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青尘重重的跌在了地上,浑身是血,胸口那道长长的伤口,尤为触目。横胸而过,又深又长。止不住的血,一直朝外冒着。
月笼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血应该是冷的,可是眼下,她才真正感觉到了。她的全身,冷得能冻死自己。
她的眼泪,从眼睛里面不停地向外溢。
被推开的绿芝,已经冲到了连青尘的身旁。她跪在了连青尘的身边,大声地呼喊着:
“公子,公子,公子……”
绿芝很无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一直不停地叫着连青尘,好象其它的都不会做了。
月笼的眼里,看到的全是血。本来是黄色漫天的黄泉路,不知怎么,月笼看到的已经成了大片大片的血色。
那支从连青尘怀里掉出来的觞思花,像是也感觉到了悲伤。
慢慢地随着阴厉之风,飘走了……
飘向了黄泉路,落在了黄泉路上……
觞思之花,最终,还是留在了黄泉路上!
连青尘已经说不出什么话,疼痛感,好像也在慢慢消失……
他的眼睛,一直望着月笼!
他想用手,为月笼拂去眼中的泪……
自己的身体不太像自己的一样,沉重的动不了一根手指头。可是,又有种从来没有的轻盈感。
即使是学贯五车的连青尘,也不知道因何会觉得轻盈。
连青尘根本没有去想,他只想着,要对月笼说句话。
月笼的眼泪如泉涌,慢慢地蹲在了连青尘的身边。她的手,紧紧握住了连青尘满是鲜血的手。
这只手,依旧是那么温暖。
绿芝虽然早已经封了连青尘的穴,可是血依旧止不住。秋之的剑,不是凡世之剑,被伤的人,很难止住血。
平日里,月笼身上也带着一些奇药,可是,这些药,对于现在的连青尘,通通不管用。
连青尘被秋之的一剑,伤到了心脉。命之心脉,伤及无回!
月笼,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青尘慢慢地离去。
对外界有很少感知的月笼,忽觉从未有这样冷过。她紧抓着连青尘的那只手,越来越冷。不知是她的手越来越冷,还是连青尘的那只手。
可是,连青尘的眼睛,竟然慢慢睁得大大的。
连青尘本来一直盯着月笼的,刚才略显模糊,可是现在越发的清晰。
连青尘,对着月笼,笑了笑。
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留给月笼会心而真挚的微笑。
可是,舌头却沉得像坠了铁石一样。心里还有很多话要讲,可是却说不出来。连青尘的嘴巴,张了两张,合了两合,一字未能说得出。
月笼又用力握了握连青尘越发冰凉的手,而她的两只手,早就染上了连青尘的血。
月笼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地拢了拢连青尘前额的发丝。她,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她知道,连青尘最喜欢看的,就是她的笑。
“花,我看到了,很漂亮!”
“等你……好了,我就嫁……给你……”
说完这话,月笼的眼泪,一滴滴地全滴到了连青尘的脸上。
连青尘很费力的摇了摇头,动了动被月笼握住的那只手。他好像又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月笼与他相知,自然知道他的心思。
“下辈子,下辈子,我,月笼,一定嫁给连青尘!”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不管连青尘转世为何人,我月笼,必遵此誓,永不反悔!”
“我与他,再不分……离……”
被月笼握住的那只手,沉沉地落着。月笼的喉咙,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再也说不出半字。
月笼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等到的,只是连青尘的一魂魄。
月笼没有假手他人,她亲手把连青尘的魂魄送上了黄泉路,送去回转。抓着连青尘空而虚渺的手,月笼的心里的抽痛,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么痛苦。
岁月是无情的,可是,人终是有情的。
连青尘走之后的两百多年,月笼一直在等着连青尘的转世。
月笼要等的是那个有情有义的灵魂的转世,与自己相知相爱,却不是一个躯壳。
连青尘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他的魂魄被月笼带上了轮转之路。
而连青尘的尸体,却被妖狐秋之趁绿芝不备夺走了。秋之把自己现在的身体,与连青尘的尸体溶为了一体。
秋之给这个新身体,起的名字就叫:连青尘
逢人便说,自己叫连青尘。
那个叫秋之的千年妖狐不见了,成了一个温文而雅笑容可掬的公子,名曰连青尘连公子。
秋之甚是得意,他以为,他夺走了连青尘的命,夺走了连青尘的躯壳,夺走了连青尘的一切,这世上只有他这个连青尘。
这时,月笼的眼里兴会有个他。可他哪里知道,月笼看上的,不是连青尘这个驱壳,而是有着一颗善良之心以及对月笼无尽关爱的连青尘。
在之后的二百多年间,月笼对秋之,更是视若无睹。
月笼没有为连青尘报仇,并不是她没有恨。
在她无尽的岁月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仇恨是多么的没有意义。她在等,等着那人从轮转的尽头回到她的身边。
而妖狐秋之,则以为自己是赢家,其实,他输了,输的还很惨。
可惜,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甚至,他更不明白,月笼的眼里依旧没有他!
至此,月笼斋的小碧,正式脱离了月笼斋,成了妖狐的仆人。成为一只碧眼小狐狸,跟随妖狐祸乱人间。
小碧之所以能够死心蹋地的为秋之卖命,是因为妖狐给了她一个新的生命。把她的魂完全附在了一只刚死的碧眼小狐狸身上,结束了她几百年的即灭之魂的命运。
万事皆定,人由天定。一切,看似巧合与阴谋,实则是命运的一种走向。
小和尚天风,作为乾坤卦的生位之人,虽对乾坤卦相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帮助,却因为经历过了不得的事情,使得他今后在施术域的声誉,不亚于他师傅天满大师。
乾坤卦相,始于死位之人,结于死位之人。
死位之人的连青尘,魂已轮转,乾坤卦相,终也结束。
岁月如梭,日月星辰,晃眼间,已过二百余载。
二百个年轮,对于普通人说,可以有几个轮转。可是,对于月笼斋的索魂女鬼来讲,只是弹指一瞬。
月笼又来到了京城,京城,依旧是那样的喧闹。事过境迁,物是人非,同的是景,不同的是不断生生与死死的凡世之人。
两百年间,江山早已易主,现下,还算是一片清平世界。整个京城的老百姓,与以往的京城一样,富足而欢乐。
但,不管如何的富足之地又是如何的欢乐之地,总有对世事不满,以及穷困渡日的人。
有这么一个人,他就是个穷小子。
虽有家业可继承,却还是穷的叮当响。
他不仅很穷,还很笨。
可俗话说的好,越穷的人越爱想些与金钱沾边儿的事。
这不,今夜,他一个穷小子,竟然敢逛京城最有名的花街。花街柳巷,哪是他一个倒夜香的小子能逛得起的。
可是,他还是想逛。
用了九牛二虎的勇气,他终于到了处处飘香的柳巷之中。
有些事,看别人做行,但自己做,确实需要天大的勇气。尤其是他,确实是个有贼心没贼胆儿的。
而且,碰到花钱的事,他定要左思右想,最终,还想着会不会后悔。
这小子逛花街,不找人多的,只找人少的。
他的想法很简单,人多的那些地方,肯定贵。他很心疼钱,钱是他的命根子。
迈着小颠儿步,一步一步地朝花街里面走,走过一楼又一楼,终于看到一个略微有些黑灯瞎火的高楼。
他顿了顿足,深深地呼了口气,鼓足了勇气,迈上前去,轻轻推开了高楼的两扇大门。
他记得这门上有个非常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仨字:
月笼斋
他有着一双细长细长的凤眼,眼睛不算小,却总爱眯着。尤其在他看到这个烛火摇曳又略显朦胧的厅堂里,坐着九个美若天仙的女人。
一个赛似一个美,一个更比一个娇,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是他福份太好,还是他命期遇佳人!
佳人眼波流转,齐刷刷的都看着门口的他。
“送他走吧!”
一个黑衣的女人发了话,这个女人美的不似凡人,声音冷得更不似活人。
看着绿芝带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消失在暗夜中,黑衣的女人,露出了两百多年未有的笑意。
不论至何时,他那双细长的凤眼,终是未变!
什么是缘,只有,天知道!