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绍武拖过一把椅子：“老徐，来坐下。原氮肥厂职工的联名告状信我转给你处理，你要责成周文革把欠的那200万元尽快补偿给工人。工人的安置不解决好，我们当领导的坐不稳啰！”他本来想狠狠批评一顿这位跟周文革关系过分亲密的徐主任，但是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只能点到为止。姓徐的是聪明人，响鼓不用重捶。
“周文革目前化工厂刚投产，需要大量的流动资金，抽不出那笔钱来。”徐昌培不知是紧张，还是高血压的原因，脸憋得红彤彤的。
“去年在拍卖氮肥厂的时候，原则就是资金全部到位，才办理过户手续。你们在操作中改为分期付款，至今仍然拖欠着，是谁的责任！”方绍武站起来，脸上很不愉快。
“明天我就去协调，尽快安置下岗工人。”徐昌培点着头。
“梦玲、梦玲——”王洪章跌跌撞撞地跨进病房，“你没事吧？把爸急坏了。”
“爸——”王梦玲撑起上半身，眼泪流了出来，泣不成声，“都怪我这病，连累了爸。”
“爸的身子还硬朗。你现在啥都别想，专心治自己的病。”王洪章在女儿面前，振作起精神。
女护士进来换液瓶：“病人需要安静，无关人员请离开，我们会护理好的。”
“梦玲你跟爸说说话，我回去给你拿粥来。”方绍武又转向徐昌培：“我们一起走。”
走出医院，徐昌培向方市长请示：“对氮肥厂的遗留问题，要税修秘书长牵头，立即开个协调会。”方绍武同意。徐昌培给税修打手机，关机了。
税修在帝豪保龄球馆甩了两局后，夏兰才姗姗而至。她今天的情绪很低落，表情也很沮丧。
没有描眉扑粉，但紧身的毛衣和笔挺合身的西裤，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她见税修向她走来，便用那双闪着秋波的眼睛看着他：“我和文革扯了点事，来迟了。”
“小兰，你不来，我甩球也没力气。”税秘书长见夏兰失去了往日那种绰约风采，他要调动她的热情，说一些女人们都喜欢听的话，“哈哈，没想到我们小兰，浓妆淡抹总相宜。”
“秘书长，我陪你继续打球。”夏兰赔上笑脸。
“不打了，到套房去，我给你谈件急事。”税修仍是命令的口气，并不征求夏兰的意见。
夏兰忐忑不安，不知他要谈哪方面的重大事情。
夏兰在税修的带领下，乘电梯上了十楼。税修从衣兜里掏出钥匙，开了一间豪华套房。室内的空调温度很高，茶几上放好了冰红茶和水果，金丝绒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灯光非常明亮。因为税修喜欢这样的格调。
税修用牙签穿了一颗葡萄，喂给夏兰：“小兰，来尝尝，这是美国货。”夏兰轻轻地推开他的手：“秘书长，我自己动手。”
“哈哈，没想到我第一次向女士献殷勤，就遭到拒绝。”税修用笑声掩盖了他的窘迫。
“秘书长，老周叫我谢谢你对革兰的关照。”夏兰急于想知道税修找她来的真正意图。
税修摆出领导架势，官腔十足：“最近一段时期，周文革同志有点出格。他不要以为有几个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群众举报他偷税，低价收购国有氮肥厂。据说闹得满城风雨的私盐案也与他有关，我担心你们革兰大厦会倒塌，到时你也脱不了手。”他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
夏兰诚惶诚恐：“这些事还需要秘书长给我们撑腰，文革会感谢你的。”
税修摘下眼镜，睁大了那双醉眼：“小兰，你真懂事，我会保护你们。”他扑上去，紧紧地拥抱她。
夏兰不知所措，喘不过气，用力推他，税修那钢筋般的身躯，岿然不动。她感受到他已经欲火烧身，今天在劫难逃。忙生一计：“秘、秘书长，我有特殊情况，改天吧！”
“不愿意？这一招是女人们普遍使用的，对我没用！”税修显示出他的老道。
“你不信？”
税修推开夏兰，仰靠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夏兰知道败了他的兴，但又不能得罪这位双岭市举足轻重的人物。她想了一个两全其美、金蝉脱壳的办法：“我给你找个小妹来，让你玩个开心。”
税修微闭双眼，不置可否。
一会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飘进来一股香气，一位妙龄少女站在他面前，税修一下清醒了，知道眼前这个小姐是个年龄不大、经验丰富的卖淫女，如果就范，夏兰定会鄙视他是个嫖客，也与自己的身份格格不入，他觉得自己蒙受了耻辱，一声怒吼：“谁叫你来的，滚出去！”
夜空茶楼玫瑰包房，周文革和朱洪明对面坐着，品着好茶。周文革仰在沙发上摇晃二郎腿，猛吸了两口烟：“老弟，王洪章这个老东西出来了。”
“专案队惹不起他，因为他是市长的岳父大人。这案子搁起来了，长颈鹿和野兔子也可以不跑啰？”朱洪明试探性地问。
周文革望着天花板：“哈哈，老弟，你脑壳里少了一根弦，专案队这帮小子是不会罢休的，也许是放长线钓大鱼。”他俯过身子，把头靠近朱洪明，声音放得很低：“据可靠消息，方绍武指示专案队要一查到底，他还有大义灭亲的举动。”
“这个贪官，他也站到那边去了？”朱洪明很吃惊，不停地捻着下颌上的胡须。
周文革递给他一支中华烟：“老弟，我给你讲过，方绍武跟我有深仇大恨。他对我的仇视，也会给兄弟们带来厄运。”
“他要我们没好日子过，我们也要叫他狼狈下课！”
“不要鲁莽，要多动动这个。”周文革用指头戳了一下朱洪明的头。
“周董，你说怎么干？”
“你化工厂里不是有工业盐吗？王洪章到了双岭市，这是最好的机会。”周文革每次布置这样的事，都是点到为止，让手下的人自己去动脑筋。
朱洪明想了一会儿，高兴地一拍大腿：“有办法了，我要叫长颈鹿和野兔子在离开双岭市之前，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周文革哈哈大笑：“老弟，你有这颗高智商脑袋，今后必成大器。”
税修走出帝豪楼，打开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因为刚才开的振动，没有听见。其中有一个是方市长打来的。他赶忙拨通了方市长的手机：“市长，对不起，刚才我在接待几位上访的下岗职工，闹嚷嚷的，没有听见。嗯，知道了。”他在帝豪大门口招手拦了一辆的士，直奔市人民医院。
王梦玲病房。方绍武正在给她喂粥：“人是铁，饭是钢。每顿多吃一碗饭，你身体就会棒起来。”王梦玲咽下两口饭，摇着头，声音微弱：“没有胃口，不想吃了。”
“王大姐，要坚持多吃点。”税修进来站在方绍武的背后，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红包，塞进王梦玲的枕头下，“方市长你歇一歇，我来给王大姐喂。”
“她已经吃了一小碗了，让她休息一会儿再吃。”方绍武放下手中的饭碗，“老税，刚才公安局向我报告了一个情况，原氮肥厂的下岗工人，因安置款没到位，明天要到市政府集体上访。你马上和经贸委徐主任到厂里，做好工人的稳定工作，千万要重视。如果事情捅到省上去了，市政府不好说话。”
“我已经向夏兰讲了，叫革兰集团立即筹集资金，把购买氮肥厂欠下的200万元付清，一次性安置下岗工人。”税修认为他的工作已做在前头了。
方绍武有些不悦：“当初在拍卖厂时我就向你们清算小组强调过，必须一手交钱，一手过户。可是，你们在操作时却走了穴！现在留下后遗症，工人上访是有理由的。你们务必处理好！”
“周文革启动化工厂，确实需要流动资金。这样的民营企业，作为政府也应该支持。双岭市有化工厂这个骨干企业，也是本届政府的一大功劳。”税修认为没有让周文革付清款项，也是政府扶持企业的行为。
“大力发展民营企业，符合西部大开发的要求。但是，作为市一级领导，在决策上一定不能有闪失，还要把政府职能真正转变过来，由原来的领导型转变为服务型。切忌不要跟企业老板拉拉扯扯，吃吃喝喝。特别是不要有金钱上的瓜葛，否则，要失节。”方绍武有一种预感，革兰集团的经营模式使人捉摸不透，周文革的举动令人深思。他要给个别正县级干部敲警钟。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报刊上披露了不少典型案例，暴露出来的贪官，大都是手中有权的县处级干部。在双岭市这样的穷市，如果出现几个大腐败分子，老百姓真的要骂政府了。”税修感慨不已，他推测方市长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
“老税，说句心里话，在目前这种气候和土壤下，要做个清官，实属不易呀。”方绍武旁敲侧击，再次警告他。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你去化工厂，叫市府办公室通知邱浩成和公安局刘亚光明天上午到我办公室研究工作。”
邱浩成率领专案队从大山乡回来后，又召集大家召开了案情分析会，一致认为，只有找到高个子风衣人，才能突破全案的缺口。他告诉李志云，要利用他们的信息网络，尽快抓获风衣人。
邱浩成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信箱里有则信息：你们寻找的风衣人，系革兰化工厂职工，昼伏夜出，行踪难觅。绰号长颈鹿，真名冯文仁，有外逃之嫌，速擒！绿水他删除信息，拨通了刘亚光的手机：“刘局，告诉你个好消息，风衣人有目标了。情报可靠。嗯，控制措施需要公安配合。好，见面细谈，我开车来接你。”
邱浩成驾车时，给朱正峰和李志云打了电话，叫他们立刻查找冯文仁。车到市公安局大院，刘亚光已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候。他刚停稳车，刘亚光就拉开车门上了车：“你老兄行动真快，还兴高采烈的，准备打胜仗了！”
“哈哈，不要五十步笑一百步，你和我的心情一样，如果找不到突破口，你也睡不着觉。
”邱浩成猛踩了一脚油门，车子驶出了大门。
“我已经给技侦和交警部署了，让朱正峰和贾刚跟配合的警种联系，并负责办理有关法律文书。”刘亚光望着车窗外，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我这几天忙昏了头，忘记了王大姐在住医院，多亏刘局长提醒。”邱浩成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前刹住车。
“她是因为我们抓了她爸才进医院抢救的，不去看望心里过意不去。方市长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谁知道有没有想法？”刘亚光点燃一支烟。
“方市长没有这么小气吧！如果我在他那个位置，还要大义灭亲，作出表率。”
“你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刘局长，我们总不能空着手去。”
“要买点礼品。”刘局长掏衣兜，“哎呀，我没带钱。”
“都知道你刘局长惧内，身上从不揣银子。”
“吃喝老婆都管了，我揣钱干啥。再说而今聪明的男人都不当家，只当个名誉家长。”
“大多数男人还是副家长。”邱浩成把车停在市场停车场，“你在车上等着，我去买篮鲜花和十斤水果。”
刘亚光打趣道：“对不起，让你破费了。”
“下次再有这种事，就轮到你了。”
邱浩成和刘亚光刚到市人民医院住院部门口，方绍武提着饭盒健步走出来：“两位辛苦了。全案进展得顺利吗？”
邱浩成和刘亚光对视，都示意对方说。
方绍武笑了：“你俩有点鬼，把我当小人看，认为我要向你们讲情。一开始我就讲过，凡是贩卖私盐的，不管是谁，就是天王老子，也要依法严处。”
“我们一定按市长的要求办。”邱浩成把花篮上那株散乱的花插好，“王大姐的病情稳定了吗？”
“唉——”方绍武长叹一声，“你们都知道，她那老毛病，一时好不了。谢谢大家的关心。”
邱浩成的手机响了：“冯丹，有什么急事？总公司紧急传真，什么内容？嗯，又有贩运私盐的车到双岭市。”
邱浩成把花篮和水果放到王梦玲的病房后，立即返回了公司办公室。
冯丹进来：“邱处长，省盐业总公司发来了紧急传真。需要马上部署查缉工作。”
邱浩成接过传真，内容是：双岭市盐政稽查处：据可靠情报：我省南部地区盐场，有一伙贩卖私盐人员，与你市贩卖私盐团伙有密切联系，可能是同一团伙成员。在今晚或明晚有贩运私盐的车路过你市，要组织力量堵截。
省总公司二OO二年十一月十日邱浩成认真看了两遍，陷入深深的思索中，现在，按照国家盐业总公司的部署，全国都在开展打击贩卖私盐的集中统一行动，这伙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藐视法律，气焰嚣张。如果与我们正在查缉的团伙案件有关，是同一团伙成员，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其目的是啥？难道仅仅是为了赚钱？小数目的钱对他们来说，是没有兴趣的，里面一定另有奥秘。要么别有用心；要么转移我们的查缉视线，把水搅浑，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进一步暴露了我们的对手并非一般的私盐贩子，他们以贩卖私盐为幌子，正在精心策划和实施着罪恶阴谋。
邱浩成的手机响了，是省总公司任总打的，中气很足：“浩成同志，看了传真吗？”
“任总，看了。还有什么指示？”
“我知道你们这次碰到硬骨头了，这也是考验我们盐政稽查人员的智慧和勇气的时候。”
“我们有查破疑难大案的心理准备。”
“我还要告诉你，这次运往你市的私盐，是从我省南部盐场运出的，也是近两年来给你市供应私盐的专业盐贩人员所为。要注意查缉方法，不能惊动对方。”
“这次我们将钓到大鱼了。”
“不要过于乐观，他们也许是虚晃一枪，也许是别有用心。”
“我们将计就计，避实就虚，攻其不备。”
“好，听你的好消息。”任总关上了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