么啊!你见我与小莲聊几句天,你就不高兴了。车街杭对梁水娟说,你这么小家子气,你把桑桑都吓醒了,你真是有神经病。车街杭在呵斥梁水娟的时候,彭小莲心里喜滋滋地进桑桑房间,安慰桑桑道:“别哭,桑桑。”
第二天车街杭一早去公司办事,梁水娟趁车街杭不在家,便气呼呼地对彭小莲说:“你是佣人,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丈着我老公对你好,你就得寸进尺了。”彭小莲没想到梁水娟会对她说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对她人格上的污辱。于是反唇相讥道:“佣人只不过是一种工作,我与你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你老公对我好,这是他的自由,你难过就去寻死吧!”
“啪!”梁水娟一个耳光打在彭小莲的头上。并骂道:“你这只狐狸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勾引我老公?你给我好之为之吧!”彭小莲没有回手,她抱着自己被挨了耳光的头,不再吭声。这一切桑桑都看在眼里,桑桑冲梁水娟说:“你坏,你是个坏人。我永远不会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