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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朗格多克蝎子 (3)

夜里十点左右,散步终于结束了。雄蝎爬上一块花盆碎片,似乎对这个隐蔽的地方很满意。它松开女友的一只手,但仍然握着另一只。它开始挖掘,并用尾巴清扫,就这样挖好了一个洞穴。雄蝎先走进洞里,再温柔地把耐心等待的雌蝎缓缓拉进去。一道沙砾屏风挡在门口,这对情侣走进了新房,里面的事情,门外的我就无法看到了。

若去打扰他们则是拙劣的行为,而且也为时过早。然而,当我第二天一早翻开石头时,只看到雌蝎独自呆在那里,雄蝎踪影皆无,让我大失所望。

5月10日,晚上七点多,天空阴云密布,预示着将有一场雨。玻璃宫殿里花盆碎片下,一对蝎子面对面,相互握着手一动不动,我没有惊动他们。

雨停后,我去看那对蝎子,它们又在附近选择了一片瓦片,依旧手牵着手。雌蝎在洞外,雄蝎则在整理房间。我觉得交配的时间逼近了,为了不错过时机,我和家人轮流守候着。可我们的心血白费了,八点左右,这对蝎子不满意这个地方,手牵着手又开始了长途跋涉。

它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家。雄蝎先钻了进去,它一刻也没松开女友,紧紧握着她的手。雄蝎用尾巴清扫了几下,洞房就收拾好了。在雄蝎温柔引导下,雌蝎被牵进了洞房。

两个小时后,我前去拜访它们。本以为给了它们充分的准备时间,可揭开瓦片一看,它们还是原来的姿势,手牵着手,面对着面。

第二天,仍然没有什么新情况。傍晚时分,经过二十四小时的牵手幽会,这对情侣分手了。

5月12日,天气平和炎热,正适合恋人夜间约会。一对蝎子成了情侣,我没注意它们是怎么开始的。这一对恋人,雄蝎在体型上比大腹便便的雌蝎小姐小得多,可是瘦弱矮小的雄蝎还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依照惯例绕着玻璃围墙散步。

它们经常会停下来,额头靠在一起,微微倾斜着,像是咬耳朵说悄悄话。细小的前足不停扭动,如同狂热的爱抚。它们在相互倾吐什么呢?怎样才能用语言传达那无声的爱的絮语呢?

晚上的田园爱情剧结束后,接下来便发生了深夜里令人发指的悲剧。第二天早晨,我在瓦片下发现了雌蝎。瘦小的雄蝎在它身边,可是已经死去,并被吃掉了一部分,头、一只螯钳、一对腿不见了。我把雄蝎放到洞口看得到的地方,雌蝎整整一天也没再碰它。夜幕再度降临,雌蝎才走出门,把雄蝎拖到远处,以便为它举行体面的葬礼,也就是继续把它吃完。

类似的情形我在露天小镇里也看到过,我常在石板下发现一只肚子滚圆的雌蝎,心安理得地品尝它前一夜的伴侣,仿佛这是婚礼结束必须举行的一个仪式。

5月20日。并不是每天都能看到,雄蝎是怎样邀请雌蝎去散步的,今天,幸运女神向我微笑了,一对蝎子在我眼前配成了对。一只雄蝎兴高采烈地穿过蝎群,突然发现一只令它心仪的雌蝎;雌蝎没有回绝它的邀请,事情就这样迅速发展下去了。

两只蝎子额头碰着额头,螯钳拉着螯钳,大幅度地摇摆着尾巴,把身子竖起来,尾巴末端相互勾着,缓慢而温柔地相互摩擦抚摸。不一会,它们双双落地,手指相握着上路了。看来,它们刚才摆出的金字塔造型应该是交配的前奏。虽然这种姿势在同性蝎子相遇时也不少见,但那并不标准,尤其不那么庄重。那不是友爱的挑逗,而是不耐烦的表示,尾巴间也不是相互爱抚,而是互相敲打。

让我们跟着这只雄蝎去看看吧,它拉着雌蝎离开了,一副情场得意的样子。一些雌蝎好奇地看着这对情侣,或许还带着一点嫉妒。看哪,一只雌蝎扑向被牵着的雌蝎,抱住它的腿,拼命阻止这对情侣前进。雄蝎遇到这么大的阻力,用力摇晃着,使劲拉扯着,累得筋疲力尽也无济于事。散步无法继续下去了,雄蝎抛下了同伴去另觅新欢了。

身边就有一只雌蝎,雄蝎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就要拉住雌蝎去散步。但雌蝎不情愿地抗争了一会,抽身逃走了。雄蝎又向另一只雌蝎示好,雌蝎接受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一会儿它不离开这个勾引它的雄蝎。不过对于雄蝎来说,这没什么关系,走了一个,还有别的。那么,它到底需要什么样的配偶呢?实际上是它遇到的第一只就行。

这不,它果然找到了那只雌蝎,正拉着它散步。忽然,雄蝎做起奇怪的体操来。它先缩回胳膊,然后又伸直,并且要求雌蝎也交替做同样的动作。就这样,组成了一个四边形的活动横杆,交替地展开合拢。经过这种柔软活动之后,活动横杆紧绷起来,一动不动了。

现在,它们额头碰着额头,两张嘴满怀柔情地贴在一起,我脑子里顿时闪现出亲吻和拥抱这样的词汇。然而,蝎子并没有头,也没有嘴唇,可对于雄蝎来说,这已经是美到了极点。它用其他的腿更加灵活轻柔地拍打着雌蝎的面颊,在它眼里,这是它可爱情人美丽的小脸蛋儿,它还满怀快意地用下颌轻轻咬着,尽情挑逗着情人的“小嘴儿”。都说亲吻是鸽子发明的,可我发现蝎子接吻比鸽子早得多。

雄蝎的心上人被动地任其摆布着,心里并非没有溜走的念头。怎么办呢?简单极了。雌蝎用尾巴当棍子,打在热情过头的雄蝎手上,雄蝎立刻松了手。这意味着它们要分手了,但到了明天,雌蝎如果不再赌气,一切又将继续下去。

5月25日。我们看到雌蝎打了雄蝎,说明雌蝎也有任性的时候。它会断然拒绝雄蝎,也会突然要求分手。给你举个例子吧。

这天晚上,一对蝎子散步后,找到一个合适的洞穴钻了进去。可能是洞穴或时机不合雌蝎的意,雌蝎抗拒着拉住它的雄蝎,半个身子退出了洞口。两个蝎子争吵得十分激烈,一个向里拉,一个向外挣。最后,雌蝎一用力,把雄蝎拉出洞来。它们没有分手,重新开始散步,后来又走到那个洞口。雄蝎迫不及待地钻进去,发疯似的把雌蝎往里拖。雌蝎努力抗争着,伸直的腿划出道道痕迹,并把尾巴用力靠在瓦片上。劫持者也不懈怠,不知施展了什么计谋,终于让雌蝎顺从地进入洞中。

我坚持着不睡,想看个究竟。可是,半个小时刚过,顽抗的雌蝎脱了身,离开洞逃走了。雄蝎跑到洞口四处张望,可它的小美人连影也没有了,只好灰溜溜地回了家。

它受骗了,我也一样。

神秘洞房的祭坛

六月来了,我开始注意观察朗格多克蝎子交尾。

在那座我为蝎子建造的卢浮宫里,一对蝎子毫不耽搁,摆出了起立的造型。它们优雅地用尾巴相互拍打,拉起手便开始走动。当然雄蝎是主动的,它用每只螯钳的两个指节,紧紧抓住雌蝎螯钳相应的两个指节。只有雄蝎在用力握着,它能随时解除相互套在一起的姿势。而雌蝎却没有这个权利,它是被俘的,劫持者给它戴上了拇指铐。

在相当难得的情况下,我们还能看到更多。我撞见过雄蝎拉着它的美人儿的前臂向前走;也看到过它捉住美人儿的一条腿和尾巴往前拖。雌蝎曾经伸直双手,试图抗拒着不走,但粗鲁的雄蝎完全忘记了绅士的优雅,把雌蝎侧翻在地,然后胡乱地抓住它。事情真相大白了,这完完全全是诱拐,是暴力绑架。

一想到这事迟早要以悲剧收场,就会觉得这粗暴劫持者的执著似乎有点异常。按照惯例,婚礼之后雄蝎将被吃掉。多么奇怪的世界啊,受害者竟然会强行把杀死自己的祭司引上祭坛!

经过几夜的观察,我发现体型最胖的雌蝎,基本上不参加这成双成对的嬉戏;那些热衷于散步的雄蝎,几乎总是去找年轻漂亮的雌蝎。它们要的是年轻姑娘。有时,它们也和肥胖雌蝎打个招呼,碰碰尾巴,试着牵它们的手,不过这只是逢场作戏,不会得到这些雌蝎的好感。受到邀请的胖雌蝎刚被捉住手指,便用尾巴一打,提醒雄蝎不得放肆。雄蝎被拒绝后也不坚持,放开雌蝎,就此分手。

那些大腹便便的雌蝎都已经过了婚龄,对激情如火的交尾已不再关心。去年的这个时候,甚至可能更早一些,它们也有过同样的美好时光。它们感到满足了,不再需要了。雌蝎的妊娠期特别长,即使更高等的动物也比不上。它需要超过一年的时间,才能让胚胎发育成熟。

雌蝎临产前的食欲旺盛得反常,甚至不惜把年幼的小蝎子当做盘中美餐。它们对刚孵化出的孩子越是宽厚,对已经稍大但还不能生育的孩子就越发憎恨。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巨妖一样,路上遇到的孩子只是一块嫩肉罢了。

这个可怕的场景,让我总是记忆犹新。一只傻头傻脑的小蝎子,身体还没成年蝎子的四分之一大,毫无歹意,更毫无戒备地经过一间小屋门前。肥胖的蝎子太太从屋里出来,朝可怜的小家伙走去,用螯钳将它捉住,一针把它制服,然后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

这种残忍的事情不间断地在发生,许多少男少女们都以同样的方式,死在蝎子太太手里。我踌躇着是否要替换掉那些被杀的小蝎子,因为这样做等于提供新的牺牲品。原来我有十二只小蝎子,没几天一只也不剩了。饥饿根本不是雌蝎的借口,食物不但定时供应,而且非常丰富,可它们还是将小蝎子全部吞进了肚子。年轻固然美好,但在这个巨妖的世界里,却会带来可怕的后果。

这种嗜好难道是妊娠期产妇的怪癖?临产的雌蝎疑心重,气量狭窄,看到谁都感觉像敌人,只要有足够的力气,就要把对方吃掉。而到孩子们降生后,很快就开始独立生活。那时的养殖场里一派祥和,再没发生过类似事件。

雄蝎们对家庭安危漠不关心,也没有类似的疯狂举动。它们性格温顺,尽管行事粗鲁,可也不至于将同胞开膛破肚。它们也不会为了争夺姑娘而发生争斗。即使两名情敌发生争执,也不会以匕首相见。虽然这种事不会平静地解决,但至少不会发生死亡事件。

如果两名追求者遇到同一只雌蝎,其中的哪只能邀请它,这将取决于谁的手腕更有力。两只雄蝎都用一只螯钳的指尖,抓住美人儿靠近自己一侧的手,使尽全力向自己的方向拉。它们用力向后撑着,臀部轻轻颤动,尾巴摇摆着,又摇又晃,拉扯着雌蝎向后退,就像要把雌蝎撕裂一样。

除此之外,它们之间没有任何身体的直接推搡,甚至没有用尾巴背面相互拍打。只有被撕扯的雌蝎在受虐待,左右为难。两名对手的争斗没有结果,却都已经精疲力竭,最后它们两只空着的手握在一起,三只蝎子组成一个圈,开始了更加激烈的撕扯争夺。每一只都动个不停,时而进,时而退,全力拉扯,直到气力用尽为止。突然,最疲惫的那只蝎子松了手,把美丽的姑娘拱手让给了对手。胜利者立即用空闲的那只螯钳捉住雌蝎,和它配成对子,开始散步。而战败者呢,不用为它担心,它很快就会在蝎群中找到足以弥补自己面子的雌蝎。

再来看一个情敌之间和平竞争的例子。一对蝎子四处闲逛,雄蝎身材瘦小,却十分热衷于散步。当它的女伴不愿意前进时,它便讨好似的摇晃着身子,在那儿拉拉扯扯。这时,突然出现一只更加壮实的雄蝎,对雌蝎小姐一见钟情,但它没有为难小矮个儿。它直奔自己心仪的姑娘,一把抓住它的尾巴——现在就看谁力气大了。一番争斗后,一只雄蝎各自拉住了雌蝎的一只螯钳。接着,和刚才一样,一只雄蝎在左,另一只在右,疯狂地用力拉着,仿佛要把雌蝎小姐肢解了一样。最终,弱小者宣告战败,松开手逃走了。大个子握住雌蝎小姐那只被松开的螯钳,新的一对儿浪漫的散步开始了。

我想了解散步的蝎子情侣们藏在瓦片下到底干了些什么,可收获不大。我希望从头到尾地看到那温情长谈的细节,但尝试了好几次,全以失败告终。只要房顶一被掀去,蝎子伴侣就会重新开始跋涉,去另一个隐蔽场所。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有一个用不着他人插手的隐秘环境。

这种特殊环境终于出现了,一对情侣吸引了我。它们前一天配成了对子,在这里住下了。小屋太狭窄,挤不下两个人,雄蝎在屋里,只露出牵着女伴的手指;雌蝎留在屋外,手指被男伴紧拉着。雌蝎的尾巴弯成大拱形,懒懒地侧斜着,螯针的针尖放在地上,腿摆出后退的姿势,似乎想逃走,上身却纹丝不动。这一天我共去看了二十次,雌蝎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雄蝎也没有别的动作,它们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夜晚,白天仍然如此,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它们这样静止不动,手牵着手做什么呢?只能说在沉思,这是唯一能描绘这种状况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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